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攪局

周雨仙哇哇哭起來,抓住繩子:

“媽,我不讓你上吊!”

“啊……啊……你媽沒活路了!”

魏寶珠掙脫周雨仙的手往外跑,還張著大嘴幹號,沒一滴眼淚。

周雨仙沒有多大力氣,拖住老周婆子胳膊不放,喊弟弟妹妹們幫忙。

“你們還瞅啥呀,媽要上吊了!”

弟弟妹妹們這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拽胳膊的拽胳膊,抱腿的抱腿。

“媽呀……”

“媽呀……”

頓時,老周家哭聲一片。

周友也怕他這個瘋瘋癲癲的老婆尋短見。

雖然這個老婆不可心,但以他的條件,也就能說上這樣檔次的老婆了。

這個老婆死了,還有哪個瞎眼睛的女人,能嫁給他這個耍錢鬼呢。

六個孩子,大的大,小的小,已經被魏寶珠慣壞了,什麽家務都不會幹。

餷粥也能餷糊了,熬菜比鹹鹽還鹹。

他呢,耍錢是強項,沒有力氣,扛二十斤苞米就上喘,做家務一竅不通,連飯都不會做,下地總是挨拉,鏟地常把草留下,把苗給耪下來,被扣工分。

沒了這個老婆,他這個家不就完蛋了嗎。

可是,他總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也真拉不下麵子,低三下四去趙誌鵬家賠禮道歉。

忽然,他看到水靈靈的大女兒,一個好辦法出現在他腦子裏。

“寶珠,別嚎了,我有辦法了!”

周友這句話非常好使,老周婆子立刻不嚎了,像老抱子一樣,拖著一幫兒女回到屋裏,一屁股坐在炕上。

“老周,有啥辦法?”

“一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雨仙跟我去!”

“她去能噶哈呀?幹仗啊,你們爺倆兒也不頂一個!”

“你就知道幹仗!”周友得意地說,“其實,大學士這小子還是挺好的,他很給老革命爭氣,考上了大學。他們一家,都是正經——”

老周婆明白周友打的什麽主意了。

她打斷周友的話:

“咋的,你要和老革命家噶親呀!”

周友很認真,“對啊!我就是想和老革命噶親。你想,大學士成了你的姑爺,他還能讓老丈母娘大頭朝下走路嗎!”

魏寶珠說:“他說了也不算了,劉建國帶頭,全生產隊作證,賴也賴不掉呀!他們是想把我整死呀!”

“這還不好整嗎,你要輸了,讓趙誌鵬替你做懲罰。”周友說,“就這一個招了,你看行不行吧。”

老周婆子想了半天,終於表態:

“老周啊,現在不是咱們行不行啦,大學士考上了大學,就怕他們家不同意呀!”

“他有啥不幹的。咱姑娘十六了,模樣長得也好,他們家窮得叮當響,能說上個媳婦就不錯了!”

“可大學士畢業就留在城裏吃紅本了,分了工作,就是工人階級,是城裏人了,能要雨仙嗎!”

“咱不要一分彩禮,再給他家一麻袋苞米,再加五十斤黃豆,這便宜他家能不撿!就是不知道雨仙幹不幹?”

老周婆子馬上問女兒:

“雨仙,你想不想嫁給大、不不,你想不想嫁給趙誌鵬啊?”

趙誌鵬被人歧視,就是因為他出類拔萃。

這樣一位優秀的青年男人,哪個妙齡女孩不喜歡。

周雨仙已滿16歲,春心萌動。

讓她嫁給趙誌鵬,她一百個願意。

可是,同意這兩個字,她說不出口。

她白嫩的臉麵發燒,霎時布滿紅雲,捂住臉,跑裏屋去了。

老周婆子頓時喜笑顏開:

“哈哈,這丫頭,害羞了。老周,明天我們娘倆兒去趟供銷社,扯幾尺布,給雨仙縫一身新衣服,你們爺倆兒就過去!”

周友想了想,“去找王大煙袋吧!”

王大煙袋,是遠近聞名的媒婆,經常叼著一杆大煙袋,走東鄉,串西鄉,保媒拉纖。

因此,獲得了這個綽號。

雲桂芬和李經福就是她做的月老。

老周婆子忽然變臉:

“找她噶哈,還得給她送禮!一天天的,叼杆大煙袋,扭著大屁股,踅噠踅噠地,上嘴唇挨天,下嘴唇挨地,一說話吐沫星子亂飛,黑的能讓她說白了,死人能讓她說活了!”

“見麵就說,大妹子,你家六個孩子,終身大事她包了,我能用著她!都罵她八百遍了,臉皮厚,錐子紮都不冒血,還沒個記性!”

“我找誰,你就別管了!你這邊抓緊。”

……

老周婆子領著周雨仙,去供銷社扯了七尺布,買了兩條粉綾子,一個發卡。

回到家,開始給女兒縫衣服。

這邊,周友琢磨著,去老趙家該怎麽開口。

可是,琢磨來琢磨去,越琢磨越覺得別扭。

哪有父親領著女兒送上門的。

要多低賤,有多低賤。

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不被人家笑掉大牙可怪了!

他決定去找王大煙袋。

但是,去找王大煙袋,也不能空手去。

於是,他就買了二斤爐果,兩把黃煙。

到了王大煙袋家,看大門關著,他衝著屋裏叫道:

“有人嗎?”

和所有人家一樣,王大煙袋家也是坐北朝南的草房。

在農村,很難見到磚瓦房。

每戶人家房前屋後,都有菜園子,裏麵種各種蔬菜。

有的人家前後都各有一個,有的人家隻是房前有一個。

菜園子都用樹枝,或者高粱稈、向日葵稈夾的一圈障子,阻擋家禽禍禍裏麵的蔬菜。

一般的,每家都會沿著障子裏麵,種一圈玉米、向日葵和豆角。

在障子中間開有一道木棍做的簡易門,也是阻擋家禽的。

這門,一推就開,對人就是起個象征作用。

擋君子不擋小人。

王大煙袋正躺在炕上,叼著大煙袋抽煙,她欠身往窗外看看,見是周友,她沒吱聲,又躺下了。

因為要承包周友家六個孩子親事,她沒少挨老周婆子罵,所以,她對周友也很不滿。

一個大老爺們兒,都管不好媳婦。

對周友為啥來她家,她也猜不透。

肯定不會是保媒的事。

因此,她懶得搭理對方。

她有一個姑娘一個兒子。

姑娘嫁到縣城去了,兒子去煤礦做合同工。

去年,他丈夫去世,她就一個人過了。

“王嫂在家嗎?”

周友看到王大煙袋看看他又躺下了,就又喊了一聲。

“誰呀?”

看周友沒有走的意思,手裏好像還拎著什麽東西,她就接了一聲。

“我!”周友有意把爐果和黃煙往高舉舉。

王大煙袋動也沒動,“進來吧!”

周友看王大煙袋一定記恨著他們,擔心對方不接這份活,多少有些緊張。

進了屋,他先打聲招呼:“王嫂在家呢。”

王大煙袋眼皮沒撩,回了一句:

“眼神不好使呀!”

周友尷尬地笑笑,“嘿嘿,這兩天鬧眼睛。”

王大煙袋心裏有怨氣,也就不客氣:

“耳朵呢,塞閉毛了!”

周友臉紅到脖子,這求人的勾當,真難。

他把爐果和黃煙放在王大煙袋眼前。

“王嫂,聽說你腳脖子受傷了,我來看看你,別嫌少!”

看到禮物,王大煙眉眼舒展開了,一骨碌坐起來:

“大兄弟,前天給他們介紹對象,把腳崴了。”

“腳崴了,可要好好養養,你這個紅媒,還指著這兩條腿呢!”

“沒事兒,過兩天就好了。”

這個時候,王大煙袋也沒想到周友為女兒親事而來,也不相信周友慰問她的腳傷。

夜貓進宅,無事不來。

難道這小子是看她單身一人,來打她的主意。

不過,要真是這個意思,她就把周友轟出去,讓其在全屯子出大醜!

但當官還不打送禮的呢。

她用煙袋鍋子指指炕沿,“大兄弟,別站著啦,快坐下!”

她把煙笸籮往前推推,“抽煙自己卷。謝謝你來看我,買啥東西呀!”

“都是一個屯子的,你又是嫂子,看看你是應該的!”

周友把煙笸籮往跟前撈撈,卷顆煙抽著。

兩個人閑聊兩句家常,周友就進入正題:

“王嫂,我家雨仙也不小了,我想求你幫忙介紹個對象!”

這很出乎王大煙袋預料。

“你媳婦不是不讓我給你家孩子介紹對象嗎。”

“她不讓,我讓。”

“她又罵我怎麽辦?”

“不會了,我跟她說了,他現在同意了!”

“你們相中誰家的小夥子了?”

“趙誌鵬,老革命家那個小子!”

王大煙袋很奇怪,這兩家,可是仇家,老周家怎麽上趕著要和老趙家噶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