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針鋒相對
當天晚間,秦宜祿就帶著一千個粗糙漢子在蓋勳他們家住了一宿。
他們家真的很大,在冀縣的雖然隻是別院,但住一千個客人居然也並不擁擠。
至於擺酒宴飲,烤肉招待,自然就更不必說了。
反正一頓飯吃完,成廉都恨不得留下給他當個家丁了。
“元固兄,日後我們這些苦命之人,還要多多倚仗兄長的幫襯了。”
“這自然是好說的,你們還是想要在北地郡定居麽?若是留在漢陽,我也能更幫襯你們一些,若是你們願意去敦煌的話,那就更好安排了,憑我們蓋家在敦煌的能量,至少讓你們衣食無憂,子孫不愁,還是沒問題的。”
秦宜祿自然是不可能答應這個的,蓋勳的意思說來說去還不是要他們受這蓋家的庇護,他倒也相信蓋家會讓他們衣食無憂,然而若是如此,他們為什麽還要不惜造反的反對撤屯呢?
不就是因為腰太硬了彎不下去,不願意去給那些中原豪強看家護院麽。
蓋勳見他拒絕得頗為堅決,索性也就點到為止,轉而聊起了別的。
他是有心借秦宜祿來揚名的,這當然不是說蓋勳的名聲小,而是說他的名聲始終局限在涼州一州之地,那些關東的門閥世家始終拿他當個外人。
將他卡死在一千石長史的位置上始終不能寸進。
那一千萬錢與其說是給秦宜祿的,不如說是給秦宜祿背後的袁隗的投名狀,這相當於是將渴望收編四個字都給寫臉上來了。
第二天兩個人依依惜別之時,這蓋勳又是送錢又是送糧,甚至還給他籌措了兩千隻羊,二百匹馬。
臨別之時,這蓋勳拉著秦宜祿的手扭扭捏捏也不肯放手,甚至還硬擠了眼淚哭了小半天,逼得秦宜祿也隻能陪著他哭,後來又磨磨唧唧的要送,眼看著太陽都升到最高點了,明明是吃完了早飯才剛出門,再這麽作秀下去是不是要回去吃午飯了?
秦宜祿十分無奈地道:“元固兄,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他日若是元固兄有所差遣,隻管派人來北地傳個信兒,宜祿別無所長,隻有這一身豪勇還算可堪一用,縱是豁出性命,也必報今日贈金之恩。”
這自然也是應有之義,按照東漢的這麽個社會價值觀,以及秦宜祿所立下的義士人設來說,他日這蓋順若是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他一定是要兩肋插刀的,否則他就會社死,這年頭人格破裂是比死還要嚴重的。
本以為蓋勳是市儈了,非逼著自己將這番表白心計的話給說出來,流於下作,然而這蓋勳的關注點卻與他完全不同: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妙,妙句啊,壯節果然是大才,無怪能寫下滿江紅,還有宦官論這等驚世文章傳遍天下,隻可恨,咱們相識太短,昨夜也沒來得及與你討論文學詩詞,哎~,愚兄舍不得你啊!”
秦宜祿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蓋勳想要的是什麽,連忙在心裏罵自己不懂事。
人家一千萬都花了,圖的就是個揚名,然而這個名如何去揚,自然也是有講究,有技巧的,否則若是費半天勁,隻揚了個這蓋勳家中豪富,有錢,冤大頭這樣的名聲,那這個錢花的,豈不是花的真的就成了冤大頭了?
“元固兄留步,愚弟也舍不得兄長啊,然而吾以為,誌合者不以山海為遠,道乖者不以咫尺為近。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誌合者不以山海為遠?哈哈哈,壯節兄的詞句,當真是大氣磅礴啊,也罷,愚兄也就不做那兒女共沾巾的姿態了,兄弟,一路走好。”
“兄長,保重!”
有了這麽兩句詩,這蓋勳自然就可以就著這詩詞到處宣揚他為義氣而豪擲千萬錢的事情了,他這位涼州土豪,與秦宜祿這個誅宦的天下義氣之士,自然是誌合而交,區區錢糧俗物,自然不過是這一壯友情的一抹亮色而已了,如此,這蓋勳的名士之名,自然也就能吹得起來了。
而秦宜祿所不知道的是,他其實這算是死裏逃生,因為就在他告別蓋勳,離開冀縣不過短短五日之後,監軍使者郭勝、監軍副使者馮芳、新任涼州刺史曹操,便已經在一屯北軍的護送之下,親自趕到了。
這要是與這蓋勳再多墨跡幾天,正好與那郭勝撞個正著,怕是萬萬留不下性命的了。
這三個人日夜兼程剛一到冀縣,自然就聽說了秦宜祿兵圍刺史府,威逼太守,又與涼州本地素有威望的蓋勳相交莫逆,“誌合者不以山海為遠”的事情,一時間,三個人的臉色全都綠了。
以中常侍之身行監軍使者之責的郭勝更是當即下令道:
“好賊子,好狗膽!如此無君無父之賊,當真可惡,不殺,不足以報君恩啊!來人啊,給咱爺們將高洪、範津、蓋勳三人盡數抓了,咱家要上奏天子,將這三名違抗君令,包庇反賊的朋黨之人盡數拿了下獄!”
“且慢!”
曹操聞言,立時跳了出來,言辭懇切地道:“郭公,三思啊。”
“孟德,汝為新任刺史,莫非也要違抗軍令不成?亦或者你自認是其同黨?”
說罷卻是蒼的一聲拔出了寶劍:“汝以為咱爺們的寶劍不利,不敢殺你麽?”
曹操聞言卻是也一把抽出了寶劍,怒而視之曰:“我劍也未嚐不利!”
還是那話,曹操作為一個閹宦之後,想往黨人的圈子裏鑽,他本人就必須激進。
在他想來,此次十常侍搞出這麽大的陣仗,郭勝都親自擔任監軍使者了,自己小小刺史,職權又大體與他這個監軍重疊,恐怕是很難真的左右什麽事項的,就算自己全力相互,搞不好,這秦宜祿還是得死。
為了避免黃泥落在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的情況出現,曹操自然要一上來就先表達自己的立場,就是故意和這郭勝翻臉,把事情搞大的。
投宦?投宦是不可能投宦的,曹操堅信這天下是不可能任由皇帝胡作非為的,黨人與宦官的這場爭鬥終究一定是要以黨人的勝利而告終的,立場不能變,那就隻能是表現得再激烈一點,再過分一點了。
激烈到即便秦宜祿明天就死,天下黨人也不會怪他的程度才行。
反正這郭勝雖然是監軍使者,卻也是沒有持節的,總不可能真的當場殺了自己。
至於未來,那就隻能寄希望於自家老爹的人脈資源豐富,錢財資源豐富,就算保不住官職也盡量保住自己的性命,以圖將來了。
而郭勝也沒想到這個曹孟德居然如此的不懂事兒,不但鐵了心的要投靠黨人,而且居然在他們到達冀縣的第一天,不,應該說是第一句話就跟自己搞如此激烈的對抗。
一時麵子上掛不住,也真的是急了,怒喝道:“來人啊,給爺們將他抓起來!”
“我看誰敢?!!”
曹操拔出長劍來怒目環視,道:“我父乃當朝太尉,吾為新任的涼州刺史,郭勝你手中沒有節仗,憑什麽抓我殺我?要治我的罪,拿尚書台的詔書來!”
郭勝卻氣急而笑道:“好,好,好好好,爺們現在就上書陛下,定治你之罪!倒要看看太尉他這一次到底還能不能保得住你!”
“哼!”
曹操冷哼一聲,卻是壓根不和這郭勝糾纏了,索性自己帶著自己的百十來人的部曲,直接與這郭勝分道揚鑣,自己一路北上去了。
這一切自然都是曹操設計好了的,他此行是抱著丟官棄職的預期來的,能不能最終保住性命,這要看他爹的本事,但能不能保得住自己的名聲,還是要看,這郭勝往中樞送信的這個一來一回之間,自己能做出什麽事情來的。
郭勝傲嬌地哼了一聲:“都愣著幹什麽,抓人啊。”
見狀,卻是馮芳忍不住湊過來小聲道:“使君,三思啊。”
“怎麽,連你,也認為咱這些閹宦之人得不到長久,想去舔那些黨人的屁股?咱爺們可提醒你,你一天是閹黨,一輩子都是閹黨,你可不是他曹孟德,現在想舔,完了,人家還要嫌棄你的舌頭髒呢。”
馮芳聽著這般的汙言穢語,忍不住皺了皺眉,卻是還是忍了下來沒有順他的話茬,而是道:
“範津和高洪抓了也就抓了,下獄了也就下獄了,便是真的無詔而殺了,料來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蓋勳,雖隻是千石的長史,但他在涼州素有威望根基,大人您三司啊,這些個涼州本地豪族,能不招惹,還是別招惹,免得節外生枝吧。”
“怎麽?天下事都由咱爺們處置,難道咱爺們還害怕他一個涼州豪族?抓!咱爺們倒要看看他能耐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