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神鬼般的操作
大慈恩寺所在的晉昌坊在朱雀大街右側第三坊,與芙蓉池隻有一坊的距離,那裏已經是整個長安城的東南角,想要去長安縣衙,要穿過大半個長安城。
即便曹不凡從武侯鋪找了一輛輕快馬車,趕到長壽坊的時候,堪堪踩著關閉坊門的時間點,總算是有驚無險進入了長壽坊。
虧得李秘將坊門鑰匙交給了老爹,否則他是趕不回永安坊關閉坊門了。
此時縣衙早已散衙,街上也沒有了行人,兩人乘騎馬車趕到縣獄來,門前卻仍舊守著不少宋家的家將。
他們儼然將縣獄當成了自家柴房,在縣獄不遠處生了火堆,此時正在熬煮晚飯。
縣獄的看守們似乎也習以為常,當值的獄卒還在宋家的家將這邊蹭酒喝,說著粗鄙的笑話,氣氛好不熱鬧。
李秘已經成了宋家的眼中釘,這些家將對李秘再熟悉不過。
不過李秘並沒有去理會,徑直到了班房,朝獄頭道:“宋舞陽關押在哪裏?我要探一探他。”
獄頭早就收了宋家好處,說不定錢啟庸也有過叮囑,鼻孔朝天,懶洋洋地敷衍道:“縣獄已關,沒有知縣的命令,誰都不能進去。”
“陳魚頭,有人要殺宋舞陽,我等隻是進去確認他的安危,你職責所在,不讓我等進去也無妨,但你好歹進去看一眼,這樣總成吧?”
這位外號魚頭的獄頭,自是認得曹不凡,畢竟平日裏少不得打交道。
“曹帥,您就別為難兄弟了,員外郎和知縣都千叮萬囑,誰都不能接近宋舞陽,俺們也是聽令行事……”
曹不凡還在跟獄頭扯皮,李秘知道不容易,徑直走到了家將這邊來。
“有人要殺你家少郎君,我勸你們還是趕緊進去看一眼的好。”
那家將呸了一口唾沫:“憑你也配!要不是你,我家少郎君能入獄吃這般苦頭?現在來裝什麽好人,我呸!”
“晦氣,不想挨揍就趕緊滾蛋!”
李秘見得他們無動於衷,而且已經擼起袖子,也不再多勸。
曹不凡也悻悻而歸,朝李秘說:“那陳魚頭也不知道拿了宋家多少好處,水潑不進,連我的麵子都不賣,需知平素裏他最是窩囊,今夜倒是硬氣……”
看著談笑風生的宋家營地,李秘總覺得坐立不安,說不出的詭異。
“有沒有探聽到什麽口風?”
曹不凡看了獄頭一眼:“這軟貨窩囊慣了,也不好惹我,但說縣獄這兩日如同鐵打一般,飯菜都是宋玄問親自來送的,其他人不進不出,蒼蠅老鼠都沒放跑半隻……”
“戒嚴兩日了?”
“是。”
李秘倒是鬆了一口氣。
如果處一和尚想殺宋舞陽,隻能在兩天前這個窗口混進去,而兩天時間足夠他殺死宋舞陽幾百回了。
宋玄問每天送飯,不可能連自家兒子死了都不知道,可以肯定,宋舞陽還活著,指不定處一和尚還沒混進去的。
“縣獄能做到這個地步?”
李秘也驚詫於縣獄的嚴防死守,畢竟縣獄可不是什麽天牢,雖然是長安縣的縣獄,遠比其他地區的縣獄要森嚴,但畢竟也隻是個縣獄,硬件上就先天吃虧。
曹不凡卻是搖了搖頭:“倒也不全是,這兩天太熱,下午的時候死了個老囚徒,宋家人嫌晦氣,讓人扛到義莊去了。”
“死了個老囚徒?”
李秘剛剛放下的心,此刻又提了起來。
“曹帥,這些人都不對勁,能不能四處打聽一番?”
曹不凡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長壽坊如果有生麵孔,或者異常之人,應該是能探聽得到的,這就是城狐社鼠地頭蛇的本事,與後世片警一樣,對轄區居民自是要了如指掌。
曹不凡自是點頭應承,轉身之時卻發現李秘沒跟上:“二郎不去?”
李秘搖了搖頭:“我總有不好的預感,我要去義莊走一趟。”
這些宋家人實在太詭異了,李秘不得不心生警惕。
曹不凡將橫刀遞給了李秘:“二郎小心。”
李秘卻將橫刀推了回去,從他腰間抽出那柄障刀,塞在了自己腰間。
“我用短的,長的不會用,也浪費。”
曹不凡也無二話,正要走,李秘又叮囑了一句:“這些家將不對勁,曹帥可多多打聽宋家的動靜。”
曹不凡點頭離開,李秘也離開了縣獄,趕往義莊。
長壽坊這邊的義莊倒也不遠,而且比永安坊那邊的要“豪華”不少。
坐鎮的老仵作正在門房裏喝酒,老眼昏花,佝僂著腰身,李秘道明了身份,他雖有不悅,但也不敢忤逆,當即提著燈籠帶李秘進了斂房。
“就這個。”
指了指停屍案,老仵作留下了燈籠,也就回去繼續喝酒。
李秘畢竟有了些經驗,提起燈籠先觀察了表麵,連遮蓋屍體的草席都沒放過。
然而當他看到**在草席外頭的那雙腳之時,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因為這雙腳幹淨完好,皮膚緊繃,膚色白皙,分明是個年輕人!
心頭一震,李秘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也顧不得這許多,嘩啦一聲掀開了草席。
燈籠光圈之下,死者蒙上了一層朦朧光暈,而他的臉卻像融化的蠟像一般,變得一片模糊。
更像是從黏液中出生的某種怪物,五官都糊在了一處。
李秘掃視了一圈,從旁邊裝死者破衣物的竹筐上,掰下一截竹片,便將死者臉上的黏液全都刮掉。
這才刮了一半,李秘已經倒抽一口涼氣。
“宋舞陽!這是宋舞陽!”
死者正是宋舞陽!
李秘心思飛轉,腦海中頓時有了推斷。
毋庸置疑,處一和尚殺掉了宋舞陽,而後用畫皮將宋舞陽偽裝成熱死的老囚徒,將之送了出來。
因為天氣太熱的緣故,導致畫皮融化,這才造成了麵目模糊的樣子,這等鬼樣子,仵作必然覺得晦氣而沒有第一時間驗明正身。
也難怪處一和尚會把畫皮放在竹筒黏液裏,這玩意兒沒法長久戴在臉上。
但李秘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
宋舞陽被送了出來,縣獄裏卻還有個宋舞陽,不用多想,那個宋舞陽,隻怕就是處一!
將受害者送走,凶手卻頂替受害者在坐牢,這顛覆了常理的操作,試問誰能想得到!
“二郎!二郎!”
曹不凡滿臉熱汗,渾身濕透,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撞了進來,朝李秘喊道。
“大事不好,兄弟們都已經收到消息,今晚要配合演戲,宋家今晚要劫獄!”
處一和尚打得一手好算盤啊,宋家若劫獄,不就相當於將凶手拱手送出了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