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風雪夜的汙染與歌聲
夜晚,方野側坐在書桌前,供暖儀軌微微散發出溫熱的橘紅色光芒,將他的半身照得通紅。
耳機裏播放著光輝聯邦的經典歌曲,手中的便攜電腦上呈現的是那本沒看完的小說。
窗戶外是盧西斯港夜間的寒風,夾雜著大起來的雪花、冰粒拍打在彩色玻璃上的聲音令人不由自主感到心境上的孤寂。
“大哥?”
“我在。”
方野微微抬頭,看向和未來一起躺在被窩裏,隻露出半個腦袋的盧娜,見她沒有後續,便繼續低頭閱讀。
這樣簡短的對話已經進行過好幾次,但方野並未不耐煩。
盧娜對他的依賴性日益增長,似乎在光輝聯邦那短暫的兩天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刺激,隻是方野不是心理醫生,更不是精神係超凡者,對此也隻能選擇遷就和陪伴,希望時間能讓她成熟獨立起來。
未來倒是提議讓她給盧娜當心理醫生,但這事兒從來不是理論知識滿分就能搞定的,情商極低,人格還在逐漸完善的未來在方野看來,還沒有勝任這方麵工作的能力。
最主要的是……以盧娜對未來莫名其妙的敵意,如果知道未來居然成了自己的心理醫生,怕是當場就會和未來決一死戰——哪怕她多半是挨揍的那個。
此刻,他們正在酒館二樓的空房間裏,這裏原本是摩羅希斯朋友的房間,也是幫他把酒館開起來的友人,在一次遠航時,消失在黑鷺海的風暴中再也沒有回來。
方野不需要睡覺,他的精力旺盛到在沒有傷勢的情況下,每天閉目養神半小時就能正常活動數十天。
這本來是個平靜的夜晚,直到天色愈發幽暗,夜深人靜時,一聲怒吼在風雪夜中炸響,令許多人在睡夢中驚醒。
盧娜也不例外,她驚恐地坐起身,下意識大喊:“大哥!”
“我在,別怕。”方野皺著眉收起電腦,起身走到窗邊,伸手準備開窗,但是回頭看了眼盧娜,他收回了手掌,側耳傾聽黑夜裏除了風雪與海潮聲外的雜音。
亂,很亂,還有一些……隱隱約約的淒婉吟唱,引動了方野內心的情緒,但隻是一瞬間就被方野鎮壓,他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
“還是去看看吧。”當一聲屬於槍支的轟鳴響起,方野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走到床邊,摸了摸麵無表情看向他的未來的腦袋,又幫盧娜把衣領扣子扣好,嘴裏說道:“我需要出去看看,我有些不太好預感,今天晚上可能鬧出點大動靜,你們呆在這裏不要出去亂跑,我會讓摩羅希斯關照一下你們,乖,我盡快回來。”
“嗯……”盧娜抓住方野的手按在自己頭上蹭了蹭,然後飛快地躲進被窩裏,一隻抓著電磁手槍的小手伸了出來晃了晃,“你可以去了,要記得早點回來!”
“艦長,這個世界的火銃雖然原始,但威力出奇大,請務必小心。”未來背靠床櫃目視方野,雖然語氣有些冷淡,但是比起最開始已經好了很多。
“會的。”方野最後看了一眼兩個女孩,輕輕把門關上,然後去敲響了摩羅希斯的房門。
就在這短暫的等待中,盧西斯港再次被火銃的轟鳴驚擾,隨即,門開了。
摩羅希斯拉開了房門,陰沉著臉盯著方野,左手握著一把匕首頂著他的小腹,又和顏悅色地回頭哄桑娜:“別怕,我和這位年輕人說兩句,就在門外。”
門關上的一瞬間,摩羅希斯再次變臉,惡狠狠地揪起方野的領子:“你又有什麽事兒?!”
“我要出去看看,混亂也許才剛剛開始,我感覺到……我的預感告訴我,也許白天那個被妖魔同化的人隻是個開始,今晚會很亂,亂得超乎想象。”方野推開了摩羅希斯的匕首,同時將一根金條塞給了他,眉頭微微上挑,“幫我照看一下那兩個孩子,我得去弄清楚問題的關鍵。”
方野用力把金條塞進摩羅希斯手裏,輕輕咳嗽一聲:“夠熔鑄五十枚霜狼金幣。”
摩羅希斯推搡方野的動作不由自主頓了一下,半響,這向金錢低頭的老男人有些惱怒地收下了這根沉甸甸的金條:“見鬼,如果不是……你就不怕我拿那兩個小鬼威脅你?”
“不怕,因為我們是一類人。”方野拍了拍被摩羅希斯扯的有點變形的領口,朝著外麵努了努嘴,“而且你應該也很想知道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不是麽?等我回來就會把真相告訴你。”
摩羅希斯最終低聲咒罵了兩句:“混賬東西,祝你死在外麵……”
方野聳了聳肩,不在意老家夥的憤懣,快步走下樓梯,從一樓正門離開了酒館。
推開大門,雪花和冰粒劈頭蓋臉打過來,白天的海風吹來的水汽已經全都被凍成了細碎的冰渣,空氣濕度短暫降低到冰點,冰冷的海風刀子一樣拉扯著方野身上的溫度,想要將他凍斃,耳邊除了呼哧呼哧的風聲,還有逐漸大起來的吟唱聲。
方野的輕鬆隨意盡數收斂,凝望一絲光芒都看不到的波索內海,那裏是歌聲的源頭。
吟唱聲淒美縹緲,但一旦不能沉湎其中,就會感受到陰冷惡心的窒息感,思維、身體好像被一種難以言喻的粘稠**浸泡裹脅,強烈的不適能讓人發瘋。
方野想聽清歌聲的內容,但仔細聽又覺得這根本不是吟唱,更像是空洞詭異的呢喃低語。
“沒見過的詭異類型……”方野基本確定了吟唱者的身份,隻是完全漆黑的海域,哪怕方野的夜視能力不算弱,卻也看不到多遠,二十米已經的極限,而是靠同類的感應,吟唱者距離盧西斯港的距離拉近速度很慢,短時間能應該不會靠岸。
和這種東西是同類……真夠膈應的。
方野果斷將目標放在盧西斯港內部的騷亂上。
他看向火銃聲最開始傳來的方向,那裏是盧西斯港的中心偏西,幾百米的距離,遠遠的已經能看見一些光亮,但照明依舊不算好,隻是些許零散的微弱燭火、油燈光芒。
但顯然,醒來的人遠不止這麽一點,但大多數人都選擇在房子裏暗中窺視,那些窗戶後麵隱隱約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形陰影。
而騷亂已經擴散到了街頭,方野勉強能看見一些在黑暗中鬥毆、追逐的身影,直到一瞬間有光亮閃現,火銃在一處巷子拐角射出了致命的鐵砂,那一刹那方野看見了一個渾身臃腫腐爛,綠色膿液流淌,肢體畸形且有觸手增生的女人。
似乎還有一個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奪路而逃了。但方野並未在意。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汙染者身上。
“和白天那個被汙染者的異化特征基本一致,但程度更嚴重,汙染源頭到底是……”
方野一邊思索一邊從大衣內側拔出了一把格外厚實的短鈍刀,擰動刀柄,嚴絲合縫的軍刀猛地擴展開,從原本三厘厚,兩厘寬,半米長的短刀變成了半厘厚,六厘寬,一米四長的大刀。
他大步走向混亂的中心,身體狀態飛快甩脫了惰性,活躍狀態下高度敏感的身體感官捕捉著四周每一絲異動。
他的目標不僅僅是已經發狂的被汙染者,這一段距離中,每一棟屋子裏的氣息都在被他一一分辨,和詭異打了半輩子交道甚至自身都被汙染的他,不會錯漏哪怕一絲異常。
自盧西斯港最東邊的酒館一直走出去一百多米,方野猛地扭頭,看向了身邊的建築,毫不猶豫一躍而起,直接撞碎了二樓窗戶的玻璃和木框,精準地堵截了氣息的源頭。
“你要幹什麽!”含糊不清的嘶吼從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口中傳出,方野一言不發,一步踏前,手中長刀瞬間在半空中拉出兩片白霧,房間內的氣流隨之鼓動,無需蓄力,如今的方野正常發力揮刀已經能清晰地感受到音障,全力以赴的他更能刀刀破開音障。
男人隻來得及低吼一聲,他的雙臂就綻開血線,墜落地麵。
“說,你是怎麽被詭異……妖魔同化的!”方野一腳將男人踹翻在地,長刀刺穿了他的右胸釘在地麵上。
“我……不知道……”男人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點聲音,但方野察覺到了不對,果斷抽刀將他的頭顱斬下,噴湧而出的血液從鮮紅逐漸變成了墨綠色,帶著刺鼻的惡臭。
情緒激動下,這個男人居然跳過汙染進程,瞬間詭異化了,哪怕被方野及時擊殺,那無頭屍體也掙紮著扭動了片刻,大量肉須從膨脹臃腫化的體表衍生出來,畫麵驚悚至極。
“從沒見過的表現……”
方野甩了甩長刀,翻身從屋內躍出,他暫時還沒有清理詭異汙染的手段,希望沒有人作死去碰那具殘骸。
他一路疾走,偶爾破門而入擊殺被汙染者,無一例外,對方都在受傷後的短時間內徹底墮落,無人能道出真相,即便語言交流,他們也會在將要說出真相時墮落。
好在,方野發現這些被汙染者都是普通人,勉強算是一個好消息。
終於,方野踩著積雪來到了混亂區,此時被波及的住戶有進一步擴大的跡象,他已經看到有超凡者下場清理黑暗中流竄的被汙染者。
年畫也在其中,不過那個叫臧潯的老人沒有出現。
方野無聲前行,他已經放棄問出答案了,歌聲越來越清晰,吟唱者即將登陸,不管它是不是汙染的源頭,但很顯然,相比這些半吊子被汙染者,吟唱者的威脅等級要高得多。
“咕……”怪異的尖嘯從方野身側傳來,臃腫的人形怪物從黑暗中撲來,方野眼睛一轉,不慌不忙地抬起刀,刀尖從口而入,迎麵貫穿了撲過來的詭異的喉嚨,又從後腦刺出。
隨後方野手腕翻轉,把詭異的頭顱攪碎。
這些詭異的實力與他們作為普通人時提升很小,並不符合詭異一貫的表現……就和那不正常的墮落速度一樣。
“方野?你也來了?”抓著一隻黃銅提燈,追著詭異的貝倫從同一個巷子裏衝了出來,看見方野,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但隨即又嚴肅起來,“你聽到了嗎?”
“很近了。”方野和貝倫並肩前行,不斷清理遇到的詭異,最終與年畫相遇。
年畫渾身都在溢散著銀色的【氣】,手中長棍掃出,被砸到的詭異大半邊身子就瞬間崩碎成齏粉,消融於積雪中。
“方野?果然,那個一直無病呻吟的妖魔把你也驚動了。”年畫眉眼間帶著一抹莫名的煞氣,但對方野的態度倒也還算親近,擠開貝倫插在兩人之間,將魚紋棍擔在肩頭。
方野眼見四周的詭異隻剩下大貓小貓三兩隻,選擇了去海港邊等到與吟唱者的最後碰麵:“走吧,今天晚上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我們得讓那個家夥把嘴閉上。”
那表麵華麗內裏惡心的歌聲,也許比想象中還要危險,對他的心智影響尚且如此,普通人如果一直聽著它的歌聲,恐怕會出問題。
未來沒有問題,但盧娜可不行,她本身的精神狀態就不是很健康。
黑暗中,三人趕到了岸邊,這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有幾個超凡者在等待,隻不過大概都是序列一至序列二的水平,高序列的超凡者也不是什麽隨處可見的大白菜。
在海港邊站定,麵對無邊黑暗中未知的敵人,方野也有一絲壓力,緊握長刀,死死尋找著黑暗中可能的異樣。
“……”紛亂的吟唱從不遠處響起,方野側目,發現一個短發戴著麵紗的女人抬起手,指尖凝聚了大量超凡因子,隨即轉變為火元素,一顆蘋果大的火球在她指尖懸浮。
“去!”女法師手指一揮,那顆火球立即飛向了海域深處,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看著那顆火球所照亮的海麵,就在它飛出一百多米後,方野瞳孔微微收縮。
敵人出現了。
那顆火球被蒼白的蹼狀手掌握住,掐滅,但所有人都看見了它的恐怖外表。
那是一個形似人類女性的存在。
上半身浮出了水麵,纖細的腰肢向上是不著寸縷的胸脯,美好的曲線卻沒人能覬覦——再向上,那修長的脖頸上不是美人的臉,而是一顆顆勉強有五官的肉瘤擠壓在一起,最中心是一張巨大的裂口,歌聲正是從裏麵傳來的。
而它的腰部向下,也不是人類的胯部、雙腿,在冰冷海水裏鋪散開的,是大量的仿佛章魚步足的肉色觸須。
“真醜啊。”年畫往嘴裏塞了一塊麥芽糖,輕聲說。
方野不在意它的美醜,也不在意它強大與否,他隻是目露凶光將長刀換到左手,右手從大衣內袋裏摸出了一隻電池大小的紅色圓柱體,按動了頂端按鈕,隨後蓄力擲出。
“閉嘴!”
方野低喝一聲,百米外的海麵上,一團直徑十米有餘的火球照亮了大片海域,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將那令人心煩意亂的吟唱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