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支鳳釵
一口青釉大缸，擺在大殿中央，裏麵注滿了青幽幽的桐油。
“一缸裝十桶，十桶裝百壇。”範芳芳在旁邊悄悄地說道，一語猶如靈光直照阿弘心底。
他終於明白，範芳芳剛才說的發現是什麽了。
胡大油坊的老板曾說過，大戶人家的桐油消耗，也不過年用兩壇，普通人家一壇足矣。
法壽庵尼眾也不過百人，充其量人數和張員外府不相上下，雖然青燈黃卷佛燈長燃，也不可能燃盡百壇桐油啊。
再說，前段時間妙智師太竟還前往張員外府化緣桐油。如此說來，不是蹊蹺之極嗎？
看著阿弘低頭沉思，範芳芳知道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
正在此時，範姑姑走了過來，舉手對著他二人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阿弘抬頭發現，範姑姑手裏竟托著一隻銅缽，缽內幾顆像黑色珍珠一樣的藥丸。
“這是什麽好吃的？範姑姑！”不知何時，小玉飛了過來，伸手就要去抓那藥丸。
範姑姑輕輕一擋，將她的手推回，笑著說道：“臭丫頭就知道吃！這寒冰散是一味藥物，放在桐油之中散發的香氣，可以中和燃燒時產生的油煙之味，讓火焰無味無臭。”
“哦，原來如此！讓我來幫範姑姑吧！”說著伸手搶過銅缽，將裏麵的寒冰散，全部倒進青釉大缸。直惹的範姑姑微笑、搖頭。
所有人都在跪拜禮佛，隻有阿弘站在燈影下，抬頭觀瞧那盞九龍七星燈。
燈高三丈，燈碗闊約一丈有餘。燈柱上蜿蜒盤旋著九條蒼龍，俱都搖頭擺尾向上飛升。燈碗的底部從下往上看來，配合著燭心燃燒的光暈，儼然就像一個碩大的圓珠，圓珠上竟還雕刻著七星陣。
七星拱北，帝王運氣！這會不會是傳說中的龍珠神燈？
“怎麽？諸葛公子沒見過如此巨大的燈盞？”範姑姑輕笑著問道。
自西山行宮啞劍客身死之後，範姑姑就難得再有笑容。明明知道諸葛楚弘已官居刑部散人之職，也從不會把官職掛於嘴上，即便談到師父司徒青雲，也隻是直呼其名，沒有中書令之職位。
也許在她心中，皇上的肆意屠殺遠比言而無信，更讓範姑姑難以接受。大盛皇朝的官銜職位，在她眼裏形同虛設、不堪一提。
“我隻是覺得……”阿弘靈機一動，繼續說道：“重若千斤的燈盞，是如何放於這大殿之內的呢？”
範姑姑並未直接回答，隻是回身指了指殿外的兩個水閥。
“我明白！天下竟有如此巧妙的機關！”一旁的範芳芳驚歎地說道。
看著範姑姑讚許的點頭，阿弘心中卻更加的迷惑了。
“諸葛公子生於北方，自是對走馬行車十分嫻熟，對舟船水係可能就不太了解了。”
範姑姑缺乏實踐的論斷，阿弘剛要開口反駁，畢竟自己也是生於、長於蒼溪江畔。可看到範芳芳偷偷向自己使眼色，隻能噤聲不再言語。
子時的盂蘭盆節盛會，耗盡了大家的精力，天剛剛暗下來，眾人就早早地吃完晚飯，躺下休息了。
阿弘難得沒有小玉纏著，耳邊清淨了許多，正好可以專心地研讀幾頁《刑屍錄》。
“七星拱北，帝王氣象，龍脈之祖，起於昆侖之虛。蜿蜒萬裏縱橫廣漠，橫亙雙水，點潤湖晶，甩尾蒼山收玉龍，龍珠覆七星，設陣縹緲峰，天龍八部方可成。”
阿弘在心中反複念著這句屍身盤龍陣的解語，終究隻是一片茫然，不知所雲。
恰在此時，遠山的更鼓聲隨風傳來，初更剛至長夜漫漫，可如何安睡呢？
廚房裏一陣輕微的開合之聲，引得阿弘肚子咕咕亂叫，索性放下書冊，去廚房尋些食物。
當阿弘推開房門，竟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寶站在竹凳上，正踮著腳偷吃蜜罐裏的蜂蜜。蜜罐太重他搬不下來，隻能打開蓋子，伸著舌頭舔舐那蜜罐邊緣。
阿弘走過去將他抱下，取出一個麵餅塗滿蜂蜜，遞給他：“吃吧，這樣又好吃還頂餓。”
“謝謝，諸葛大人！”小寶奶聲奶氣地說道。
“誰教你叫諸葛大人的？以後就跟小玉一樣，叫楚弘哥哥吧。”
小寶一邊吃一邊點頭。
房門外腳步聲起，寶娘走了進來，一看到阿弘竟是一愣，旋即笑著說道：“我一側身，就看不到他了，就知道一定是來偷吃蜂蜜。”
“小孩子都偏愛甜食，這個很正常。”阿弘也笑一笑回答道。
小寶獨自坐在那裏，專心地啃著蜂蜜麵餅，寶娘隻是微笑著，注視著自己的兒子。
阿弘瞬間感到有些尷尬，剛要轉身離開。忽然寶娘對他說道：“諸葛大人，我想知道我丈夫，真的是被張員外殺的嗎？”
阿弘瞬時愣住，一會看向小寶，一會看向寶娘，不知該如何回答。一個是自己的丈夫，一個是自己孩子的父親。真不知道寶娘的心裏，要承受什麽、要麵對什麽。
看他難以開口，寶娘輕歎一聲，似乎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平靜地說道：“我隻想知道真相，不在乎對錯，雖然過去了七八年，那件事他也一直不讓我提及，我知道他的身死，必與此事有關。”
原來，瘸腿男人想去京城搬運物件，靠苦力掙一些銀錢，能夠給寶娘買一支鳳釵，在洞房花燭之夜親手給她戴上。
不成想在貨運過程中，因為一時好奇，偷看了箱內的物事，他知道窺破番人機密，自己隨時可能有被滅口的風險，所以，趁抬貨之機落水逃命。
當然，他在私下一直偷偷調查那個番人貨主，是不是為了討要工錢，就不得而知了。
終於到了二人成婚的那夜，原本酒量還不錯的瘸腿男人，卻被自己的朋友灌得半醉。
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況是洞房花燭了。把所有街坊鄉鄰全部送走以後，瘸腿男人走進竹樓新房，揭下蓋頭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竟娶了一位如此豔麗如花的美嬌娘。
看著寶娘的眼睛，瘸腿男人想起了自己的誓言，自己的禮物。一時羞愧難當，滿臉的赤紅掩蓋了酒氣。
“你暫且等我！我一定把鳳釵給你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