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義啊!

有些事兒,如果事先已經知道了結果,倒推過程的話就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了。

已知:1,董卓在賭一場出其不意,要麽勝得漂亮,要麽敗的煞筆的仗。

2,鮮卑人自檀石槐之後,至少在整個三國兩晉時期再也沒出過哪怕一個稍微像樣一點的領袖,明明此前麵對整個大漢帝國還能騎在劉宏的脖子上拉屎,後來中原亂作一團了,反倒是曹操特別輕鬆的就能拿捏他們。

3,董卓在未來不到十年的時間裏,就從一個小小的並州刺史,一躍而成為了能夠廢立天子的董相國。

所以這一場豪賭,具體怎麽個過程,對秦宜祿來說,不過是稍微推理一下許多事就已經想明白了。

既然如此,這份先知自己如何還能不好好的利用一下呢?

當晚安營紮寨的時候,惶恐的情緒愈發的蔓延開來,整個軍營都已經沒有了平日裏亂哄哄的嘈雜,兵卒們似乎都已經沒了多少說話的興趣。

漢人軍隊,哪怕是他們這些平日裏以遊牧為主的並北地區漢人,出塞後露宿於茫茫大草原之上時依然會發自內心的感到恐懼。

檀石槐五年前那一次把他們打得太狠了,“生還者十不存一”,在史書記載僅僅隻是七個字,但對他們這些兵卒來說,那就是一場注定會跟隨自己一輩子的噩夢。

就這麽人心惶惶的節骨眼上,大晚上的,秦宜祿卻是帶著自己的親信張楊主動來到了呂布的軍帳。

“你來幹什麽?”

呂布一丁點都不歡迎他們,甚至還拿過來自己的佩劍握在手裏,隻是沒有拔出來而已。

秦宜祿則是跪坐在呂布的對麵,用手勢示意與呂布同營的這些兵卒們都坐過來將他們圍成一個圈,道:

“奉先兄,何至於此?若是前日兄弟我哪裏做得有不對的地方,那我跟你道歉,眼下你我乃至咱們屯中弟兄的性命都已經危如累卵,難道你還要與我意氣之爭麽?”

一句話,卻是把呂布給幹得有點不會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奉先兄,你我之所以爭鬥,所求的無非是一個曲長的位置,使君給你我畫了一張大餅,咱們為了那一張大餅就要像兩條瘋狗一樣的撕咬爭搶,然而眼下這餅都沒了,咱們還咬麽?”

呂布皺眉:“你這是什麽意思,要與我握手言和?”

“是,奉先兄,以你的軍事素養我可不信你看不出來此戰的兵凶戰危,而且使君的手裏很有可能沒有節仗,這一點恐怕全軍的將士們也都已經是共識了。”

“哦?壯節兄這是未戰先怯了麽?”

秦宜祿連猶豫都沒有變點頭道:“是啊,有一點怯了,你不怯麽?我知你武藝高強,或許就算是萬軍從中,十死無生之地,你也能夠殺出重圍,然而你手下這麽多的兄弟呢?”

呂布剛想嘴硬說幾句硬氣話,卻是突然發現自己手下這些弟兄們居然對他的這話還頗為認可,幾乎都在認真傾聽,還不自覺地點頭。

卻是也不由得悚然心驚了起來。

陷陣營是新組建而成的,四天前他們還誰都不認識誰呢,他這個屯長恩義未施,卻因為三天前的那場大秀,反而讓自家手下對這秦宜祿的認同更重了。

稍微過了一下腦子,呂布卻是立刻將手中寶劍放在了一邊,苦笑著道:“你我雖不同郡,然而雲中、五原,本為一體,我又怎麽會希望與你敵對呢?”

“至於此次出征中的問題,我自然也是都看出來的了,然而既然已經入了這陷陣營,也已經受了方伯的厚賜,又還能如何呢?軍令不可違啊,為今之計,似乎也隻能是硬著頭皮的拚死一搏而已了。”

秦宜祿卻道:“未必。”

“壯節兄腹中還有妙計?亦或者……你是想做逃兵不成?”

“哪裏還稱得上什麽妙計,奉先兄,方伯的手中既然沒有節仗,料來此次出征不出意外的話也很難有什麽後續了,不過是短平快的小打小鬧,既然如此,這仗打完之後吾等肯定還是要各回各家的,那這曲長爭得還有什麽意思呢?他還有不到一年就調走了,又隻是沒有太大人事權的刺史,能往哪裏安排我等?”

“我已經問過我屯中的兄弟了,現在咱們誰也不知道彈汗山的具體情狀如何,大家普遍都以為,若是確實因為檀石槐之死而有機可乘,那衝鋒在前自然也就無所謂搏命與否,咱們邊郡鄙夫別無所有,想要出人頭地也隻有一條性命可以用來一搏了,就算是方伯手中沒有節仗,至少一應財物賞賜,總不會短了吧?”

“然而若是還未等到了彈汗山就被察覺,亦或者是這鮮卑人的王庭並未因檀石槐的死而產生太大的混亂,這撤退斷後,十死無生,大家卻是都不樂意的。”

“說句最實在的話,就衝著方伯這般手中連節仗都沒有,咱們若真因為斷後而死了,朝廷能給咱們發撫恤麽?到時候方伯拍拍屁股去別處上任去了,咱們家中的親人又該去找誰呢?”

“咱們並州的兵卒沒有傻的,這道理所有人都能看得明白,所以人同此心,此戰,隻有兩種可能。”

“哪兩種?”

“要麽,彈汗山有大便宜可撿,咱們奮勇廝殺一戰功成,方伯升官,咱們發財;要麽,便是稍有受挫,便一哄而散,其餘各營兵馬或可倚仗馬快各自回家,隻留下一些陪隸或是匈奴人給鮮卑狗去殺了也就是了,但咱們陷陣營若做斷後之事,一定是十死無生。”

“這陷陣營中共有弟兄七百八十一人,分做了九個屯,除你我二人之外,其餘屯長盡是從涼州帶來的親信,你我又哪有不團結的道理呢?奉先兄,敢問你可已經成婚了麽?”

“去年成的婚,娶的是同屯一魏姓女子。”

“嗯,我的意思是,趁今明兩天,你我二人聯係一下營中的其他並北兄弟,不分地域之別,隻論成家與否,定個默契出來。”

“明日,最遲後日,咱們便能到達彈汗山下,十之八九咱們是要作為先鋒出擊的,到時候咱們兩人一前一後,各自配合默契一些,不去管誰是誰的屯兵了,將整個陷陣營分作兩個部分。”

“我自己,衝鋒在最前麵,其餘各屯中沒有成家的弟兄不去理會那些涼州來的屯長,全部跟隨在我的後麵。”

“奉先兄你則落在全營的後麵,讓已經成家了的弟兄們跟著你。”

“我的意思是,若那彈汗山當真有便宜可撿,你緊隨我的後麵便是。”

“然而若是撿不到便宜,咱們陷陣營若是斷後的話,你帶著已經成家了的將士們速速離去,我則帶著弟兄們做你斷後的斷後。如此,我固然是百死而無生,但是你們,或許還能逃得十之一二。”

“啊!這……這怎麽能行呢?方伯他如何會不怪罪?這這這,仗還沒打,就先想著逃了?”

“若是全軍覆沒,命都沒了,還顧得上方伯他怪罪不怪罪?他沒有節仗,若是自作主張導致大敗虧輸,他自己都尚且不保,又能怪罪得了誰去?”

呂布見狀警惕地皺眉道:“那為什麽是你衝在前麵,我殿在後麵?”

秦宜祿聞言勃然大怒:“你以為我是在跟你爭功麽?!這特麽都是什麽時候了,董卓手裏連節仗都沒有,我還稀罕他一個馬上調離的刺史拔擢的曲侯麽?他把太原世家都給得罪死了,解散之後我就算是曲侯,又能往哪安排?”

“我……兄弟勿怪,是布說錯話了。”

“我之所以讓你在後,是因為你已經成了家,而我則不同,我隻有未婚妻,若是我戰死沙場,我那未過門的媳婦便是改嫁什麽的,對她也沒啥影響。”

“再者你的武藝比我高強,若隻是撿便宜,你我誰衝鋒其實是無所謂的,但若是要殺出重圍,你總比我跟有用一些。”

“此戰若有勝了,你就算跟在我的後麵,又能耽誤你立多大的事?就算是我能有所賞賜,無非也就是錢財而已,我答應你事後分你一半,這總成了吧?”

“壯節兄,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就這麽定了吧,回頭分隊伍的時候,沒成家的盡量都跟著我,若是能勝,大家立下的功勞大些,也能用賞賜來取個漂亮媳婦,讓那些已經成家了的弟兄跟著你,能活一個是一個。”

說著,意味深長地拍了一下呂布的肩:“都是父母生養數十年才長成的好男兒,都是春閨夢裏人,奉先,我會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為你爭取時間,一定要盡可能多的將他們都帶回家去啊!”

然後,呂布還沒等說什麽呢,卻見成廉反而不顧自己屁股上已經開花了的傷勢,大禮而拜道:“秦大哥高義,廉亦是沒成家的光棍漢,明日先登,願誓死護衛秦大哥的左右,若有危難,必先大哥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