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本賬簿

金錢,其實並不能俘獲範芳芳的芳心,因為她的孤傲冷峻、自視清高,注定金錢,隻是博她一笑的敲門磚而已。

起初,她隻是好奇,好奇這個男人到底從事什麽行業,竟有如此多的銀錢。

不料相處日久,竟發現吳德軍雖長相猥瑣、處事圓滑,卻能做到吃苦耐勞、言而有信。

交談之下方才知道,他竟然出身行伍,所以養成了此等秉性。

身處煙花之地的範芳芳,見慣了虛情假意花言巧語,能赤膽忠誠信守承諾,卻成了她不敢奢望的珍品,所以對吳德軍,她竟身不由己的動了真情。

“你確定,他說過自己曾為軍士?”

阿弘圓睜雙眼,盯盯地看著範芳芳,難掩心中的興奮。

“當然確定,他的左腿之上,還有從軍時的紋刺!”

阿弘看著微笑的範姑娘,想到那條被烈火燒毀的左腿,也許凶手,是在掩飾吳德軍的軍士身份,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不知能否懇請範姑娘,將吳德軍腿上的紋刺,臨摹一遍?”

阿弘起身拱手,試探著問道。

“臨摹卻不用了,我自幼喜好書畫,尤擅工筆人物,今年年末,本是他四十壽誕,我精心繪製了一幅他的畫像,原想……”

說著她長歎一聲,起身到書房內,取出一個長軸,緩緩在桌上展開。

星眼閃爍、三縷微髯,坐在圈椅上的吳德軍栩栩如生。

如若心中沒有他的一顰一笑、一點一滴,任誰都難以畫出如此傳神的圖卷:微卷的褲腳,顯露著一個披甲的象頭……

“範姑娘,他可有什麽其它重要事物,曾留存於你?”阿弘若有所思地問道。

“這……”

範芳芳雙頰一紅,低頭猶豫地輕聲說道:“於我而言,除卻金銀珠寶,所有他給的事物,我都留在了這裏。”

說著,她將一個錦緞禮盒,輕輕遞到阿弘的手裏。

阿弘聽聞此言,心中不禁一凜,確難想到範芳芳,竟是如此重情重義的女子。

他一邊查看著禮盒中的物件,一邊為自己剛才的冒昧唐突,感到惴惴不安。

一時之間,兩人陷入了沉默,耳邊隻能聽見燭薪滋滋燃燒的聲音。

阿弘抬頭甚感失落,禮盒之中,不過一些山野玩具,用來哄騙女人好奇而已。

“還有一物,不知算不算……”忽然,範芳芳若有所思,看著燭火喃喃輕語試探著說道。

“什麽物件?”阿弘急急的問道。

“一本賬簿!”

“賬簿?”

他心中狂跳,預感迷案就要水落石出。

“可是……”

此時阿弘才知道,範芳芳為何如此嬌羞、欲言又止,原來吳德軍為了討其歡心,曾於風景優美的湖邊,為她置辦了一處私宅,而那本賬簿,就被吳德軍藏在了私宅之中。

“我們能否,現在就去那個湖邊私宅?”

阿弘試探著,看向範芳芳。

“今日恐怕不行,燭更已三遍,姑娘們開始接客了!此時悅芳樓的大門,即便是隻母蚊子都別想飛出去,更何況是個活生生的姑娘。”

範芳芳雙眼望著樓下那一片燈火輝煌,竟滿麵悲戚憎惡之色。

“這如何是好?”阿弘喃喃自語。

範芳芳收起感傷,輕輕回頭說道:“所以今晚,你就隻能委屈在我房中……”

“啊?”

範芳芳話沒說完就被阿弘打斷,他嘴巴大張,驚得不知所措,透過燭光環視整個房間,裏麵臥室僅有一張繡床。

“怎麽?還怕我把你吃了?”她說著站了起來,微笑著看向阿弘。

紅燭映麵燦若桃花;巧笑頻頻蓮步盈盈……躺在客廳榻椅上的阿弘,不知自己何時,閉上了雙眼。

隻依稀記得,月影婆娑的房間,兩人隔空聊天,她是如何小康人家,慘遭不幸拐入青樓,離開自己眷戀的江南……。

一滴水落在臉上,驚得阿弘一躍而起,手迅捷地向後探入背囊。

範芳芳一身翠綠便服,微笑著站於麵前,一手拿著滴水的毛巾,一手握著寒光閃閃的飛矛,在他麵前誇耀地晃了晃。

“不要找了,在這裏!先洗臉,再跟我解釋你到底是誰!”

“我……”

“說不清楚,飛矛就是把你報官的凶器。”

阿弘無奈,在她的指揮之下,一邊洗漱一邊將自己如何發現,吳德軍身死火場的種種疑點,粗略地給範芳芳講了一遍,並表明自己此次前來,隻是想找尋更多的線索,輔助破案。

“你可會騎馬?”她忽然向阿弘問道,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微笑著盯著他。

兩騎快馬奔出悅芳樓的時候,沒有任何人阻止範芳芳,因為他們的花魁頭牌,有自己的特權:白天可以任意出入。

寒風加上飄雪,在二人即將被凍僵的時候,那個湖邊小院,終於出現在他們視野之中。

青磚綠瓦、紅門白徑,精巧雅致的小院,處處透著江南氣息,可以看出範芳芳對江南的向往,對江南的癡癡思念。

一本被黃絹包裹的小冊子,由書房掛畫的後麵取出,遞到阿弘的手裏。

他輕輕打開翻看,裏麵標注的時間,自五年前就已開始,但標注的內容,阿弘卻完全看不懂,俱都是曲曲扭扭、像鬼畫符一樣的線條。

“這些,寫的是什麽?”阿弘詫異地問道。

“我也不懂,隻是他偷偷放起來的時候,被我不經意間看到,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內容。”

範芳芳迷惑地瞪著雙眼,不知道這個賬簿,到底記錄的是什麽。

“他可說過什麽?”

“嗯……記得他醉酒之後,好像自言自語提起過一次,說這算是個護身符,到時候任誰也不敢將他……”

忽然,阿弘舉手示意範芳芳噤聲,並把圖冊輕輕塞進她的手裏。

窗外傳來,兩匹馬不安的刨地和噴鼻聲。

阿弘將背囊中的飛矛剛握在手中,就有兩條黑影自矮牆之上竄入。

“蒼狼?”

阿弘心中詫異。

範芳芳卻已嚇得險些暈倒,緊緊地抓住他臂膀的衣服,使他沒辦法移步過去,將那廳堂的房門關上。

看著越來越近的兩匹蒼狼,阿弘忽然心生一計。

他順手抄起桌上的筆筒,向遠處的圍牆投去,咣的一聲筆筒碎裂,發出的聲音,引得兩匹狼全都回頭查看。

“就在此時了!”

阿弘身隨念動,猛地橫抱起範芳芳,雙足點地,直接跳上屋頂的橫梁。

兩匹蒼狼再次回頭,竟發現二人沒了蹤影,微張著嘴、淌著涎液,瞪著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四處張望。

也許是,範芳芳身上飄散的胭脂花香,引起了兩個畜生的注意,竟一路當空嗅聞著,向客廳慢慢走來。

“咕咕……”

一聲類似尖笑的啼鳴,自幽空傳來。

兩匹狼慌亂地抬頭觀瞧,四爪不安地抓刨著地上的黃土,尾巴拚命地甩動著,張著嘴、對著地狠狠地啞叫了兩聲,回身一個縱躍,竟跳牆而去。

懷裏的範芳芳,一手拿著圖冊,一手環摟著阿弘的脖頸,看著他攀附房梁之上,兩眼專注地向外觀瞧著,心裏竟沒有了剛才的害怕。

“冰天雪地之時,就會偶爾有狼出沒!”範芳芳輕輕地說道。

“偶爾出沒?以前也有過?”阿弘心中詫異。

“嗯……”

“不對!這狼我見過!”阿弘說完,猛然間發現,自己仍在緊緊地抱著範芳芳,慌得連忙躍下,將她穩穩地放於地上。

此事,絕不會如此巧合!這個賬簿一定有什麽蹊蹺。

“此地不可久留,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說完,兩人快步奔出小院。

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們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