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混戰

刺目的焰光在海麵上掀起一片冰水混合的海浪,震響與隨之而來的輕微震動令所有人都有些驚訝乃至忌憚。

“那是什麽?”貝倫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這麽一點大,爆炸威力居然堪比樞密院的小型蒸汽動力爐失控!”

“我朋友的作品。”方野瞳孔中倒映著海麵緩緩消散的炎波,隨口回應了一句。

貝倫沒有追問,因為這一枚炸彈的並沒有能幹掉來自深海的敵人,那詭異身體微微後仰,原本蒼白的皮膚染上了高溫灼燒的焦黑與灼紅,頭部的諸多肉瘤都被炸得血肉模糊,原本隻是神色淒婉……姑且稱之為淒婉的五官已經變成了怨毒與猙獰。

一張張遍布利齒的嘴巴緩緩張開,頭部最中心的血盆大口更是張開到了極致,甚至可以直接塞進一個西瓜。

“啊——”

極其尖銳的尖嘯從詭異最大的那張嘴巴裏傳出,抓心撓肺的惡心感與精神的渾噩一瞬間令方野緊繃的意誌出現了凝滯。

旋即,那十幾張其他麵孔上的嘴巴也開始尖叫,淒厲難聽的尖嘯聲重合起來,那股被某種惡心的**浸泡的感覺在一瞬間抵達的頂點,並且還在以極快的速度攀升。

“嗤”一聲,貝倫身上宣泄出了大量漆黑的煙氣,並迅速凝聚起來,隨著那一瞬間的嗤響,漆黑的火焰將貝倫淹沒,隻有一雙翡翠的眼睛如同被點亮,在滾滾黑炎中也清晰可見,眼神不再溫柔,而是充斥著狂躁與殺意。

方野沒有感覺到熱量,這並非是真正的火焰,而是某種負麵情緒的爆發,它會作用在人的精神上。

似乎是……憤怒?

與此同時,年畫身上原本極其單薄的一絲氣也沸騰起來,銀色的輝華拱衛著她,身周的空氣忽然就扭曲模糊起來,以極高的頻率在共振。

方野被兩股力量喚醒,不知不覺間,一股源自內心深處仿佛被觸怒的傲慢在胸腔中翻湧,漆黑的瞳孔中,些許如同被焚盡餘灰上閃爍的黑紅色斑紋在瞳孔中流轉。

是……燼主的源血?

不,是灰血的源頭,他真形上屬於高位詭異的部分,似乎被低位詭異的汙染之舉本能觸怒了,隻是被燼主的源血牢牢壓製,隻能傳遞出那股暴怒到極點的情緒。

真形沒有失控,但方野卻不再受到那吟唱者的影響,隻是那股暴虐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此刻對情緒高度敏感的貝倫都因為那股焚天煮海的怒意微微冷靜下來,驚疑不定地看了眼臉上毫無波瀾的方野。

然而,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能力抵擋那致命的尖嘯,此刻整個海港口的超凡者,好幾人已經用雙手捂住耳朵,緊咬著牙關。

情況更糟糕的已經兩眼翻白,呆立在原地不斷抽搐,眼眶處的血管暴起,身體隱隱約約在發生畸變。

“盧娜……”方野低聲念叨,眼睛裏流動的燼火斑紋越發鮮明,他繃著臉,根本不管事後的解釋難題,從風衣內後腰下擺位置摸出了電磁微衝,利索打開保險,毫不廢話對著吟唱者扣動了扳機。

他要給這吵鬧的家夥來一點電磁武器的震撼。

電弧在空中閃爍,一顆顆子彈瞬間跨越百米距離,精準地命中了詭異的頭顱。

後坐力本就相對較小的電磁微衝在方野手中幾乎是摁住扳機紋絲不動,針狀子彈的強悍貫穿力在飛躍百米後,依舊輕鬆貫穿了承受了一顆爆破彈頭貼臉轟炸後僅僅是皮開肉綻的吟唱者腦袋,大量墨綠的血漿爆裂出來,坑坑窪窪的血洞密密麻麻地出現在吟唱者頭部。

如此連續不斷的重創,吟唱者終於沒辦法繼續它的尖叫,斷斷續續地嘶吼著向水下潛去。

失去聲音辨位,方野憑同類感應,又對著海麵又打了十幾發子彈,直到吟唱者越潛越深,這才把微衝折疊起來掛了回去。

貝倫和年畫對於方野連續拿出來的前所未見的東西都感到了震撼,但此時他們也分得清輕重,盡管方野已經第一時間打斷了吟唱者的尖嘯,但就這短短的三五秒,海港邊十幾名超凡者中已經有四位被汙染,陷入了無序的暴走中。

“貝倫,去清理那幾個被妖魔同化的累贅,年畫,臧潯在哪?”方野並沒有因為吟唱者的消失感到驚喜,真形的暴怒還在持續,並且在詭異對同類的奇妙感應中,被他捕捉到的詭異數量正在激增,少說也有三十多隻!

年畫想說什麽,但是最終隻是低聲說道:“師父他必然在暗中看著,但什麽時候出手幹預並不好說……你覺得事情還沒結束嗎?”

“遠遠沒有。”方野把刀歸還右手,語氣肅然,“如果你師父不能指望的話,做好被詭異包圍的準備吧。”

他需要把戰場控製在港口,否則以詭異難以預測的手段,指不定就有什麽詭異會傷害到盧娜,如果實在守不住,他會第一時間帶盧娜返回降落艙離開盧西斯港。

電磁微衝再次取出握在左手,長刀握在右手,方野眼神一凝,已經不需要那虛無縹緲的感應,肉眼能夠捕捉陰暗海麵下出現的諸多奇形怪狀的陰影。

“來了!”

方野出聲的一瞬間,一條肉色的步足破開水麵,直衝他而來。

吟唱者?

方野不退反進,右腳前踏,手中的長刀出刀即全力,撕破音障的一刀帶著爆鳴聲斬在了步足上,以這一刀的暴力揮砍,毫無懸念地斬斷了這條試圖把他卷下水的步足。

就在方野舊力散去,新力未生的刹那,數條步足同時刺來,明明是沒腦子的蠢物,卻抓住了最佳時機。

可惜,方野也許會犯錯,但不是現在,這種程度的敵人,肉體算不上高度堅韌,速度也沒有快到極致,除了吟唱這一手段,在方野看來,一無是處。

他並未後退,也未急著收刀,在揮刀而出的同時,已經與右臂交疊前伸的左手,對準了從海下浮出水麵,想要爬上岸堤的吟唱者的腦袋。

訂書機一樣的射擊聲連續不斷,才稍稍有愈合趨勢的吟唱者再次被集火頭顱,那一張張腫瘤般的臉發出了痛苦的嚎叫,刺向方野的步足墜回水麵。

然而,它沒有機會再逃回水中了。

方野此刻滑落至身體左側的右手從容翻轉,握緊長刀悍然上撩,帶起一道白影與氣線,瞬間將向水麵倒去的吟唱者梟首,讓那顆醜陋惡心的腦袋高高飛起,最終噗通一聲沉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嗯?”

就在方野剛剛反殺吟唱者時,餘光瞥見身側撲出一隻身軀龐大如牛,長數條細長手臂,身軀灰白,頭顱倒著長在胸口的蜘蛛狀詭異,張嘴咬向方野麵門。

海裏也有蜘蛛?

哦……是螃蟹。

方野巍然不動,左腿肌肉緊繃起來,剛準備一腳側踢把這頭詭異踹回海裏,身側一根銀霧繚繞的魚紋棍已經一記猛戳頂著詭異的嘴巴捅穿了它的胸腔,直接把它串在了棍子上。

年畫輕吒一聲,旋身掄棍舞出一道輪影,將詭異拍在地上震成了碎末,同時左手甩出鎖鏈,末端的小鎖精準抽中了一頭剛剛爬上來的詭異的腦袋,直接把它頭顱打得粉碎。

兩人對視一瞬,年畫嘴角一彎,方野沒有言語,頷首致意。

兩人錯身而過,各自攻向開始大規模上岸的詭異。

而貝倫此刻剛好解決了四個被汙染的超凡者,見狀對身後氣喘籲籲的其他超凡者低喝一聲:“沒有三階的別在這兒拖後腿!”

緊接著便在飛掠向海港戰線上方野和年畫漏掉的詭異,一柄短刃被他從袖口抽了出來,當他與那頭詭異接觸的刹那,貝倫以毫不遜色方野的巨力,一刀將詭異攔腰斬斷,錯身而過時,黑炎轉化為金色的薄幕覆蓋於體表,下一刻,金色的薄幕被什麽東西刺中,一小片區域碎裂成了霧氣,卻也擋下了那隻隱身詭異的襲擊。

貝倫漠然伸出手,扣住了隱形詭異的天靈蓋,金色薄幕複又轉化為黑炎,單手用力,詭異的頭顱瞬間碎裂。

他沒有花費氣去清洗詭異留下的汙染,氣總量有限,詭異還在源源不斷衝擊盧西斯港,瘋了一樣想要衝進去。

防守戰還不知道會打多久,貝倫必須要盡可能節省氣。

三人的均在保留底牌的情況下使出了全力,勉強將詭異的攻勢扼製在這條兩百米長的海岸線上。

詭異的平均實力比吟唱者遜色些許,但一次性出現數十隻,壓力也隨之提升,尤其是純粹依靠蠻力擊殺詭異的方野,為了保證速殺,體力下滑的速度比年畫和貝倫消耗氣更快。

一隻渾身甲殼的獨眼巨蛛撲向了方野,口器張開後,大量細小長著倒刺的肉須霰彈一樣劈頭蓋臉紮向方野,方野來不及側身,挽了個刀輪,將那些肉須斬斷,隨後一腳直踹重踏巨蛛麵門,伴隨甲殼碎裂的聲音,巨蛛炮彈一樣被踹飛出去,撞翻了另一隻剛剛躍出水麵的詭異,兩者雙雙墜海。

然而,已經殺了十二隻詭異,重創數頭,方野麵前的海麵依舊有詭異不斷爬上海港撲來。

終於,就在方野一記頂心肘鑿穿了一隻詭異胸腔,微微喘息後退時,一隻蒼老的手掌越過他按在了那隻詭異的天靈上。

那一瞬間,以方野動態視力勉強捕捉到老人的手掌的肌肉似乎在高頻震動,但一刹那後,又平靜下來,輕描淡寫地收了回來。

而那隻詭異啪一聲爆碎成了血霧。

同樣都是震**,如果年畫是利用了那股銀色的氣的特質,這個老人卻是依靠的自己……

方野心裏一驚,側身跨出一步,看向站在他身後的臧潯,微微平複呼吸,幹脆收起了刀槍,後退到一邊。

臧潯出手,已經不需要他再去搏殺了。

臧潯笑著搖搖頭:“滑頭。”

他上前一步,頂替方野的位置來到了岸邊。

麵對那悍不畏死撲來的詭異,臧潯平靜地一甩袖,青色的氣流猶如實質,砰一聲把還在半空中的詭異拍了回去。

隨後他輕輕一躍落向海麵,在詭異們還沒來得及重新浮出水麵時,他立足水麵一腳跺下。

“轟!”

方野震撼地看著那麻衣老人一腳跺下,海麵初隻有一道不起眼的波紋,但就好像什麽東西積蓄到極點要爆發出來,方圓數百米的海麵同時一震,沉悶的嗡鳴好像有導彈在海底爆炸,沒有掀起大浪,但方野清楚地看見海水在一瞬間被均勻地震成了細碎的水沫,一直延伸到不知道多少米深的海底,都是一片白蒙蒙的狀態。

而海麵則震出了一層不到十厘米高的水霧,俱是被那細致入微的震勁震成水沫形成的。

並在海麵悶響結束時,盧西斯港的港堤也隨著震顫了一下,貼近海麵的港堤更是被震得裂紋密布,幾乎整段垮掉,停放於海麵上的數條十幾米高的船隻裹著鐵皮鍍過膜的船底也瞬間爆碎,甚至上半截船身被震得飛出海麵十幾米高。

一瞬間,波索內海在各種意義上都安靜了。

身體被震得有些發麻的方野舔了舔被寒風吹幹的嘴唇,有些震撼,又有些向往。

這就是序列七以上,或者說A級合約超凡者的實力?

覺明法師口中瞬間鏟平一座小山的戰力,終於在方野心裏有了實感。

他的真形的破壞力被夢主評價,在A級中也是較出色的,但是酒館中的那次對視卻在本能的忌憚臧潯,這個老人恐怕在A級中都屬於最頂級的那一小撮。

最後幾隻已經上岸的漏網之魚被年畫和貝倫清理掉,年畫敬仰地看著慢吞吞如同普通人一樣爬回岸堤上的臧潯,貝倫卻有些拘束。

這種級別的練氣士,在古華也是江湖上一方霸主角色,當代帝王也得給予一定的尊重,也不知道為何流浪西陸,如果納瑞亞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在自己國內活動,怕是都會頭皮發麻。

等等……

貝倫忽然臉色一變,最終看向了不遠處同樣見鬼一樣的幾個超凡者,眉頭緩緩擰了起來。

“這水怕是要更混了……妖魔浪潮,未知的同化源頭,拱火的懸賞委托,反抗軍……”

貝倫眼神逐漸帶上了一絲莫名的神采。

而臧潯回到岸上後,“看”向了方野:“我觀察你許久了,你很有意思,拿去,兩天之內練出第一縷氣,我就收你當門生。”

門生?是學徒的意思麽?

方野接住了臧潯隨手扔過來的幾張紙,心裏有些意動。

也許,可以試試?

“多謝師父栽培。”方野打蛇隨棍上。

“……滑頭。”

臧潯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