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回鶻雇主
男人脫下大紅吉服,換了一身粗布緊身短打扮。為了一句承諾,竟於洞房花燭夜離開自己的新娘,前去取那支討新娘歡喜的鳳釵。
講到這裏,寶娘低著頭雙目微紅,眼裏既有柔情、也有悔意。
“那後來如何了呢?”阿弘平靜地問道。
“後來,就再無後來了!”寶娘看著懷裏已經睡熟的小寶,悠悠地說道。
寶娘坐在洞房等了整整一夜,開始是滿眼的歡喜和期待,到後來東方破曉雞鳴三聲,她開始變得擔心起來。
畢竟自昨日起,那個男人已經是自己的丈夫,自己往後的餘生就要和他平安共度、喜樂共享,當然一切災難也要一起分擔。
直到午時三刻,竹樓的門才被咚咚敲響。寶娘歡喜地飛速開門,但眼前的一幕卻讓她終身難忘。
一個男人背著自己的丈夫,鮮血浸濕了丈夫的雙腿,渾身沾滿殘敗的樹葉和枯草。
男人說在勘探西山地形時,在懸崖下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丈夫,他昏死前說出了自己的村落住址。
就這樣,泥人張從西山懸崖,將瘸腿男人送回了竹樓,也算救了他一條性命。
“泥人張?”阿弘心下驚訝不已。
“是的,那天匆匆一麵,我記住了他的容顏,後來去集市看到他,想去感激探望,卻被他拒絕了。”
“拒絕?”
“是的,拒絕了,不知何故……”寶娘盯著小寶喃喃自語。
窗外的更鼓之聲再次傳來,已是二更時分。
“再後來的一切,大家都能看到,他的身體留下了殘疾。那個他用半條命換來的鳳釵,我竟一天也不想戴。”寶媽麵無表情地講述著,但眼底卻滿是無盡的悲傷。
一件對過往簡單的描述,雖然對案情有所裨益,卻因攜帶了太多傷懷而讓阿弘難以平靜,躺在**久久不能入睡。
一句承諾,失去了一生的幸福,守諾的男人,竟得不到上蒼的眷顧。救人的泥人張,竟是如此巧合!還有那一起抬箱子的老劉,竟是發現他屍首的荷塘主人。
他決定去看一眼荷塘主人老劉,還有老劉的瘋癲妻子。
緲青峰山腳下,一方荷塘蒼翠如玉,草棚內老劉搖著蒲扇,在等魚兒上鉤。
“劉塘主,好雅興!”阿弘笑著走了進來。
老劉抬頭一看是諸葛楚弘,連忙跪倒在地咚咚咚三個響頭:“草民老劉,見過諸葛大人!”
“不必多禮,快起來吧!”阿弘徑自坐在他剛才坐過的竹椅上,眼瞧著前麵的魚竿,並未伸手去攙扶老劉,也沒有去看他一眼。
阿弘對黎民百姓,並不屑於傲擺官威、玩弄權術,他隻是知道見什麽人說什麽話。當年吳德軍當鋪的經驗告訴他,要想在偵案中,以最快的速度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有的時候就要擺正一個官的位置。
老劉聽完阿弘的話,連忙站起,突然感覺,自己站立又是那麽不妥,每次都是自己俯視諸葛大人揚起的臉,所以,索性又慢慢蹲了下來。
蹲在阿弘的斜對麵。
“身死你荷塘的男人,你們早就認識?”阿弘平靜地問道,臉上泛著淡淡的微笑。
“認識!諸葛大人……”老劉回答得很幹脆,但眼神飄忽,不知阿弘到底要幹什麽。
“你們曾一起前往皇城,當搬運工?”
“是的,七八年前了。”
“嗯,搬運何物呀?”
“這……草民不得全知,因為貨主也未曾言說。”
“嗯?是這樣?”阿弘輕輕轉頭,注視著老劉的眼睛,年輕的身上散發出,與之不相協調的沉穩威嚴。
“是的,其實……他應該知道搬運的是何物,隻是未曾告訴我。”
“哦?”
原來,當年二人落水,老劉死死抓住木籠未曾撒手,因為害怕丟失貨物,到時不但要不到工錢,還有可能要賠付大量貨銀。
在掙紮過程中,木籠的裹布被江水衝走,裏麵整排的長槍顯露出來,此時老劉才明白,為何自己一直覺得,瘸腿男人是在故意落水。
“假死偷生!”阿弘笑著說道,顯然自己早已知道,木籠中的兵器所在。
“嗯嗯……大人聰慧!”
“那為何你二人,又去尋找貨主索要工錢?”
“哪裏是索要工錢啊!逃命還來不及,隻是他跟我說,他知道那些黑箱子放在了西山龍珠寺,想去偷盜一些……”講到此處,老劉言語猶豫不再往下說。
“龍珠寺,龍珠寺……”阿弘若有所思喃喃自語,也未在意老劉忽然停止的講述。
“那龍珠寺不是因為地動……”
“是呀!我知道他在胡說八道!當時,龍珠寺已然因為地動而消失不見,所以我們爭吵兩句,不歡而散,各自回家。”
“嗯,那雇主可是番人?”
“是的,是番人!”
“金發碧眼的胡人?”
“嗬嗬……”老劉輕笑兩聲,麵露得意之色,繼續說道:“諸葛大人,那金發碧眼的可不一定是胡人!”
“哦?”阿弘心下狐疑,頓時來了興致。
原來,老劉年輕時曾到過西域經商,所以對番人甚是了解。當時河西走廊以西統稱為西域,包含樓蘭、大胡、西夜、烏孫、龜茲等一眾國家,
這些國家的突厥、回鶻、吐蕃、六詔等民族統稱為番人。
而大胡子民多數為突厥族,應是金發褐目,被稱為厥胡或者胡人。金發碧眼卻是回鶻的特征,而回鶻族又是西夜的國民主力。
當然,大盛時期,西域各國之間聯姻頻繁,所以人種摻雜,單憑外貌難以分別國籍。
“回鶻人?”
“是的,草民為何判定那個番人雇主是回鶻人,還有一個重要依據。”
阿弘直直地看向老劉,眼底閃過驚喜之色。
原來西域少水,各族民眾對水的渴求近乎崇拜,胡人是見水如命,恨不得自己一輩子都泡在水裏。
而回鶻人卻對水異常恐懼,他們認為水不但可賜予世人生命,還可以帶走靈魂裏的一切不潔,所以但凡有過殺戮的人,都不敢輕易跳到河裏洗澡,害怕自己的靈魂,會被水所帶走。
所以那個番人雇主,寧可看著木籠沉入江中,也不敢跳水打撈,正好給了二人逃生的機會。
阿弘眉頭輕皺若有所思,聽完老劉的分析,忽然問道:“你們所抬木箱,從何而來呢?”
老劉的回答,讓阿弘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