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危機

改裝機車的零件鋪滿了街道,翻倒在地的一輛輛機車發動機還在顫鳴。

鮮血從一具具七零八落的屍體上流淌下來,在積水中浸潤開,猩紅色澤幾乎刺痛人的眼睛。

方野撐著雨傘,踩著猩紅的積水,遊走於這場慘劇中,從容不迫,好像隻是舞劇的觀者,直到他駐足於苟延殘喘的“演員”身前,垂下眼眸與那自狂熱與瘋癲中清醒過來,飽含恐懼的眼睛對視。

隨後,視線被槍口所隔絕,連同那份疑惑與驚恐,一並埋葬於此。

方野放下了有絲絲煙氣從散熱孔中噴出的電磁微衝:“第8個。”

還剩下96個,十分鍾搞定7.6%,進度喜人。

方野抬頭看了看四周,有不少明裏暗裏的目光在偷看,或恐懼或警惕。

“灰血……”

方野在心裏念叨了一下這個詞匯。

與喬姐的建議不同,在她看來,那句“很接近B級”是個有力的警告,足以打消方野亂來的衝動,但在方野的理解中,接近B級=不到B級=還在C級=能打死。

方野不會高估自己的實力,但他堅信一點,隻要敵人不能肉身扛子彈,那就可以殺。

這一點在他過去的戰場生涯中已經多次證明過了,最典型的是一頭常態速度達到亞音速的羽類詭異,明明實力遠超方野,但最終整個戰鬥過程隻花了一秒不到,方野就成了最終贏家。

因為它的身體不夠硬,在它俯衝襲擊的一瞬間,方野以被開膛破肚,在修複艙躺了半個月為代價,將一顆“透骨釘”同一時間送進了它的大腦。

眼下一杆電磁狙擊步槍在手,足以打穿坦克貧鈾裝甲的巨大穿透力,打在一個不到B級合約的超凡者身上,不能一擊致命?

方野不信。

也許破壞力上兩者相差不大,但在他的理解當中,大部分超凡者和遊戲裏的脆皮法師沒什麽區別。

除非他運氣真的差,灰血的幕後boss是那種攻防兼備,能力特殊的超凡者,不然勝算還是五五之數。

在原地駐足片刻,方野把現場留給了即將趕到的治安機器人處理。

他倒是沒有特別忌諱監控什麽的,畢竟沒有波及平民,執行合約在執行一些性質上政治正確的委托時,隻要不出格,治安部的人都會開個綠燈。

而“冬狼”受雇清理暴徒組織,一來屬於殺人償命,二來屬於拔除城市毒瘤,剛好屬於“政治正確”的委托範疇。

這裏的動靜很快就會傳遞到暴徒組織的成員耳中,到時候這場狩獵才算真正開始,獵人和獵物的實力並不懸殊,這讓方野有些興奮起來了。

……

一家俱樂部的舞廳裏,一頭紅色長發的疤臉青年**著強壯的上半身,摟著兩個打扮魅惑的女孩,伴隨著勁爆的搖滾不斷晃動身體,時不時灌一口手裏提著的昂貴金酒,酒液順著頸脖子流淌到胸口,一個女孩兒低頭吻去了酒液,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一個個**的唇印。

“喔哈!”青年興奮地吼了一嗓子,但看了看四周,鬆開了兩個女孩,跳出舞池,來到了相對安靜一點的卡座處前,左手插在頭發裏壓著頸脖,嬉皮笑臉地向坐在那裏的中年人道:“坤叔,你下去玩啊,坐在這裏喝酒有什麽意思?吔,喝的還不是酒?”

“嗬嗬,阿刻,坤叔老了,玩不動了,而且暴徒最近鬧了點麻煩,我得保持清醒啊。”戴著銀灰框架眼鏡的中年男人微微搖頭,“你可以再玩會兒,但也別玩太嗨,等下要和那些人談點生意,就別碰女人了,酒也少喝點。”

他叫程澤坤,暴徒的領頭,年齡40有3,留著能遮住臉頰的半長發,五官端正,笑起來溫和無害,嘴邊有一圈極淡的胡茬,在這種地方穿著正裝卻不讓人覺得做作。

最引人矚目的,是他的那雙幽深的眼眸,隱隱約約呈現出一種灰紅的色澤。

羅刻歪了歪頭,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事情?什麽事情……哦!雷普森幹的那件事啊,莫擔心啦坤叔,一個有點小錢的老家夥,還能拿我們怎麽樣嘛!”

賽洛在天都市的富豪裏連前五十都排不上,在這金錢至上的城市能帶來什麽麻煩?

程澤坤笑著搖了搖頭,低垂著眼簾,看著玻璃杯裏的飲料:“你不懂,阿刻,天都市……從來都不是這個世界的全部。”

他意味深長地說:“阿刻,一座五百萬人口的城市裏,你覺得有人會和你長的一模一樣嗎?”

“不可能吧,相似還能說整容,一模一樣……太誇張了啊坤叔,雙胞胎都有差別的。”羅刻連連搖頭,“你說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一點……有趣的遐想而已。”程澤坤手指拂過戴著手套的右手手背,刺痛感令他的笑容越發詭異。

……

“數據冗餘出現了?能捕捉到是哪一組數據嗎?”喬姐看著助手遞過來的文件,眉頭緊鎖,“立刻檢索重複數據,再檢查侵蝕現象有沒有出現。”

“可能是誤報,剛才模組的預設警報激活了,但還沒等我進行檢索,警報就結束了……我進行了檢索,沒有發現重複數據,備案也沒有。”負責監測數據冗餘的男研究員微微搖頭。

杜衡沉吟片刻,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模組內每次出現數據冗餘似乎都和智能模擬有關,你們應該都知道那些‘民間科學家’對於未知封閉的猜測吧?”

“盒子理論,缸中之腦。”

“……”

一片死寂。

“不要想太多,它們終究不是真正的人,隻是一段被算法填充完整的虛擬人格。它們從誕生到滅亡,記憶都是由我們編撰出來的,思維邏輯脫胎於我們的社會模型,自然也就會在思維形態上向我們靠齊。”

喬姐輕蔑地嗤笑了一聲:“它們甚至比不上強人工智能。”

杜衡點了點頭:“沒錯,它們的記憶實際上是非常模糊的,如果我們不繼續進行填充,以它們在知識這一環上的薄弱,即便給予它們繁衍的能力,也會逐漸僵化,形成認知閉環。”

“但……這不妨礙在它們意識到自己是小白鼠這種角色後,進行躲藏和反抗。”杜衡露出了一絲憂慮的神色,“我們可能需要去找那位大人了,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錯誤的數據冗餘就是意識到這一點後,將自己藏起來,我們將可能釀造出一個大麻煩……”

除非冒著方野被一起刪除的風險,或者付出其他慘痛代價,強行刪檔。

正常的無人測試他們可以隨意刪檔,以保證不會有危險數據殘留,但這一次……

這一次,方野作為測試員,活躍在模組內!

杜衡也不知道被刪檔的現實生命結果會如何,方野處於類精神生命狀態,被刪檔,也許會導致肉體返回現實,精神卻死去,也可能整個人直接蒸發於現實。

可不刪檔,一個可能意識到世界真相的數據冗餘,就可能隨著模組歸檔關閉的這段時間,竄逃到數據庫深處,甚至在脫離模組世界進入係統後改變自身數據,就像病毒一樣根植在係統內部,接下來隻能眼睜睜看著它汙染掉整個模組。

求助那位夢主也許可能解決問題,但是她前段時間與真理大人鬧了些矛盾……

心血和責任,這一刻被放在了天平上稱量。

一直吃著零食看著方野“角色扮演遊戲直播”的盧娜耳朵一動,她是憨了點兒,卻勉強能聽懂那些大人在說什麽,畢竟她是盧秀明的女兒,從小耳濡目染,此時也能大概理解一些。

她敏銳地察覺到,觀察室裏的氣氛發生了變化,一些人看著大哥的眼神慢慢帶上了某種陰晴不定的思量。

怎麽辦?

盧娜咀嚼零食的動作不停,眼神卻一點點失去了焦距。

她需要一份夠份量的砝碼,一份在大哥和那個什麽錯誤之間的天平上保下大哥的砝碼。

可是她有什麽呢?

暴露“外星人”身份?

不太現實,就算保下大哥事後麻煩也有一大堆……

突然,盧娜想起了昨晚方野的一句話。

“不信也得信。”

“因為我打不過他。”

方野大哥初步被評定為C級合約,而能讓大哥放棄反抗,起碼也是B級以上,那個神神叨叨的覺明老和尚,可能是自己唯一的砝碼了。

B級合約,在老和尚的說法裏是中流砥柱,那他的麵子,能將天平向方野這邊傾斜嗎?

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盧娜再度睜開眼睛時,已經恢複了那沒心沒肺的模樣,她托著腮幫子,一邊吃東西一邊嘀咕:“大哥這不是挺厲害的嘛!說什麽打不過覺明老頭,現在打不過,以後肯定吊起來打!”

安靜的觀察室裏,她這一番“嘀咕”清晰可聞,一瞬間,本就安靜的觀察室裏更加死寂。

“覺明法師……”

喬姐念叨了一下這個名字,最終搖了搖頭:“去吧,給總部發一份郵件,請示一下那位大人,將問題的嚴重性稍微誇大一點,希望能讓她放下芥蒂吧。”

雖然覺明法師沒有達到十主那個級別,但卻與白尖塔兩位十主都有瓜葛,真是……

盧娜慶幸地低歎一聲,額頭上一層細汗,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她的判斷沒錯,這一次,是她盧娜的勝利噠!

喬姐瞥了一眼盧娜那洋洋得意的小表情,沒有多說什麽。

小心思太明顯,但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