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飯
萬靜頓時被李紅旗逗笑了：“沒看出來啊，你人不大，還挺會關心人的。”
“沒事的，衣服髒了洗洗就是了，怕啥？”
李紅旗聞言，低頭臉紅耳赤地扣著手指甲默不作聲。
“走啊，愣著幹什麽？”
萬靜拍了拍李紅旗的小肩膀：“前麵帶路！”
李紅旗聞言，也不答話，小嘴撇了撇，眼珠滴溜溜一轉，扭頭開始飛快地往家跑。
用碎布縫製的布書包，在他劇烈的跑動下瘋狂地拍打著屁股蛋，包裏的鐵質文具盒哢哢作響，使得古舊的巷子裏頓時響起了一串很有韻律的交響樂。
“哎呀，別跑，你等等我呀！”
“真是個淘氣包……”
萬靜望著巷子裏飛奔的李紅旗，苦笑著搖搖頭，發動摩托跟了上去。
“老太太，老太太，快…快把院子掃掃，家裏收拾收拾！”
李紅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衝著正站在窗戶前往窗台上晾曬草藥的祖母大聲喊道。
“咋了？屁股蛋著火了？跑啥？”
李老太扭頭望了一眼半蹲在地上扯著她衣角，呼哧帶喘，滿頭大汗的李紅旗，慢條斯理地說道。
“沒…不是…哎呀，來不及跟你解釋，快…快快…不然來不及了……”
李紅旗扯著老太太的黑色大襟急得大聲喊道。
“前幾天不是剛給你講過嗎？遇事不要慌，要先入定再思考，咋，忘了？”
老太太自顧自地擺弄著她那些寶貝中草藥，根本就不搭理他。
“唉，完了完了，這下可真的完了……”
“我真想現在就找個火爐一頭栽裏麵煉了……”
李紅旗一屁股癱坐在院台上，哭喪著臉無奈地望著滿院子的落葉和羊糞蛋喃喃自語道。
“啥完了？你都胡說些什麽呀？”
“是不是李武家的狗又攆你了？你放心，有我在，它連大門都不敢進來……”
“今天咋放學這麽晚啊，是不是又惹人家王貴生氣，罰你麵壁去了？”
“我左等右等你不回來，就讓鐵牛自己一個人趕著羊去放了……”
老太太一邊將窗台上堆著的草藥飛速攤開，讓它們可以均勻晾曬，一邊絮絮叨叨地問道。
祖孫倆正拉扯著，一陣發動機的聲音由遠而近，天藍色的踏板摩托載著如仙女下凡般一塵不染的萬靜，出現在了敞開的木製大門外。
“你這家夥，跑得還挺快，我騎車都攆不上，咯咯咯……”
一串清脆悅耳的聲音，如一串動人的音符，自大門外傳來，使得手裏不停忙活的李老太不由一愣。
她緩緩轉過身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肌膚如雪，明瞳皓齒，美得如畫上走下來的姑娘，正騎在科技感十足的踏板摩托上，笑顏如花地望著他們祖孫倆。
“你是？”
老太太下意識地捋了捋散亂的白發，又忙不迭地拉李紅旗起來，下意識地問道。
“這位就是李紅旗的祖母李奶奶吧？”
“你好，我叫萬靜，是來西部支教的老師，今天第一天到校，來你們家做個家訪，不打擾您老幹活吧？”
萬靜麻利地將摩托停好，腳步輕盈地進了院子，熱情地走上前來，拉著老太太的手微笑著說道。
“哦，你…你就是從北京來這裏支教的大學生吧？”
“哎呀，歡迎歡迎，不打擾不打擾……”
“您來之前讓狗蛋先說一聲啊，我也好給你準備些咱農村的土特產啥的……”
老太太望著青春洋溢的萬靜，滿臉堆笑地說道。
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望了一下狼藉的院落，頓時有些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李奶奶你不用麻煩，我是跟李紅旗來取點東西，順便做個家訪，取完東西就走！”
萬靜看出了老太太的尷尬，連忙半摟著她的胳膊笑著說道。
“咋能剛來就走呢，你好不容易來一趟，連口水都沒喝就走，這可不是咱苦水村的待客之道！”
老太太打量著挺拔如一棵小白楊般的萬靜，裂著沒有門牙的嘴笑著說道。
一邊說著，一邊拉著萬靜的手進了堂屋。
因為是木製雕花的窗戶，用白紙糊住了的，所以屋裏的光線有些昏暗。
萬靜跟著老太太進了屋，就見足有五十多平米的屋子裏，土炕占去了一大半。
另一半的水泥地上，靠窗擺放著一個沒了海綿的三人沙發，另一邊則是幾個棗紅色的正方形木櫃，和一個寫字台，寫字台上方的牆上，掛著有些舊，落滿了灰塵的偉人巨幅畫像。
土炕上擺著一個四四方方，油漆脫落嚴重，已經有些露白茬的炕桌，炕桌上整齊地擺放著剛烤好的土豆，還有一碟漿水菜。
老太太請萬靜坐在炕沿上，招呼李紅旗給老師沏茶，自己則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咱們莊戶人家也沒有什麽好吃的，萬老師你先和狗蛋坐一會兒，我去把那隻老母雞宰了，咱們吃雞肉！”
“別別別……”
“李奶奶你可千萬別，這我可受不起，我就是順便過來看一眼！”
萬靜見狀，連忙將老太太攔了下來，扶她坐到炕沿上。
李紅旗見狀，連忙打了個招呼，就去廚房拿東西了。
萬靜望著屋內簡陋的陳設，和桌子上簡單的飯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才好奇地問道：“奶奶，這個…是你們的晚飯？”
“是啊……”
“咱們苦水村山大溝深，種的又都是旱地，辛辛苦苦一年下來，也沒有什麽收成，除了中午飯是麵條以外，早飯和晚飯都是這土豆加漿水菜。”
“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些蔬菜和肉。”
“讓娃娃你見笑了！”
老太太一臉無奈地說道。
萬靜聞言，不由驚訝地問道：“這麽說來，你們現在連溫飽都沒有解決？”
從小在京城長大的她，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這一切，根本就無法想象，還有這麽貧困的地方。
在來苦水村之前，她倒是聽表姐說起過這裏自然條件惡劣，人們生活貧困，但怎麽也沒有想到居然窮到了如此地步。
“口糧倒問題不是很大，畢竟我們祖孫倆也吃不了多少，再加上有土豆補充，也算是解決了。”
“但蔬菜就是問題，而且，這裏看病什麽的也都不方便。”
老太太一臉真誠地說道。
“家裏就你倆呀？他父母呢？”
萬靜望著李老太滿臉溝壑的臉龐，輕聲問道。
“狗蛋是個苦命的孩子，剛生下來，他媽媽就難產走了。我那可憐的大孫子建春忍受不了打擊，就去城裏打工了，現在家裏就我們祖孫倆相依為命……”
老太太微笑著說道，就仿佛是在聊別人家的事一般，目光中滿滿的堅毅。
萬靜聞言，刹那愣住。
她試著想說點什麽，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隻感覺鼻子酸酸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眼看就要忍不住奪眶而出，於是連忙端起桌上的茶杯，一仰頭將半杯茶水一飲而盡。
就在李奶奶起身給她添茶水之時，萬靜突然緩緩地站起身來，張開雙臂，衝著老太太微微一笑：“奶奶，我能抱抱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