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回不渡

六回 不渡

陳燕珊的入住來得如此熱鬧囂張,秦秣有生以來的第一個同窗舍友也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認識了

“我不要住這裏!”當時小陳同學愣是被眼前景象嚇得連連抗議,“我不要住這裏啦!媽,讓我回家住好不好?”

秦秣心裏當即就怒了,他們這幾個搞衛生的還沒抱怨,這個後來的小丫頭倒是咋呼得歡,她以為她是誰?高高在上的公主還是腳踏江山的女王?這年代已經不時興這種貴族人物了,連她秦大公子這個真正的古老貴族都放下了身段,紮起衣服來幹活,這個黃毛丫頭裝什麽嬌貴?

心裏越怒,秦秣臉上反而露出一個越發燦爛的笑容。她將拿著抹布的那隻手向著陳燕珊一揮,笑吟吟地招呼道:“同學你好,我叫秦秣,你呢?這個風扇還不錯,你要不要來幫忙擦幹淨?”

陳燕珊的反應出乎秦秣意料,她並沒有再嬌氣地一驚一乍,卻隻是睜大眼睛,頗為嬌憨地問:“我叫陳燕珊,你也是這個宿舍的嗎?你會搞衛生?我從來沒做過啊,你要我幫忙,怎麽幫?”

秦秣又有種被噎住的感覺,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陳燕珊,頓了片刻,然後眉梢輕挑,反問道:“你願意住這裏?”

“哎呀!”陳燕珊連連搖頭,“怎麽會?我才不要住這裏。不過,我很喜歡助人為樂的,你要我幫忙嗎?”她說著話,又小心地踮著步子走進寢室,看她的樣子,仿佛是在擔心自己的鞋子把秦雲誌拖過的地板踩髒。

秦秣對陳燕珊的第一映像漸漸被推翻,她發現這個女孩嬌氣得直白,偏偏又不乏幾分天真善良,這性子倒是有意思得很。其實每個人都有很多麵,隻以第一映像去判斷一個人本就是片麵的。

有些人比較簡單,多接觸幾次就能被看透,可是有些人卻像是謎,也許接觸一輩子,也未必會被人看透。

秦秣的上輩子太短,這輩子又才剛展開,她能看透什麽?她又看透過什麽?

也許紅塵的滋味,就在於看不透罷了。

因為看不透,所以才有那麽多的貪嗔癡惘,愛恨喜憎,才有這萬丈紅塵的多姿多彩,才有無數的人甘願哭哭笑笑。佛家求看破,隻為解脫,可是解脫了,又何必來這世上走一遭?

人生來,就在紅塵的苦海裏沉浮,渡與不渡,隻在一念之間。如果不渡,那麽便要有承受苦海的覺悟。直到紅塵的五光十色將人煉得百毒不侵,那大約就是另一種正果了。

秦秣看不透,她也從沒想過渡或不渡,她隻知道,不論前世今生,她都要好好生活下去。當年生活在奢靡大宋的社會規則之下,如今則生活在這個時代或明或暗的種種製度下。在這個時代,秦秣雖然生活得清苦,但她眼前的希望,卻比前世要明亮百倍。

這不是那個陳舊的嘉佑年,在這個時代,秦秣可以有無限未來。

所以兩世為人,麵對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她又何妨寬容些?更何況,她本就是個習慣憐香惜玉的人。

“你幫我打一盆水好不好?”秦秣柔和地笑了笑,隨便提了個簡單的小要求。如果真叫陳燕珊來幫忙擦風扇,那顯然是不現實的,秦秣也懶得為難她了。

“好啊。”陳燕珊甜甜地笑著,踮起腳就往最裏邊的洗漱間走去。

“哎呀,珊兒!”羅娟連忙跟進去,一把拉住陳燕珊的手臂,“你這孩子,這種髒活怎麽是你能做的呢?真是……快出來快出來。這個,算了,媽媽幫你做,你到外麵休息會兒,注意別把身上弄髒了啊。”

秦秣正擦著風扇的手一頓,唇角不自主地就逸出一絲苦笑。

羅娟的話聽在她耳裏,卻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當年的秦大公子耳邊可是聽多了類似的話語:“公子爺,您身份尊貴,莫要折殺奴婢……”

“秦公子,這般肮髒之地,豈敢勞您踏足?”

“小侯爺,為您效勞,是下官的榮幸。”

“大少爺……”

“……”

千年之後的如今,卻有一個母親這樣對自己的女兒說:“這種髒活怎麽是你能做的呢?”

莫怪許多電視上都說,現在很多孩子在家裏的地位,就相當於小皇帝、小公主呢!

真正的皇帝秦秣見過一個,真正的公主秦秣也見過不少。皇帝如何,不是秦秣能揣測的,但公主們的命運,秦秣卻親眼所見——她們生來就是政治婚姻和宮廷鬥爭的犧牲品,那些真正的公主,個個都是那個時代的悲劇。

現代的小公主真是幸福啊……這個念頭在秦秣腦中一閃而過,她就不再多想。人生莫測,誰知道以後怎麽樣?

“擦完了。”方澈忽然出聲。他將抹布往床板上一搭,攀著床架,一翻身就直接從上鋪跳到了地上,動作敏捷利落得好像一隻從容的獵豹。

秦秣還真是頭一次看到方澈這樣的身手,心裏不由就轉過念頭:“這小子不愧是常打架的,果然是不良少年的典範……”

方澈皺皺眉,冷冷道:“白癡,你發什麽呆?沒事我先走了!”

秦秣呲了呲牙,滿臉鄙夷:“你有毛病,哪隻眼睛看到我發呆了?想走就走啊,又沒人留你!”其實她本來是想道謝的,可是方澈太毒舌了,在他的毒舌功力下,秦秣實在是說不出感謝的話來。

她甚至可以預見,如果她說感謝,方澈會用什麽話來回敬她。比如:“白癡果然是白癡,說出的話都這麽白癡。”

又或者:“雖然你很感激我,但我並不需要你以身相許,我真看不上你……”

再或者:“其實幫路邊的阿貓阿狗也是幫,幫你也是幫,我就想偶爾體驗下老好人的感覺……”

秦秣雖然已經鍛煉出了免疫力,但這樣天雷地話語,能夠少聽,還是少聽比較好。關於天雷的說法,還是孔哲告訴秦秣的。秦秣從此就在方澈身上深刻地體會到了,在這個時代,“天雷”這個詞的最新引申義。

漢語,果然是最為莫測精深的語言。

方澈輕輕哼了哼,斜瞥秦秣一眼,然後旁若無人地揚長而去。

陳燕珊忽然低聲嬌呼:“哎呀,那是誰,好帥好酷啊!”

秦秣一口氣沒上來,又生生地被陳燕珊這句話給“天雷”了……

“咦?秦秣,你認識他嗎?他是你什麽人?他今天怎麽會幫你?他跟江飛學長一樣,也是帶你的學長嗎?”

“姐……”秦雲誌弱弱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他眼巴巴地望著秦秣,“我先走了啊,我回家吃飯也一樣。等你軍訓完了咱們再見,再見啊!”

秦秣點點頭,秦雲誌撒開腿,幾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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