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彩虹迷案——槍聲

市政府大門口的混亂仍在繼續,被夾在中間的周強深知,如果任由人群再這樣推擠下去,釀成難以收場的踩踏事故必將在所難免!

周強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家不要擠!大家不要擠!危險!危險!”

可這聲音卻像落入大海的繡花針,完全激不起半點波瀾。

不行!不能再等了,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周強當機立斷,他用盡全身力氣,才艱難地從擠得毫無一絲空間的人群中摸索到自己腰間的手槍,費力地撥開槍套,拔出警用手槍,一點點貼著身體向上挪動。

用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把握著槍的右手從擁擠的人群中高高舉過頭頂,然後撥開了槍機的保險,果斷扣動了扳機。

“啪!啪啪!”

三聲槍響,如同三聲驚天的罡雷,焉地炸裂在人群中。

突然間,原本瘋狂的、躁動的、憤慨的人們,這鍋熱滾滾的米粥,像是被一下子扔進了液氮之中,立馬停止了沸騰。

處在人體承受擠壓力極限的人群,像是剛拆捆的掛麵條,終於從密不透風、比肩疊跡的擠壓和窒息中鬆散開來。

逐漸冷靜下來的人們,回想起剛才極度危險的一幕,才如夢初醒般想起自己一隻腳剛才已經踏進了鬼門關。

他們的臉上無不浮現出驚恐、後怕、後悔,甚至劫後餘生的僥幸、慶幸。

其實他們心裏無比清楚,比起為彩虹爺爺鳴冤屈、抱不平的凜然大義,自己的生命安全才是千金不換的至寶!

危機終於解除了。

從來沒有經曆過如此凶險,帶著驚恐、後怕、後悔情緒的人群,已經開始有了要散去的跡象。

周強長舒一口氣,穿梭在白色陣營的人群中往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他本想走到門口那裏,向自動伸縮門內的保衛處長張良要一個手持擴音器,然後趁熱打鐵,向這些群眾明理釋法,好加快已萌生退意的人們散離的速度。

卻不料,人們剛剛因極度後怕而平息的怒火,卻被一個人突如其來的高呼再次點燃,甚至燃得更猛烈!

“那個警察就是逼死彩虹爺爺的周強!他還敢向赤手空拳的人民群眾開槍!還有天理嗎?”

人群裏,不知道哪個方向傳來的聲音剛落,又一道閃電襲來,這一次,閃電終於擊穿了濃厚的黑雲,在宏偉的市政府大樓上空,留下一道巨大的、耀眼的惡魔利爪似的圖案。

一瞬間,將這個被黑雲遮得暗無天日的世界,照得亮如白晝。

然而,這種光明卻隻持續了短暫的一秒鍾,就又重新墮入無底的黑暗。

緊接著,滾滾的天雷隆隆響起,如同戰場上再次擂動的戰鼓,催得剛吃了敗仗,本已偃旗息鼓的人們,再次有了衝鋒廝殺的鬥誌!

那個人的那句話,再一次激發了人們的怒火。

憤怒是魔鬼!

雖然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善良的、單純的,但憤怒總會讓人失去理智。

這群因憤怒而失去理智的人,不僅完全忘掉了集結之前商定好的,到市政府集體示威的目的:為彩虹爺爺的死要說法,為彩虹爺爺的罪名平反,以及請願懲治罪魁禍首周強。

更把“絕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特別是不能觸犯到法律這條紅線”的宗旨拋之腦後。

現在,憤怒的人們再次集結,竟然開始慢慢向剛走到大門口的周強聚攏,準備親手懲治這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周強記不得第一個伸手揪住自己衣領的人是男是女,也沒看清第一記耳光打在自己麵龐的人是老是少。

緊接著,第一拳、第一腳、第一口唾沫、第一下撕扯蜂擁而至。

周強沒有反抗,像個木頭樁子似的呆立在原地。

他好像感受不到那些拳腳給身體帶來的痛楚,但卻感覺心髒像被刀子剜過似的疼。

“難道是我錯了嗎?”

周強的內心開始掙紮起來。

“可我毫無私心、摒棄他念、依法辦案,彩虹爺爺涉嫌實施猥褻案的案情分析會上,因為不同意所謂的涉及公眾人物,案子要穩妥處理,內緊外鬆,特事特辦的辦案思路,不惜和頂頭上司趙忠國局長吵得不可開交。我隻是為了堅持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公眾人物和平民百姓擁有平等的權利,絕不可以得到特殊的照顧。難道這有錯嗎?”

踢打還在繼續,周強還是不躲不閃,就那麽昂首挺胸地釘在原地。

如金剛,似羅漢!

既有“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的孤傲,又有“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的決絕;既有“粉身碎骨全不顧,要留清白在人間”的鐵骨,又有“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的篤定。

雖然施暴者既不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對手,也不是兵戎相見的敵人,而是他三十年來,舍去職位、舍去家庭、舍去自我而日夜守護的人民群眾!

但他內心深深地知道,這些人一定是善良的,他們的憤怒一定是因為某些誤解。

而自己的不反抗、不還手,就是想用這種行為告訴大家,自己毫無惡意,絕不是人們口中的惡人。

電光石火間,人群中,周強忽覺腰間一陣異樣,讓他如過電一般,一下子從呆滯中蘇醒過來。

他低頭一看,發現一隻手正伸向半分鍾前,自己剛插回槍套的手槍。

此刻,那隻手已經撥開腰間手槍槍套的蓋子,已經握住槍柄,馬上就要把手槍拔出來!

周強心頭大驚,警槍丟失固然責任重大。

但比起手槍落到不法分子手中的嚴重危害,丟失警用手槍的失職行為反而不算什麽了。

那把77式手槍彈容量七發,剛才鳴槍示警的時候已經打出去三發,而彈夾中還剩餘四發子彈,這四顆子彈有可能就是四條無辜群眾的鮮活生命!

周強迅速反應,他左手奮力揮臂下切,擊開那人握住槍柄的手,右手順勢拔出手槍,高高舉過頭頂,防止那隻手再來搶槍。

周強努力去看偷槍人的麵孔,可眨眼間,那偷槍人白色的身形向後迅速退去,瞬間被更大的一大片白色淹沒,就像是飄零的雪花落在了雪地上,難覓其跡。

前排,正在廝打周強的人們,見周強突然有了反應,再次把手槍高高舉過頭頂,以為他要開槍自衛。

嚇得立時停下了攻擊,並往後退了幾步,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包圍圈。

這個因常年出外勤、跑現場被曬成健康色的古銅臉男人,這個因為熱愛跑馬、從不吸煙的健壯漢子,這個經曆過無數腥風血雨的派出所長,此時此刻目光如炬,鐵骨錚錚地佇立在圓圈的正當中。

如果說前一秒他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那麽現在,他已然變成了一尊不容侵犯的羅漢!

正義而凜冽的眸中,好像射出萬道金光,讓所有人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