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一早上,漢陽軍營這頭正在埋鍋造飯之時,胡軫、楊定、王國、皇甫酈四人便已經穿著盛裝齊齊恭候在了曹操的營盤之外。
今早上,眾人幾乎是同時得到了消息,說是曹孟德將在此戰之後輪功行賞,將舉薦茂才一人,征辟主簿一人,從事三人。
不止如此,更關鍵的是這曹操說,他準備給許劭,也就是許子將寫封信,推薦幾個涼州的少年迎接去洛陽接受他的品評,特邀請他們一塊與他商議一番。
眾人倒是也不疑有他,甚至也來不及懷疑多想什麽了,這種排排坐分果果的時候,生怕自己比旁人慢了,連忙洗了把臉就換好衣服來了。
其實這又有什麽好懷疑的呢?眼下這戰事已經進入到尾聲了,那西城和上邽的百姓是否塗炭放眼整個涼州,乃至整個天下來說本來就不重要,保住了治所冀縣不失,誰能說這不是大功一件呢?
說到底涼州的民心雖然早已不屬大漢,但大漢的官職對於他們來說還是很香的。
就算會因此惡了今上,會被宦官卡了前途,但人家後麵不是說了麽,會推薦少年俊彥去麵見許劭許子將,參加月旦評。
這不比一些小的官職有吸引力多了?
誰都不是傻蛋,若說那許劭是什麽慧眼識才之人,能夠三歲看小八歲看老,看你一眼就能斷定你將來成就,那是純純的扯淡,他姓許的是能掐會算麽?
這種人若是在太平盛世,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哪個王朝能允許這麽玄牝的人存在?
說白了,今上掀起黨錮之禍,絕了黨人的仕途,意圖斷絕黨人的根基,同時還搞出了捐錢買官的奇葩操作,圖財固然是直接目的。
但是圖財的背後,未嚐也不是希望用宦官聯合一些有錢而無名的實力派豪強,比如蓋勳這種家資億萬但卻沒資格稱名門的人,希望用他們來製衡那些世家黨人。
而袁紹等黨人當然不能坐以待斃,當然要發起誅宦聯盟,誰敢走尚書台買官的路子,誰就是閹黨,誰受了尚書台的直聘而花錢買官,誰就是宦官的走狗!
因為這點破事兒都逼死好幾條兩千石大員的性命了,劉宏也是被整得麻了,刀都架在人家脖子上逼人家當官了,人家卻轉臉就自盡而死,死了就能獲得一個家世清貧的好名聲,他則成了逼人掏錢買官,逼死忠良的罵名。
目前來看,黨人是全麵占優的,否則類似於蓋勳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還卡在千石長史的位置上始終上不去,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來給秦宜祿這樣的誅宦先鋒來墊腳呢?
劉宏這人雖然自私是個獨夫,但做買賣卻是童叟無欺的,各級別官吏全都是明碼標價,三公也不過億錢而已,這蓋勳能拿的出兩億錢來賑災,拿不出一億錢來買個三公玩玩麽?
說白了,越是家大業大,真的有能力製衡黨人的大豪強,反而越是在乎名聲而不在乎生死,就越是一毛不拔,寧死不買他的官。
至於許劭的月旦評,這不就是在尚書台之外開啟了一條完全脫離於朝廷,脫離於天子和宦官控製的舉才途徑麽?
等將來宦官倒台,黨錮開禁,那些被許劭評過的,被許劭金口玉言的說過會有出息的人,自然就會得到提拔得到官位,如此,這許劭的月旦評自然也就奇準無比,眼光獨到了。
至於為什麽這人會是許劭?
人家汝南許氏與汝南袁氏同在平輿,鄉裏鄉親的又世代聯姻,名為兩家實為一家,其實非常類似於譙縣的曹、丁、夏侯這樣的關係,那是旁人能比得了的麽?
涼州的豪強,大多都是富而不貴,缺的就是上層頂級世家豪門的認可,這一方麵大家的需求都是和蓋勳差不多的,甚至還不如蓋勳呢,一聽這曹操說要給他們仕途,甚至還要將他們的子弟介紹給許劭,誰能不心動呢?
然而幾個人進入曹操的營帳之後卻是忍不住齊齊的都有些傻了。
原來,這曹操本來並不大的營帳之內,除了勉強擠下了四張桌子給他們用來待客之外,四周圍居然已經站滿了帶甲的武士!
曹操本人也是身披全甲,而立於曹操身側的,正是近日以來每天都要跟郭汜單挑一場,已被奉之為漢陽軍中第一武士的悍將許褚,同樣也是甲胄齊全,手中的大劍已經拔出,劍鞘卻不知仍在了何處,就這麽用手將鋒芒拄在了地上,似乎隨時準備要砍人一般的模樣。
宴無好宴啊!
“使君這是何意?莫非是我等有什麽得罪了使君的地方?”
曹操卻是不答,反而笑嘻嘻地道:“諸位,都知道月旦評吧?所‘謂天下言拔士者,鹹稱許、郭’,指的便是汝南的許劭許子將,和太原的郭泰郭林宗了。”
“二人中,又以子將兄品評人物更加精準,‘所稱者如龍之升,所貶者如墜於淵’,說來,我與子將兄也是很熟悉的,然而因為我受喬公看重,曾早有定語於我,說我是‘天下將亂,平天下者必是此人’,他覺得無趣,卻不肯給我品評了。”
“喬公之語自然遠非許子將所能相提並論,然而人人都以他許子將的品評為榮,他不評我一評,我豈不是很沒有麵子?我這個人啊,就好個麵,你們知道我是怎麽讓他品評於我的麽?”
“先是備了厚禮親自拜訪,好話說盡,可他卻端著架子,給臉不要臉,那,可就怪不得我了,於是乎我就親自帶人,將他給綁了,若是他依然不肯品評於我,那我就隻能弄死他了,大不了魚死網破唄?我想幹的事兒,必須得幹成,誰不給我麵子,我就跟他同歸於盡!”
見眾人目瞪口呆的模樣,曹操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道:“你們知道他許子將給了我一句怎麽樣的評語麽?‘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哈哈哈,也是有點惡心我的意思在裏麵,然而我卻覺得非常受用。”
“如何在治世做一能臣,我大抵心中也是有數的,然而如何能在亂世之中做一奸雄,卻是不得不仰仗各位的襄助了。”
“諸位都是涼州的豪傑,此次破賊,全是仰仗諸位出力,待此戰得勝之後,諸位不妨各派子弟隨我進京,便是咱家再綁那許子將一次,也定要讓他給各位的子弟好好的品評一番,讓大家都能如龍之升,你們放心,他不敢不給我這個亂世之奸雄麵子的。”
正說完,剛好便有部曲進來稟報:“報方伯,敵營火起。”
眾人聞言悚然而驚,曹孟德則是哈哈大笑:“壯節兄果然是驍勇之人啊,諸位,今日一早,壯節兄便已經帶領其本部兵馬去襲敵中軍去了,看如今這敵營既然火起,想來此計必然是成了。”
“諸位,還請各點兵馬,隨本刺史出營而戰,助壯節兄大破賊軍!”
話音一落,就見曹操的一眾部曲齊齊地上前一步,刀出半刃,齊聲喝道:“願隨方伯破賊建功!”
因為營帳實在太小,本來這麽多部曲站在帳篷裏就顯得擁擠,此時他們上前一步的動作,幾乎就已經貼上這四名豪帥了,而那刀出半刃的動作,卻仿佛將刀子比在了四人的脖頸一般。
而許褚更是輪起了大劍恨恨地隻一劍,便劈開了四個人麵前的四張桌子,那劍鋒就仿佛是貼著四人的肚皮劃過去的一般,而後怒目圓瞪,大吼一聲:“殺羌狗!”
嚇得四人大駭,連連求饒道:“方伯,使君,這,這是何至於此啊?!我等都是漢陽本地人,也看不得這些胡狗作亂。”
“對,對啊,壯節兄既已拔得頭籌,此戰分明是已經勝了一半了,難道我等還能棄他於不顧麽?”
曹操大喜,撫須道:“我就知道,諸公是一定會給我這個麵子的,眼下壯節兄既已燒了那賊軍營寨,咱們漢陽全軍一損俱損,與羌賊斷無媾和之理,諸位又不是癡傻,怎麽會不盡心竭力呢?我與壯節兄曾有約定,若是他深陷敵營而死,我也決不獨活,到時候我抹了脖子死了,諸位,可要想想各自的家人前程。”
“傳我帥令,擂鼓,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