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根據地

就在陳漢林和陳建生叔侄倆喝酒的同時,張玉武正在給父親張勝利煎中藥。

張玉全坐在灶台前的小馬紮上,往灶坑裏添柴,時不時偷瞄一眼站在身旁的哥哥張玉武。

張勝利坐在輪椅上,正在為“遠大煤礦”停產整頓的事兒唉聲歎氣。

關於自己舉報“遠大煤礦”的事兒,張玉武一個字都沒和家裏人透露,生怕父親張勝利氣暈過去。

畢竟,張勝利把“遠大煤礦”當作一輩子的飯碗,誰讓“遠大煤礦”不好過,就是不讓他張勝利好好活。

張家在山河縣的南城郊,那裏坐落著密密麻麻的平房,也是山河縣最後一片棚戶區。

每到大雨的時候,茅廁裏的汙穢物就會被衝出來,導致胡同裏糞水橫流,天晴之後臭氣熏天。

唯一讓人感到溫暖的,是街坊鄰居之間的那股子人間煙火氣。

這時,藥已經煎好了。

張玉武端著一碗湯藥來到裏屋,放在了張勝利旁邊的桌子上。

張玉全拿著大蒲扇,搖晃著身子,對著藥碗扇風,歪著嘴巴說,“我給您扇扇,一會兒就不燙了。”

張勝利看著中藥,愁眉苦臉道,“唉,我哪兒喝得下啊。”

“爸,煤礦隻是整頓而已,又不是倒閉了。等整頓好了,我就能去上班了。”張玉武坐在炕沿上,對父親微笑道。

張勝利歎了口氣,“一個月啊。本來咱家就沒進項了,還要養我和你弟弟這兩個藥包子,唉!”

其實,這也是張玉武焦慮的。

為了給張玉全治療小兒麻痹症,張家花了不少錢,甚至還有一些外債。

現在張勝利又因車禍致殘,肇事司機逃逸,到現在還沒有抓到,醫藥費都是張家自掏腰包。

要不是發小楊明遠救濟了一把,張玉武還真不知道該咋辦。

“爸,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的。”張玉武朝父親微微一笑,寬慰道。

“有人在家嗎?”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張玉武聽得出來,這是發小楊明遠來了。

“沒有人,滾吧!”張玉武板著臉,故意提高調門。

楊明遠走進了屋,嘿嘿一笑,“哎,我就不走,氣死猴兒!”

“哎呦,明遠來啦。”張勝利朝楊明遠點了點頭,旋即對張玉全說,“玉全啊,給你哥找凳子。”

張玉全一瘸一拐地搬過來了一個凳子,“明遠哥,你坐。”

“不坐了,謝了弟兒。”楊明遠朝張玉全微笑了一下,旋即打量了一下張勝利,關切地問,“勝利叔,這段時間咋樣了?”

“托你的福,恢複得還行。”張勝利嗬嗬笑道。

因為張家借了楊明遠的錢,所以張勝利對楊明遠說話特別客氣,同時也因為楊明遠確實有一定的實力。

楊明遠初中畢業後,就跟著自己舅舅吳德利當煤販子。

能吃苦,嘴還甜,所以煤販子生意做得還算順當,唯一的缺點就是喜歡擺譜。

雖然渾身上下全是名牌兒,但是硬生生能穿出地攤貨的氣質來。

正因為亂花錢,所以這家夥也沒攢下多少。

“你找我?”張玉武打量著楊明遠。

“誰找你啊,我是來看看勝利叔的。”楊明遠笑著白了眼張玉武。

張玉武撇了下嘴,“看完了,還不走?”

“叔你看看,哪有這麽對待客人的,您得好好管管!”楊明遠指著張玉武,對張勝利說。

張勝利也被逗笑了,“你們倆啊,一見麵就沒個正形!”

是的,張玉武和楊明遠是最要好的朋友,隻有最要好的朋友,說話才沒有任何顧忌。

“武子,走啊,老根據地。”楊明遠朝張玉武使了使眼色,低聲說。

張玉武看了眼張勝利,有些為難。

張勝利看出了張玉武的糾結,昂了昂脖子,“去吧,跟明遠好好學學社會經驗。”

張玉武點了點頭,拍了一下楊明遠的肩膀,“小楊子,還不去給朕開車門?”

“嗻!”楊明遠一笑。

隨後,楊明遠在前,張玉武在後,一起出了門。

張勝利透過窗戶,望著院子裏張玉武的背影,一聲歎息,對張玉全說,“我對不起你哥啊!”

張玉武坐著楊明遠的二手寶馬,來到了“咱家酒館”,又打電話叫來了在“遠大煤礦”裏結識的少年童家旺。

沒錯,楊明遠所說的“老根據地”,就是“咱家酒館”。

“咱家酒館”的老板叫楊明燕,是楊明遠的親姐姐,個子不高,長相一般,但是善解人意,典型的賢妻良母款。

十年前,楊明燕高中畢業,便和初戀馬寶軍一起外出打工,可是沒想到馬寶軍卻因為吸毒性情大變把楊明燕打了。

楊明燕果斷報警,馬寶軍就此鋃鐺入獄。

不久,楊明燕便從外地回來,用打工的錢在自家門市開了“咱家酒館”。

自那以後,可能是馬寶軍給留下的後遺症,楊明燕就再也沒有談過男朋友,甚至一輩子都不想結婚。

就因為楊明燕的婚事,楊家父母愁白了大把的頭發。

酒菜上齊,張玉武和楊明遠圍坐桌前,很快,童家旺也趕來了。

“家旺,你今天必須來一瓶啤的!”楊明遠拿起打火機,“砰”地起開了一瓶啤酒。

童家旺擺了擺手,憨憨一笑,“明遠哥,我真不會喝。”

楊明遠白了眼童家旺,笑罵道,“你都是十七歲的大小夥子了,有啥不會喝的!要是再不喝,以後別說你認識我!”

童家旺撓了撓頭,為難道,“那,那好吧……”

“沒事兒,能喝多少喝多少,喝剩下算我的。”我拍了拍童家旺的肩膀,旋即瞪了眼楊明遠,“老楊,欺負老實人是吧?”

童家旺是個憨厚的人,去年剛剛初中畢業,便托關係進入了“遠大煤礦”當了礦工。

但是,童家旺不甘心一輩子做礦工,於是開始準備自考。

因為張玉武是大學生,所以童家旺自然經常請教張玉武,一來二去倆人便成了好朋友。

在張玉武的引薦下,楊明遠也就此和童家旺熟絡起來。

由於還沒到飯口時間,酒館裏並不忙,所以楊明燕也陪著三個大小夥子坐在了桌前。

三人邊喝邊聊,聊著過去的有趣往事,聊著各自的人生理想。

當張玉武說出自己的理想是找回山河縣的碧水藍天時,楊明遠嘴裏的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張玉武在桌子下踢了楊明遠一腳,嗔道,“老楊,有那麽可笑嗎?”

“哈哈哈。”楊明遠當時沒忍住,繼續大笑。

楊明燕有點看不下去了,瞪了一眼楊明遠,“明遠,你幹啥呢!”

楊明遠這才忍著笑,對張玉武說道,“武子,你剛才說啥?要找回山河縣的碧水藍天?開玩笑吧?自從山河縣發現煤炭以來,已經幾十年了,保護生態環境也喊了那麽多年,山河縣的天藍了嗎?水清了嗎?別鬧了武子!”

“正因為如此,我的理想才是找回山河縣的綠水青山!”張玉武一臉認真。

楊明遠揉了揉自己的臉,開始嚴肅起來,注視著張玉武說道,“武子,我看你是念書念傻了。說理想可以,但是你得結合實際吧?隻要煤炭還是山河縣的支柱產業,山河縣的天就隻能這樣,永遠都看不見太陽!還是那句話,搞了那麽多年環保,你看看有什麽成效?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縣裏麵為了經濟,根本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算如此,但是縣裏早晚有覺醒的那一天。”張玉武指了指窗外,目光堅定,“煤炭是不可再生資源,早晚是要枯竭的,金雕山煤礦就是鮮活的例子!老楊,你是幹煤販子的,山河縣的煤炭和之前相比,產量逐年下降,你心裏不可能沒數吧?”

“產量下降,又能代表什麽?”楊明遠笑了笑,說道,“武子,我說你天真,你還不樂意聽。哥問你,在這山河縣除了煤炭,還有什麽拿得出手的產業?咱們是山區,不出產農產品。哦對,咱們是林區,能出產山貨。可是,競爭激烈,根本就賣不出去,形成不了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