第九章 齊頭並進
在馮家歇息一夜後,師徒二人於清晨時分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青陽鎮外,晨霧還未完全散去,雖已有斬龍台,楚南也不著急磨礪腰間橫刀,一來是此刀足夠鋒利,二來,等回到老家之後,還得讓村子裏的鐵匠將這柄刀重新打磨一番。
一路若暢通無阻,約莫得三月光陰才能返回老家。
大日東升,小河之上一座綿長的木橋,河水濤濤,與周圍百鳥之音相互共鳴。
一位身著錦衣的中年男人站在橋頭,攔住了楚南師徒兩人的去路。
中年男人麵相宏偉,一雙濃眉大眼,望向楚南師徒二人的眼神頗為詫異,情報中是一老一少,老的太老,少的太少。
“就是你們讓淩玉宗吃了苦頭?”中年男人和顏悅色問道。
楚南正視向此人,不卑不亢道:“可否報個名號?”
中年男人聞後,會心一笑,被楚南這股坦然之氣略有折服,抱拳行禮道:“在下黃鴻,乃青雲郡一員武將。”
“昨天夜裏,我一直都在調查境內捉刀人的卷宗,發覺並無你們師徒兩人的記載,想來淩玉宗那裏,也會很快摸清楚你們的底細。”
楚南微微一怔,官家做事就是迅疾。
師徒兩人的確隻有捉刀人之實,而無捉刀人之名,走出老家那一刻開始,兩人便合計當上了捉刀人,一路走來,清了不少棘手案子,沒想到這一次露餡了。
“你當不是無緣無故攔住我師徒兩人去路,你想要什麽?”楚南開門見山道。
淩玉宗一旦知曉捉刀人之流中並無楚南和老陳,必會不遺餘力追殺楚南與老陳,二人回老家的路,必將千難萬險。
黃鴻緩緩來到楚南近前,不緊不慢的說道:“護送兩人,前往西洲。”
西洲,大秦之外, 相距八千裏。
楚南犯了嘀咕,問道:“是怎樣的兩人?”
黃鴻說道:“行動不便的兩人,報酬會很豐厚,我會保證這一路上,不會有淩玉宗的人找你們尋仇。”
楚南望了眼老陳,大事還得老陳拿主意。
老陳卻是雲淡風輕的點了點頭,老家就是西洲,護送兩人到西洲,還有報酬拿,此事何樂而不為呢。
楚南無語,豐厚的報酬,往往意味著巨大的風險。
歎息道:“成交。”
“不過為何選中了我們,對抗淩玉宗,你們本身就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黃鴻見楚南點頭答應,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燦然一笑道:“因為無人知曉你們的底子,有些事最好是陌生人去做。”
楚南氣笑道:“帶路。”
黃鴻轉身走向橋的對麵,楚南師徒兩人緊隨其後,不久後,來到路旁的樹蔭下,一輛簡陋的馬車,馬車旁也站著一老一少,正是楚南在青壽山見過的那一老一少。
慈眉老人見狀,一時哭笑不得。
黃鴻來到老人身旁說道:“這二人不會有問題,至於報酬,等你們到了之後再給。”
楚南咳嗽了一聲道:“我同他們有過一麵之緣,這會兒談報酬,有些見外。”
黃鴻一臉詫異,據他所知,這慈眉老人與青裙少女並未流露出蹤跡,楚南又怎會與他們有過一麵之緣。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多言了,一路順意。”黃鴻略顯尷尬道。
這員武將對著慈眉老人與青裙少女微鞠一躬後便離開了。
楚南這才看向這少女,麵色蒼白,顯然血氣不足,臉頰深處有細微的血絲在緩緩蠕動,雖大體不影響審美,可細看之下還是有些滲人。
兩人對青壽山的相遇均心照不宣。
“貴姓?”楚南好奇問道。
青裙少女微微抿嘴笑道:“小姓熊,名曰小萌。”
“這名字與我氣質不符,見笑了。”
熊小萌……
楚南含蓄一笑道:“確實如此,我們上車。”
熊小萌眼神飄忽不定,一時覺得楚南的含蓄很有趣。
隨即,在慈眉老人的攙扶下,熊小萌緩緩進入了馬車裏,而楚南和老陳則在外麵駕車,在原本的計劃中,歸家的路是步行,順帶看一番沿途的風景。
進入馬車後,熊小萌便連忙盤膝而坐,運轉真元灌溉周身,臉色忽明忽暗,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仿佛正在鬼門關前徘徊。
而慈眉老人,則單掌平直推出,覆蓋熊小萌額頭,海量柔和的真元緩緩湧入熊小萌體內,壓製體內青花之力。
如徐元,商朗等人至少得返回宗門後,好生休養幾日才會吞噬青花,而熊小萌卻不同,得到青花之後的兩個時辰,便強行吞噬。
兩朵青花疊加,險些撐爆了熊小萌魂海,若非慈眉老人冒著自損道行的風險替熊小萌穩住情況,當下這姑娘便是不死,三魂七魄也會銳減一半有餘。
也因此,這兩人當下毫無一戰之力,可他們的路還有八千裏。
不過他們並不知曉,駕車那一老一少的路,也是八千裏。
老陳心思細膩,知曉那姑娘身體有恙,駕馭馬車緩緩而行,盡可能不顛簸。
這份細心,亦是被馬車裏的慈眉老人立即察覺到。
可惜眼下大小姐傷勢複雜,慈眉老人著實沒有功夫與駕車的老陳、楚南寒暄一二。
楚南也想詢問一番慈眉老人一些情況,也是忍住沒問。
比如說,他們有沒有仇家,仇家可能會出現在哪個地點。
對於此事,黃鴻也沒給楚南交代給具體。
暫時路上一切從簡,渴了就喝水壺裏的水,餓了就是幹糧,不知不覺間,便過了七日光陰。
為了盡量不招惹是非,老陳沒走大秦驛道,選擇路線都是村落與村落之間,山野與山野之間。
七日後,夜裏。
星光無垠,皓月當空,仰望星空時,少年心中總會有無限遐想。
大山腳下,溪水清涼,老陳就地搭建燒烤架,楚南則手腳麻利捉了幾條魚,手腳極其麻利將魚開膛破肚,再用樹枝貫穿。
慈眉老人靜靜地看著師徒二人忙活,其實他想要搭把手,可他現在體內真元虛弱不堪,光是起來坐下都得稍微冒點虛汗,心有餘力不足。
熊小萌也第一次下了馬車,臉色仍有些憔悴蒼白,不過眼神裏亦有些許精氣神湧動起來,看著楚南和老陳如此習慣野外生活,心裏也有些許欽佩,以往深居簡出,也曾向往過江湖野遊的瀟灑日子。
楚南見熊小萌氣色略有好轉,便直接招呼道:“過來坐吧,還得等一小會兒才能烤熟。”
這一路上,楚南也隻是出發時和熊小萌相互認識了一番,後來便沒說一句話,不過楚南早就習慣了熊小萌和慈眉老人的氣息。
熊小萌稍顯拘謹,微微挪步向燒烤架這裏。
正在翻轉烤魚的老陳眼角的餘光瞥了眼慈眉老人,這個老家夥這幾日倒是越來越弱了,估摸著境界下跌了不少。
熊小萌坐在楚南身邊後,微微整理思緒,小聲對楚南說道:“謝謝。”
楚南微微撇過頭,與熊小萌四目相對,這姑娘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深幽,楚南想了想問道:“你們有沒有仇家?”
熊小萌:“……”
“我以為你要和我說些別的。”
楚南微微抿嘴,一副正經的小大人模樣,言道:“此次護送你們前往西洲,路途遙遠,偶有波折在常理之中,不過若是有仇家,便會生出諸多變數來。”
“大家風雨同路,還是給個實話吧。”
一旁的慈眉老人見狀,既覺得這少年很靠譜,又覺得這少年有些生硬,和藹一笑聲音虛弱道:“仇家倒是沒有,隻想要安安靜靜的抵達西洲。”
“你們去過西洲?”
突如其來一問,楚南略感措手不及,老家就在西洲,回道:“曾從西洲路過,聽聞那裏的人排外,門檻高。”
慈眉老人嗯了一聲,便也沒繼續詢問楚南的具體根腳,青花之會上,楚南所做之事姑且不提,在那丈高磐石之上留下的四個大字,還真稱得上一身正氣,可他始終都覺得楚南有那般筆性卻是武夫,這實在是有些奇怪。
烤魚漸漸熟了,楚南手法熟將其平均分配開來。
郊外烤魚,自然是不會色香味俱全,熊小萌看著這略顯幹癟的烤魚,秀麗清冷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絲的難為情。
楚南眼角餘光見狀,直接吃了大口說道:“它隻是看上去不好看,可醬料是秘製的,你放心吃即可。”
熊小萌聞後,仍有些遲疑。
楚南隻覺得越漂亮的娘們越難伺候,索性就不伺候了,就這夥食愛吃不吃。
慈眉老人見此情景,並未言語,他吃了一口烤魚,味道著實不俗,疑似北海風味。
猶豫良久後,熊小萌還是吃了一口,滋味入舌後,才發覺並無想象之中那麽難吃,有些時候真不可貌相。
老陳率先吃完第一條魚,剛欲伸手拿第二條魚時,輕微看向了楚南,眸光有稍許沉重,楚南一邊吃魚,一邊微閉著眼,潛移默化與此間地氣相互共鳴。
一旁的熊小萌與慈眉老人見狀,神色如常,心裏卻犯起了嘀咕,行蹤竟然暴露了,對於黃鴻,他們還是很信任的。
距離此地約莫三十丈外的林子裏,有三人身著黑色輕甲,靜靜的觀望河邊篝火。
“這般簡裝出行,甚是不符合那位的身份。”三人之中的首領細微言道。
隨即做出手勢,三人將離開這裏,此次隻是來刺探情報,並無動手之意。
三人剛剛轉身,河邊的楚南放下手中烤魚,後腳蹬地,一步衝出二十九丈,卷起陣陣澎湃罡風,似一道流星劃破夜穹。
轉瞬之間殺至三人近前。
頓時令身著黑色輕甲的三人大吃一驚,他們已足夠隱秘,且身上的輕甲更會潛移默化封閉他們的氣息。
能給那位姑娘保駕護航的人,果然非泛泛之輩。
錚!
楚南無絲毫猶豫,一刀橫舞開來,刀光若海水倒灌,瞬息吞沒眼前三人。
三人還未來得及回擊,便倒在了刀光中,這一刀比他們想象之中鋒銳而沉重。
楚南瀟灑將橫刀歸鞘,動手將其中一人身上的鎧甲扒拉下來,帶回了河邊。
篝火明亮,這黑色輕甲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輝,隱約間有符文流轉。
楚南心緒複雜道:“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問題出在那位武將身上,亦或是那位武將遭遇了心腹暗中叛變。”
“這輕薄戰甲可遮蔽氣息,方才我也是耗費些許心血才感應到他們三人的具體位置。”
“我不太識貨,還望小萌姑娘指點迷津。”
熊小萌見行蹤暴露,清冷的臉上閃過一絲絲的厭煩,恪守心神後才徐徐說道:“這是夜行甲,的確可遮蔽氣息,你手中這幅鎧甲品秩不低,身為聚星境武夫,你的戰力與感知比我想象之中更強。”
“這筆生意,這會兒你若是想要反悔,其實來得及。”
慈眉老人一語不發,這些事,還得這位大小姐做主,這是規矩。
楚南難為情的笑了笑,道:“我沒這個意思。”
熊小萌一臉平靜道:“情報如何外泄已不再重要,這三人有命符,死後命符便會消失,他們的首領此刻正在推演計算我們的位置。”
“敵人究竟是何方人士,還得進一步觀察。”
楚南也不覺得麻煩,隻是說了句不冷不熱的話:“沒想到你仇家這麽多。”
熊小萌聞後,眼角微微顫動,仿佛即將雪崩的山川,不冷不熱道:“不過我覺得,此事自然少不了淩玉宗的手筆,我們並無共同的敵人,卻都在一輛馬車上。”
若非吞噬兩朵青花的後遺症太重,熊小萌絕不會向楚南解釋這麽多,這有些丟人。
楚南轉過身蹲在河邊開始洗手,眸光裏泛出各種心思,沉思道:“事不宜遲,繼續趕路,聽那位武將說過,此次到達西洲後報酬會很豐厚?”
熊小萌聞後,不假思索道:“比你想象中的豐厚。”
楚南淡淡一笑,他從未想象過報酬多寡,他隻是想要得到自己應得的報酬,從未想過要在這姑娘身上發一筆橫財。
姑娘似乎有些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