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命如草芥
宋躍心裏很不好受，他在今天踏進這個院子之前，都沒有意識到，這個時代的殘忍。
看著眼前這十多人，他閉了下眼睛，再次睜開，眼中的不忍已經變成了平淡。
他轉頭看向李媽媽，問道：“不知道李媽媽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這幾個人的來路？”
李媽媽一拍手，當即就指著第一個孩子，開始介紹起來。
“這丫頭，家裏實在是出不起錢繳她的人頭稅了，於是就把這孩子賣到我手裏來，這丫頭自己也是願意的，所以宋小哥你也不用擔心她會心生怨懟，旁邊這個小子……
最後這兩個，哎？你們兩個站在這裏做什麽？”、
李媽媽介紹完了前麵的孩子們，直到看見最後站著的那兩個人，才反應過來。
她不好意思地看著宋躍他們一笑，說道：“說實話，這兩個，我不該叫出來見宋小哥你們的，畢竟他們這把年紀了，也做不了什麽活計了。”
“我們，我們可以的，李媽媽，您，您就跟這三位貴客介紹一下我們吧！”
那個婦人急聲說了一句，說完又覺得自己僭越，連忙低下了頭。
李媽媽叉起腰來，大著嗓門道：“嗐呀，我李媽媽是缺你們兩個吃的了？你們這麽等不及要走，要不是看你們實在可憐，我早就把你們趕出門去了！”
“不是不是，”那個老漢連忙搖了搖頭，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破舊的衣擺。
“李媽媽您給我們夫妻一個睡覺的地方，每天還都有吃的，我們已經很感激不盡了，隻是，隻是我們一直賴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李媽媽轉頭看向宋躍，說道：“這兩個老家夥，兒子濫賭成性，前些年殺了人，被抓去砍頭了，就剩下他們兩個，要債的人來鬧了一通，非要叫他們賠錢，他們兩個田也賣了，地也賣了，家裏什麽都沒有了，這才把自己也賣了，誰知道到了我這裏，都快半年了，根本沒有人要他們！
看來是要砸在手裏了，真是氣死我了！”
李媽媽一邊氣呼呼地說著，一邊露出無奈的神色。
宋躍點了點頭，目光又在那夫妻兩個身上轉了轉，這才轉頭看向許氏和趙思義。
“娘子，大哥，你們看看，挑誰好？”
宋躍這話一出，那些孩子們，立馬就挺直了腰板，一個個都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們三個。
那對夫妻，看宋躍他們三個的目光沒有落在自己這裏，隻好喪氣地低下了頭。
那婦人還擦了擦眼淚。
趙思義看了一圈，說道：“你來做主就好。”
許氏眼中帶著心疼，溫柔的目光在孩子們身上轉了轉，最後挑了兩個女孩子。
李媽媽看著許氏挑完人，宋躍的目光還在人群裏打轉，心裏微微欣喜。
這是還要挑！
“那就你們兩個，還有你們兩個，都出來吧。”宋躍點了四個男孩子。
李媽媽嘴角的笑容已經忍不住了。
六個孩子被她叫了出來，剩下的那些孩子都失望地後退了幾步。
突然有一個瘦弱的小男孩衝了出來，一下子跪在了宋躍麵前。
“貴人，貴人，您選我吧！我想跟我哥哥一起！”
那小孩看著，不過十歲，渾身灰撲撲的，臉上的皮膚髒汙，露在外麵的雙手瘦骨如柴。
李媽媽臉上一黑，怒道：“平時怎麽教你們規矩的！你這小賤種，竟敢在客人麵前給我丟臉？！”
她走上前來，伸手就去戳那小孩的腦門。
許氏眼中閃過不忍，伸手扯了扯宋躍。
宋躍轉頭看向那孩子，看著對方眼中的淚光和希冀，他問道：“你哥哥是誰？”
這一回，那孩子不敢說話了，隻是看了看那幾個男孩，最後低下了頭。
“是……是我，”最後，一個個子稍高的男孩子，從那六人中走了出來。
他眼中也帶著淚水，隻是不敢去看宋躍。
可能，因為弟弟這一鬧，他也會被宋躍不要了。
不過，能留下來跟弟弟在一起的話……
小男孩閉了閉眼，像是等待著宋躍宣判死刑一般。
宋躍沉思了一下，沒有說話。
李媽媽顯然也以為，宋躍會不要那個哥哥了，頓時氣得胸口發痛。
這些小賠錢貨！真是氣死她了！
看著李媽媽就要上去打人，宋躍攔了一下，說道：“人生在世，生離死別最是遺憾，賣身到此處，已是與家人再無緣分，我又怎麽忍心再讓他們兄弟分離？”
他走到那個跪著的小男孩麵前，蹲下身，問道：“你年紀還這麽小，我若是買下你，你能做什麽？”
那個小男孩連忙說道：“貴人，我，我自知幹不了力氣活，可是，可是其他的活計，我都可以學的，隻要貴人願意讓我跟哥哥在一起，再過個一兩年，我就能幹力氣活了，在我不會幹活之前，我，我不會吃太多的！”
“孩子，你起來，”宋躍將他扶起來，拉到身邊，對著李媽媽說道：“那就連帶這個孩子一起吧！”
“哦對了，還有那對夫妻。”
宋躍交代完，連忙帶著選好的人，出了院子。
因為他生怕院子裏的那些人，有樣學樣，一下子全部跪在他麵前。
那可真是……宋躍想都不敢想。
李媽媽呆在了原地，這三個人，該不會是來做善事的吧？
那麽小的孩子，除了有些富貴人家會挑回去培養，給自己家的公子少爺培養玩伴，一般人家都是不會買的。
還有那對夫妻。
李媽媽看著壓根沒有反應過來的兩個老人，甩了甩帕子，說道：“你們兩個還不快點跟上去！沒眼力的家夥，要是丟了這個機會，老娘還得在你們身上賠上兩具棺材！”
“啊，是是，是是是！”那個老漢做夢一般回過神來，眼睛一紅，連忙拉著自己的妻子，跟著李媽媽出了院子。
宋躍正在外麵，把幾個孩子都問了一遍，還有沒有什麽兄弟姐妹在院子裏的。
見他們都說沒有了，他這才放下心來。
李媽媽一出來，就滿臉笑容地甩了甩手帕。
宋躍有一瞬間覺得，這個人伢子像個老鴇一樣。
“哎呦宋小哥，你可真是好眼光啊，你挑的這些，可都是我這批孩子裏麵最機靈乖巧的幾個了！要不是世道艱難，我還真不舍得讓他們就這麽跟著你走了！”
李媽媽一臉不舍的模樣。
宋躍說道：“不知道這幾個孩子，加上這對老夫婦，總共多少銀兩？”
李媽媽嘴角的笑容一咧，麵上卻故作為難道：“也就是跟宋小哥你投緣，這些孩子嘛，每人二兩銀子，最小的這個，我就收你一兩好了！
至於這兩個老家夥嘛，年紀也大了，我就當賠本給你了，一個收你一兩銀子！你看怎麽樣？”
一兩銀子，在當下，也就相當於一千文錢。
宋躍記得他打到的第一頭野豬，就賣了一千多文！
那也就是說，兩頭豬，就可以換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還是這人伢子倒手賣給他的價錢，隻怕第一道買賣的錢，都不值兩頭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