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另有其人

阿爾伯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二人進一步交流之前,對方直接發過來一個呼吸組織的機密文件,並且聲稱這東西有可能扭轉現在的病毒蔓延情況。

而在進行具體討論之前,盈日也再三確認阿爾伯特必須單獨和自己對話,就連小冰也不能在一邊旁聽。雖然搞不清這家夥為什麽要謹慎到如此地步,但這也說明他並非隻是來探聽情報,今天所說的合作的確是要來解決問題的。

經過幾十分鍾的說明,阿爾伯特大概搞清楚盈日的意圖,原來這個文件也是呼吸組織開發出的一種傳統數據病毒,隻不過它的優點僅在於結構精巧不易被發現,而且其本身對元宇宙用戶和服務器來說並沒有任何威脅,就隻能在特定情況下作為一種引線。

“我最後再提醒你一下,這個東西最好妥善保存,雖然它和‘源點’病毒的關係不太大,但本身也屬於一種傳播能力很強的嵌入式竊密程序,必須在未聯網的情況下進行分析。”

“好的,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覺得很疑惑,既然它本身和病毒沒什麽關聯,你如何能確定這東西能改變現狀?”

“剛才已經說了,隻是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而已,我並沒有保證它真的能發揮作用。”盈日仍然謹慎地答道:“總之你必須盡快把這個東西交給安委會,如果它沒達到預期效果,也好留出時間研究另外的辦法。”

“知道了,我先進行初步解析,今天之內應該能完成。無論它有沒有幫助,還是很感謝你能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主動聯係我。”

盈日明顯苦笑了兩聲,接著以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解釋道:“我總不可能去找安德烈吧?在我認識的人之中,現在真正能保持客觀冷靜態度的,暫時隻想到你一個。”

“這麽了解我嗎?想必你肯定是某位被我忘掉的故交了。”阿爾伯特歎了口氣,還想了解更多關於盈日身份的秘密:“說句題外話,如果你真是我的某位老朋友,按理說我不可能毫無頭緒,以至於上次你能輕易猜出我的計劃,我卻隻能吃啞巴虧。”

阿爾伯特本以為盈日會拒絕討論這個話題,沒想到他沉默片刻還是作了回答。

“也許是我變化了太多,如今已經時隔六年,你想不起我當然很正常。”

“好吧,其實也無所謂,就算以前咱們不認識,就衝著你在關鍵時刻能摒棄異見的氣魄,咱們應該也會成為朋友。當然,如果你以後能僥幸不被抓起來槍斃的話。”阿爾伯特笑著說道:“而且我還比較好奇,像你這種人,肯定不是被德羅巴洗腦欺騙的那種熱血小青年,你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才會和他走上一條船?”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我覺得你其實也和我是一路人,為了達成目標不必計較什麽過程,如果有一線希望,也不惜與世界為敵。”盈日歎著氣回應道:“這也是我一直都很看好你的地方,其實你自己也很清楚,從六年前開始,你恨的並不是自己被德羅巴背叛和利用,而是事情沒有在你的掌控之中進行。和德羅巴那種謹小慎微相比,你是個及其自大且有野心的人。”

這番話讓阿爾伯特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他也更加對盈日的身份好奇,這家夥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什麽能如此自以為是地評判自己?

“這麽說來,你和德羅巴是相互利用而已了?那我倒是覺得你得提防一點,免得哪天被他帶進溝裏還自覺不知。”阿爾伯特略微思索,敏銳地從他這番話裏察覺到一個細節:“如果沒猜錯,呼吸組織近年來通過打著綠洲的幌子招攬新人,以及派遣小冰到綠洲來偷取情報,這些計劃都是你一手操持的吧?按照德羅巴的做事方式,應該不願如此節外生枝。”

“行了,時間不早,沒必要扯這些無聊的事。”

看起來盈日並不想繼續討論小冰的情況,或者說,他暫時不希望阿爾伯特猜到自己的身份,似乎這也是為了掩蓋他曾經的一步錯棋。

而在斷開通訊連接之前,最終阿爾伯特想到盈日之前在那款老遊戲裏提的那個問題,現在他把問題原封不動搬了過來。

“對了,最後再問你一件事,雖然這個問題現在聽來有些古怪,不過也僅僅是一點個人猜測,不代表任何官方立場。”阿爾伯特字斟句酌:“源點病毒,真的是你們投放的嗎?”

“你不會覺得,這種秘密被你直接問出來,我真會回答吧?”

“好吧,那回頭再聯係,有進展了會通知你。”

通訊結束之後,阿爾伯特並沒有立刻開始研究這個文件,而是靠在椅子上沉思了很久。

首先他還是在揣測盈日的真實身份,直到把腦子裏能想到的所有人都過了一遍,卻還是沒能猜出這人究竟是誰。或許他和自己並不熟知,甚至根本就不曾和自己相識,隻不過現如今需要放出這樣一個煙霧彈用來迷惑自己。

比起這些瑣事,最讓人頭疼的當然還是病毒的處理方式。盈日自己都說了,根據呼吸組織技術人員估計,現在發給他的文件隻是起到引線作用,但源點病毒的傳播究竟是否依賴於這個引線,現在還不清楚。

而且最大的疑惑還是他最後提出的那個問題,也就是盈日當時在遊戲裏的那句反問:這個破壞力如此恐怖的‘源點’病毒究竟是否來自呼吸組織。它會不會是別人製造的,這次僅僅是有人假恐怖分子之手將其釋放出來?或者這件事從始至終連呼吸組織都沒料到,它難道真是一次意料之外的巧合?

一時間各種問題都堆積起來,阿爾伯特也沒什麽頭緒去整理這些猜想,他隻能從盈日發過來的那個文件開始入手調查。

稍微做了一點分析,盈日說的沒錯,文件內容完全是基於傳統算法編寫的,它不可能繞過量子加密,也就是說源點病毒的自我升級與此無關。它的功效僅僅在於追溯出源點病毒的最初始版本,當然,這是在病毒初次傳播依托於此的情況下。

這個東西是開源版本,而且安委會的技術小組還是擁有過硬實力的,至少能在一天之內清查全網服務器並更新病毒庫,如果它真的對遏製病毒擴散有效,這起碼算是半個多月來的唯一好消息。對於安德烈來說,他寧願讓呼吸組織跟自己談條件,也絕不願麵對一個爛攤子。

從龐泰收到這個文件後的不到十小時裏,重點區域服務器已經清查大半,安委會上下幾乎都圍繞著它在打轉,不過結果卻並不如猜測的那樣理想。

它確實是在徽州81號服務器直連的那些通訊塔範圍內出現過,說明盈日的話並不假,但自從當時進行服務器格式化之後,也就在沒有類似數據的流通記錄。

盡管搜索範圍再怎麽擴大,依然沒有任何痕跡,除非是這東西被其他人帶入實體機房進行輸入,否則也沒必要在全球範圍內的服務器裏去找。

另外從昨天傍晚的事件發生之後,這個文件也沒有第二次出現在81號服務器,那就說明源點病毒從一開始就和與其無關,它們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東西。既然如此,盈日的方案就根本不可能湊效,看來他也隻是在猜測。

盡管搜索還在繼續,但阿爾伯特已經開始慌了,因為他想到一個離真相不遠的假設。

在一個月前,盈日給小冰發送的那封郵件裏,其提到的‘種子已經播撒’,指的可能並不是源點病毒,而是這個沒有殺傷力的竊密軟件,所以它就隻存留在一開始受影響的區域。

這意味著一種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局麵:無人負責,無人知曉,無人阻止。

病毒的傳播方式至今是個謎,它既不是通過入侵實體機房進行輸入的,也並非個體網絡上傳,每次爆發都取決於量子通訊塔的覆蓋範圍,並且將會在一次次擴散中再次升級…

這根本不是德羅巴想要達成的目的,阿爾伯特非常清楚,這家夥是由於掌握著某個秘密而走向極端,他要求的是話語權和影響力,這也是為什麽六年來呼吸組織一直都在試圖拉攏元宇宙用戶,而盈日所代表的群體也是嚐試喚醒人們的另一番思考,絕非要擊垮元宇宙。

源點病毒的始作俑者應該另有其人!

現在阿爾伯特幾乎能回答之前盈日提出的那個問題了,呼吸組織大概率和這件事沒什麽關係,所以他們直到現在也還處於觀望態度,更不敢輕易發聲,畢竟這個橫空出世的東西實在太過於誇張,德羅巴現在已經處於騎虎難下的狀態了。

其實一開始有很多人都在這樣猜測,呼吸組織這群人整日都忙著東躲西藏,他們基本上沒有精力也沒有資源去開發出這樣一個足以摧垮整個元宇宙的大殺器。

隻不過自從六年前的襲擊之後,人們會自然而然地把一切破環行動與之聯係起來,而當今世上針對元宇宙的恐怖組織也隻此一家,再加上安委會一開始就和反恐辦聯合起來處理這次危機,呼吸組織也就成為眾矢之的。

甚至連德羅巴自己也在想盡辦法追查源點病毒,他當然願意利用這次不可多得的機會,所以事態始終被微妙維持,顯得像是攻防雙方一場博弈,這家夥要的就隻是空手套白狼。

這樣想來,之前的大部分疑惑都能得到答案了。

在阿爾伯特以源點病毒研究數據作為誘餌準備打入內部時,難怪盈日很快就能識破這個計策,原來這並不隻是內奸的功勞,更因為盈日很清楚阿爾伯特並沒有掌握真實數據。

而且因為呼吸組織手裏掌握的情報少得可憐,他們也一直在觀望安委會對於病毒的研究進展,這段時間以來才徹底銷聲匿跡,給安委會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至於昨晚盈日忽然聯係自己,他也是敏銳地察覺到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德羅巴畢竟不是什麽技術專家,這家夥對當下情況的嚴峻程度還沒什麽概念,所以還懷揣著雙方爭取對話的幻想,殊不知他的一再沉默卻成為阻礙調查的元凶,所有人都搞錯了方向。

清晨,阿爾伯特聯係上盈日,這次既然猜出了部分真相,那也就沒必要再藏著掖著。

“首先,請你通知德羅巴,讓他趕緊出麵澄清自己和源點病毒無關,勸他放棄一些可笑的想法。這不僅是對他自己好,也是給元宇宙用戶表態,相當於用他自己的影響力敲響警鍾:全人類現在麵臨的是一個共同的,未知的敵人。”

“另外,請你們趕緊交出呼吸組織安插在安委會的潛伏人員名單,主動坦誠可能會得到寬大處理,這是我替安德烈轉達的消息,現在已經沒工夫去陪你們玩過家家了。”

“最後,也是我個人的一條請求,希望呼吸組織裏有能力的人都站出來,我們必須爭取到全社會的力量,包括那些頭上帶有多重通緝的人,我會盡量替大家爭取戴罪立功的機會和諒解。用德羅巴的話來說,這一仗必須不計代價和影響。”

漫長的一段沉默之後,盈日的語氣顯然掩飾不了頹然。

“意思就是,昨晚給你的東西,完全派不上用場是吧?”

“沒錯,你們的一再掩飾,已經耽誤了技術小組太多精力。現在你既然已經知道情況嚴峻,甚至在違背德羅巴意願的風險下提出和我對話,想必也做好了暴露真實情況的準備。”

“好吧,你的意思我會向他轉告,不過我覺得他未必會同意。現在大家既然都走上了窮途末路,至少以這家夥的秉性來看,應該會選擇一個他占優勢的情況才會出麵。”

“優勢?世界秩序已經岌岌可危,你還覺得誰會從中獲利嗎?”

“我隻是從客觀角度分析,這個人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在不達目的前,絕不會以身犯險。所以這樣下去,他可能在元宇宙徹底崩塌時都不會出現吧。”盈日歎著氣答道:“另外,關於你說的潛伏人員,其實隻有一個,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吧,揪出來又能怎麽?”

“一個?是誰?”

“抱歉,我是不可能透露其具體身份的。”盈日的苦笑聲傳來:“因為這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