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生活中處處充滿驚喜
“你懂個屁！”孫照當即氣憤不平，“你有什麽資格評價我？你一個鄉巴佬、窮鬼！”
趙師傅嗬嗬笑了一氣：“夏常就從來沒有看不起我，他覺得我修車也是挺好的營生，也有意義。到你嘴裏，就成了修車的、鄉巴佬和窮鬼，說明你們確實不在一個頻道上。”
“人不管有錢沒錢開心還是憂愁，都是一輩子，死亡是最公平的程序。等你們這些有錢人真的解決了死亡問題，可以長生不老了，再在我麵前秀優越感，我會仰視你的。”
“如果沒有，幾十年後，你和我一樣都是一堆骨灰，你的高貴，不過是裝在更昂貴的骨灰盒裏，但又有什麽用呢？死都死了，就算是金盒，骨灰也不過是一堆和木頭、報紙、垃圾燒完之後沒什麽區別的灰燼。”
“你覺得喝咖啡洋氣、高貴，是你覺得而已，也是你沒文化的表現，隻不過是沒見識被洗腦了。我喝咖啡，隻是習慣，也是因為咖啡比好茶便宜。是的，我承認我喝不起好茶。我能喝得慣的茶葉，都太貴。”
孫照氣笑了：“聽你這意思，是喝不起茶才喝的咖啡？咖啡可比茶高貴多了！”
“是嗎？”趙師傅拉長了聲調，朝夏常投去了示意的眼神。
夏常暗暗點頭，鼓勵趙師傅繼續說下去。他以前沒少在趙師傅麵前吃憋，現在正是讓孫照見識見識的好機會。
“走，不跟他一般見識。”孫照拉起夏常想走。
夏常卻偏不，笑道：“聽聽趙師傅的高見，有時你會發現，生活中處處充滿了驚喜。”
趙師傅就很配合地接過了話頭：“也許是驚喜，也許是驚嚇。話說當年，美國人也是喝茶的，並且喝得很凶。上流社會，都以喝茶為榮。”
“不可能！”孫照當即反駁，從小到大，她就在咖啡的氛圍中長大，咖啡是滲透到上海人骨子裏的文化，大街小巷遍布的各種咖啡館，也是上海有別於其他城市的顯著特征之一。
“怎麽不可能？為什麽不可能？你是不知道美國人是英國人的後裔吧？他們是一群在英國混不下去的社會底層人，漂洋過海到了美洲，才建立了美國。帶著英國的傳統，最初的美國人也以喝茶為榮。但一是太窮，二是茶葉的貿易都掌控在英國人手中，為了爭奪商機，成為行業標準的製定者，美國開始推廣咖啡，好替代茶葉。”
“但是美國咖啡很難喝——你肯定想象不到吧，你現在所喝的咖啡都是美國標準，但在當年，美國咖啡被歐洲稱之為洗腳水！”
“咖啡在歐洲也有鄙視鏈，意大利人黑法國咖啡是洗襪子水！在當時的咖啡界裏，手衝體係有德國和日本，意式體係有意大利，美國在咖啡界除了地理位置和咖啡生產大洲——拉丁美洲近了點兒，其他真的是一無是處。那麽問題來了，美國想要成為咖啡行業的標準製定者，想要賺全世界的錢——怎麽破？”
“隻有自己製定規則，讓別人都聽你的話，才能賺別人的錢。美國就成立了泛美咖啡組織，並且開始了長達幾十年的不間斷的廣告和營銷，當時的廣告語是——如果你是大眾體質，那麽一杯咖啡的效果隻能持續兩小時。不管是早上、中午還是夜晚，隨時都可以喝上一杯芳香四溢的咖啡，完全不必擔心無法入睡……”
“實際上，咖啡在人體內的代謝半衰期約為4小時。所以如果你臨睡前兩小時喝了咖啡，是有可能睜眼到二三四五點的。不要相信商家的宣傳，為了賺錢，他們會把說謊當成家常便飯。”
“美國製定了許多標準，也發明了許多名詞，比如莊園豆、處理法、烘焙曲線、萃取率、風味輪、精品三巨頭，等等，還有現在中國淘寶上麵所謂的風味描述等等等等……我就問你一句，你真的能喝出來嗎？”
“能！”孫照被趙師傅的話說得有些懵圈，但還是嘴硬，“也許你一個修車的喝不出來，畢竟見識少，沒喝過什麽好咖啡。我就不一樣了，全世界最好的咖啡我都喝過，一嚐就知道好壞和風味……”
“是嗎？”趙師傅再一次拉長了聲調，笑得很滄桑，“年輕人，沒有經曆過太多就以為了解了世界，騎過一個電動車就以為全世界的電動車就一個樣子。”
“來，來，我調幾款咖啡，你來嚐嚐。”
趙師傅手腳麻利，片刻間就調製出來幾款咖啡，分給了夏常和孫照一人一杯。
孫照品嚐了一口：“意式，深度烘培。”
“你呢？”趙師傅問夏常。
夏常搖頭：“喝不出來，就是覺得味道還不錯。”
趙師傅大笑：“還是你實在，其實就是普通的速溶咖啡。”
孫照不信，還想再諷刺幾句，趙師傅卻沒給她機會，看了看表：“好了，咖啡時間結束了，我要工作。請你們離開，不要打擾我賺錢。”
走出很遠了，孫照還不時回頭看一眼趙師傅，憤憤不平：“一個破修車的，還挺講究，假裝懂得還挺多。懂得再多又有什麽用？還不是得修車賺錢？一天下來，連1000塊都賺不到。”
“你想多了，他一天頂多賺300塊。”夏常心情莫名有幾分沉重，“孫照，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壓根就不在同一個世界嗎？我們的關注點、興趣、愛好都不相同，甚至連三觀都不和，如果在一起，就是互相折磨。”
“世界有那麽多有趣的優秀的人，你為什麽偏偏就抓住我不放呢？”夏常故作深沉，“我想不明白，也想不通。”
“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的一句玩笑話吧……”孫照陷入了沉思，“你應該不知道，我一直不喜歡文成錦！”
知道，知道得很，夏常暗自腹誹，你討厭文成錦，孫飛天和文克不和，是裏弄幾十個街坊鄰居人所共知的秘密。從文成錦全家一搬來裏弄，你對文成錦的厭惡就掛在了臉上，直到文成錦一家搬走。
夏常還清楚的是，孫照不喜歡文成錦是因為文成錦的到來，動搖了她裏弄公主的地位。本來裏弄裏麵同齡的小夥伴中男多女少，孫照就如眾星捧月的女神，被許多小男生圍繞。但在文成錦到來之後，形勢逆轉，原本許多對她大獻殷勤的男孩，紛紛移情別戀，成為了文成錦的追隨者。
孫照對文成錦的嫉妒和仇恨，就此埋下了種子。
“什麽玩笑話？”夏常知道其一，不知其二。
“有一次我和文成錦玩，失手把她打哭了。她哭著說我是壞人，以後不讓你和我玩。”孫照咬了咬牙，對當年的事情依然耿耿於懷，“我說憑什麽夏常會聽你的話，你以為你是誰？她說她長大後要嫁給你，你最聽老婆的話了。我生氣了，說你是我的，她搶不走！”
夏常頭上冒汗後背發涼，才知道在小時候他就已經被分配了，怪不得長大後除了談了一次戀愛之後，始終單身，莫非是被詛咒了？可問題是，孫照兌現了她小時候的諾言，現在揪住他不放，文成錦可從來沒有和他聯係過，說要嫁給他！
怪不得有人說，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才這麽一想，手機突然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夏常遲疑一下，接聽了電話。
電話中傳來了一個軟綿綿又有幾分奶氣的聲音：“夏常，你好，我是文成錦……你還記得我嗎？”
有些人還真是不經念叨，夏常頭上開始冒冷汗：“記得，記得。好多年沒見了……”
“也沒有好多年啦，三年前在一次聚會上，我們還見過……你應該是忘了。當時你還在和黃括創業。”
“三年前的聚會？”夏常確實沒什麽印象了，想了半天隻好放棄，“真不記得是哪一次聚會了，不好意思。”
“沒事。”文成錦停頓了一下，“是夏叔給了你的電話給我，說讓我們多聯係。我爸也和我說了，希望我們見個麵。”
老夏是什麽意思？夏常心思大動，老夏一邊堅定地要推動他和孫照訂婚，另一邊又希望他和文成錦多聯係，父親是想趁機漫天要價嗎？真有他的，把兒子的感情當成了商業支點，就不認真地替兒子的幸福著想？
不過……夏常抱怨歸抱怨，卻讚成父親老夏的做法。該矜持的時候就得矜持，該要價的時候必須要價。自己不看重自己，別人更會看輕你。
“行，沒問題，看你什麽時候方便。我上班的時候在單位，不上班的時候在家，隨你。”夏常見孫照露出了擔心和質疑的眼神，當即一口答應。
“現在呢？”文成錦輕笑一聲，“是不是顯得我太迫切了？”
“那倒沒有，越迫切說明我們越是念舊。隻不過我現在在下鹽路上，會不會離你太遠？”
“不遠。你回頭看看。”
夏常回頭一看，路對麵站著一人，長裙長發，宛如楊柳，正衝他揮手。
……這事兒鬧得越來越複雜了，夏常一驚，隨即又暗暗一笑，不過，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