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累狠了

憑以往的經驗,嶽慶林認為陸遠絕對堅持不到換班的時間,於是才踏踏實實地跟陸光榮下棋。沒想到,陸光榮嘴上說自己下棋不行,實際上卻是個高手,一下就把嶽慶林的棋癮給勾起來了。說好隻下一盤的,結果哥倆一盤接一盤,直到站台上響起換班哨的時候才罷手。

在陳淑慧揪著陸光榮的耳朵埋怨他不知道心疼兒子的時候,有點心虛的嶽慶林拿著手電出了辦公小樓來到站台上。本想著陸遠指不定給累成啥樣了呢,哪知道這小子除了餓得跟三天沒吃飯似的之外,其他方麵似乎都很正常。此時嶽慶林才覺察到,陸遠這孩子和一般的城鎮戶口的孩子似乎不大一樣。

趁著陸遠不備,嶽慶林把張青山叫到身邊。

“他沒事?”

“沒事啊。您這不看見了嘛,能吃能喝的,連個累字都沒喊。嶽主任,您給的飯票還剩這些,給。”

“給他吧。”

“嶽主任,白水跟您?”

“哦,他和我兒子是同班同學。”

“白水說他爸身體不好,幹不了重活。”

嶽慶林一愣,心說陸遠小子真敢瞎白話。就你爹那體格子比我都結實,你這不是咒他嘛。可這話還不能戳破,盡管張青山算是嶽慶林的心腹之人,但目前還是不宜挑明。

“哦。是啊,他爸身體是不大好。”

“那更得照顧了。嶽主任您就放心地把白水交給我吧,我絕對不讓他吃虧。”

嶽慶林心說我不樂意聽啥你偏說啥,我現在巴不得你把他攆走呢。大意了,實在是大意了呀。

“青山,倒不用特意照顧他,該幹啥就讓他幹啥。這孩子性子倔,這將來到哪能吃得開呀,讓他來這就是為了磨磨他的性子,你也好好開導開導他。飯票啥的,你就說是你借給他的。”

“嗯,行,我聽您的。”

嶽慶林想了想,隨後從兜裏掏出一把鑰匙遞給張青山。

“休息室旁邊那個廢地磅房暫時歸你使用,啊?”

“明白明白,謝謝主任。”

張青山接過鑰匙連聲道謝。

回到辦公室,還沒等陸光榮兩口子說話,嶽慶林搶先說:“我小看陸遠了,這孩子一直堅持到換班。裝卸進度一點也不比別人慢,裝卸量也和老裝卸工不相上下。我剛才問過了他們隊長了,陸遠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您二位是啥意見?”

“我帶他回家去。”陳淑慧說。

“老陸你啥意見?”

“嶽主任,您是個有見識的人。我也不把您當外人,我叫您一聲哥。哥,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陸光榮的話讓嶽慶林心裏很受用,也瞬間拉近了他和陸光榮之間的距離。想了想之後,陸光榮舉起三根手指說到:“三天,最多三天他就受不了了。到時候咱們的目的也達到了,他也想明白了。你們再把他接回去,無論怎麽安排他肯定都聽。”

“那,那萬一呢?”

陳淑慧這一問,讓嶽慶林心裏一突。凡事就怕萬一,萬一陸遠這小子犯了軸脾氣,死活就在裝卸隊幹了,那可咋辦。

嶽慶林猶豫了一下,隨後說:“我這就把他叫來,你們把他領走吧。他既不是農戶,又不是被占地的村民,肯定不能在這幹,這不符合規定。而且這活也太累人了,是吧。”

“哥,我跟我家這口子商量一下。”陸光榮說。

嶽慶林看著陸光榮和陳淑慧前後腳出了辦公室,他不由得歎了口氣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唉。”

站台上,陸遠指著兩個空****的飯盒,不好意思地對張青山說:“哥,多少錢我給你。”

“說這個就見外了啊,下回你替我買不就行了。呐,飯盒洗淨收好,以後這就是你吃飯的家夥了。對了,這些飯票給你,站上的食堂不收錢隻收飯票,不過可以用錢換。嶽主任不是給你一個牌牌了嗎,拿著牌牌和錢就能去食堂換飯票了。別推,拿著。不白給,算我借給你的,得還啊。”

“嗯。”陸遠鄭重地點了點頭。

嘟!

“上班啦!”

站台調度一邊吹哨一邊喊著。張青山站起身來大喊一聲:“兄弟們,幹活兒嘞!”

吃飽喝足的裝卸工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勞作。此時已是午夜,整個雲水縣城早已陷入沉睡當中,而雲水車站貨運站台上卻是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吃飽喝足的陸遠覺得自己渾身是勁,猶如加滿了油的半掛車一樣動力十足。

沉重的麻袋包壓在肩上,陸遠在邁開步子的同時,扭頭看了一眼客運站台。那裏空****的,陸遠的心裏踏實了。

淩晨五點左右,所有的半掛車全部卸空,滿載的火車車廂被小運轉列車掛車牽引著,從貨運站台轟隆隆地開走。

“下班嘍。”

張青山招呼著大家向貨場西南角走去,那裏有一排破舊的工棚,就是這幫裝卸工的休息室了。和貨場的二層辦公小樓沒法相比,最多就是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破爛不堪自不必說,就連門窗玻璃都是用紙殼子和塑料布來代替。休息室內貼著南北兩麵牆搭起了通鋪,這就是裝卸工們休息的地方。

推開門之後,蒼蠅、蚊子滿屋亂飛,混合著各種味道的濁氣撲麵而來。但這些都沒讓陸遠望而卻步,他感覺現在多走一步都是負擔,隻想趕緊找一塊地方躺下。

“大家夥兒趕緊歇著,下午還有活呢,趕緊趕緊。二狗、狗剩、白水,跟我來。”

和工棚一牆之隔的廢地磅房雖說也很舊,但好歹是磚混結構的小平房,屬於固定建築。門窗上的玻璃雖然蒙了一層灰,但都是齊全完整的。

開門之後,屋裏擺著四張木板床,靠窗的兩張床之間擺著一張破舊的三屜桌和一把舊木頭椅子。地麵明顯被打掃過,巨大的窗戶上用鐵絲吊起了一張塑料布當做窗簾。

張青山得意洋洋地占據了靠窗的兩張床中的一張,二狗子和狗剩子高興地跑出屋去,沒過一會就把自己的鋪蓋從工棚搬到了這屋裏。

陸遠從進屋開始就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這味道是從三屜桌旁邊的另一張**傳過來的,那張**的被褥已經鋪好,蚊帳也已經放下,挨著床一側的三屜桌上放著臉盆、毛巾、香皂盒等洗漱用具。

疲憊不堪的陸遠已經顧不上細想了,他直接撲到在**,轉瞬之間鼾聲大作。張青山歎了口氣,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陸遠身邊。

“這小子累狠了,這樣可不行,這樣睡一宿,醒了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二狗、狗剩,搭把手。”

哥仨一起動手,幫著陸遠拍打後背,揉捏雙臂和雙腿。哥仨都是幹體力活的壯漢,下手肯定輕不了。可即便如此,陸遠除了偶爾哼哼幾聲之外,連眼都沒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