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要命的質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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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京在大銀幕拿席夢思亂揮好攔住飛過來的火箭彈，像煞了鐵扇公主在搖芭蕉扇。
程自豪看得眼睛定洋洋，，可巴掌卻老實不客氣的放在女朋友杜心瀟的腿上，今朝她穿得是絲襪，支數蠻高，滑得來……
突然間口袋裏的紅米手機哇啦哇啦響起來。
他連忙摸出手機要按掉聲音，一看屏幕上彈眼落睛的“賈光頭”三字，臉色開始發白。
心急火燎按接聽鍵，一麵輕聲“喂喂喂喂，我在電影院”，一麵在其他觀眾的眾目睽睽下，腳高腳低的跑出放映廳。
一頂“素質極差”的帽子是坐實摘不脫了。
三分鍾，他回到座位旁邊，湊到女朋友耳朵邊嘀咕幾句，杜噴噴香的小姑娘，讓他心裏蠻舒服。
杜心瀟的眉頭皺起來，小姑娘本來就對打來打去動作片沒啥感覺，換她是寧可去看神偷奶爸的，裏麵小黃人嘰裏喳來，倒是好白相。男朋友死活要看戰狼2，她想想也就點頭了。
現在倒好，看了一半，程自豪要提前告退，她要是開心才怪呢……
杜心瀟是曉得輕重的，自己的男朋友平時木是木了點，但做人還是牢靠，他說有廠裏急事，那就是真有事情。
兩人都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對第一份工作還是很看重的。
看著女朋友點頭，程自豪心裏一開心，連滾帶爬的離開電影院，直衝公司。
到了質量課，還沒進去就聽到裏麵嘰裏呱啦，顯然是工廠總經理-綽號黃鼠狼的加斯東在發調頭。
定了定神，推門。
加斯東朝他點點頭，又開始演講起來。
法國人麽就是這樣，熱情朝天，對工作對生活都是，這讓中國人有點難以接受，但不接受也不行。
畢竟，工資單都是加斯東簽字的。
質量課課長老賈，也就是他手機通信錄中的賈光頭朝他招招手，程自豪得令，坐到他身邊的空位子上。
“這外國冊老，今朝哪能又這幅現出原形的吃相，則麵孔惡劣的要死，阿是偷雞被看家的土狗咬了？”程自豪有點不開心。
他今年大四畢業，剛和SNK軸承集團簽了賣身契，屬於SNK外高橋軸承廠質量課，從質量技術員開始做。
整天穿著工作服帶著防噪音而在在轟隆隆的車間裏兜兜轉轉，手上天天烏漆墨黑，但賈光頭在麵試時向他封官許願，三年後職務抬頭變成質量工程師，工資也能上升很大一塊。
SNK是軸承行業巨頭，產品覆蓋所有機械項目，上到火箭飛船下到顯卡溜冰鞋，裏麵都有SNK的軸承。
老賈當時拍著程自豪的肩膀說，小夥子蠻好，勤勤懇懇，老老實實。進來後，工作是辛苦，但都值得，這裏能教會你各種書本上沒有的知識，而且嘛……這些知識以後都是可以用來換鈔票的。等你在這裏滾了五年，就曉得自己值銅鈿了。”
程自豪做人本來就有幾分迷迷糊糊，這天吃了賈光頭二兩迷魂湯後，立刻答應。
賈光頭大喜過望，甚至跳過了必要的二麵流程，直接和他簽了合同。
程自豪還以為自己吃到了好果子-實際上工資待遇什麽的也確實不錯。
賈光頭作為老板也非常合格，他四十上下，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工作上沒有私藏，日常可以說是手把手的教程自豪。
程自豪的爸爸聽說後，感慨了一句，這不是工廠上下級，這是當年學生意老師傅手把手帶徒弟了。
程自豪點點頭說，是的，他教我的那些東西，都是學校裏上不講。
可是，社會大學SNK學院中的各種知識也實在是太多了點。
有些是賈光頭都沒法教的，或者說想不到教的。
比方，被從香噴噴的女朋友身邊一個電話叫出來應付這發癲的進口黃鼠狼。
加斯東在咆哮，這是嚴重的生產事故，嚴重的質量事故！是會砸掉我們snk牌子的行為，這是犯罪！這是犯罪！
拳頭把辦公桌砸得砰砰響。
他有權表達自己的憤怒。
貨真價實的憤怒。
作為外高橋工廠的總經理，任何產品質量問題，最終都會扣到他的頭上，進而影響年終獎金。
不但是他本人的年終獎，整個管理層團隊也可能白忙一年，到時候大家不會怪集團政策定的刻薄，而是會把惡氣都嗬到他頭上，作為職業經理人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
撇開經濟因素，加斯東的情緒爆炸，大家也能理解。
同樣的事情若是放在三年前，他大概就是發幾句牢騷，然後第一時間布置應對措施，真要發火也得是等查明責任後再算賬。
加斯東是法國人，能在排外情緒嚴重的日本企業裏做到封疆大吏，本身就是對他能力的最大肯定。
出身於質量體係，是頂呱呱的內行人，外高橋工廠在建廠的時，他就帶著集團質量課的人過來培訓監督，五年前正式成為工廠總經理。
這五年中加斯東兢兢業業，充分展示了一個職業經理人的能力與操守，而外高橋工廠在他的帶領下，業績一年比一年好。
要知道外高橋工廠的產品不是什麽高精尖貨色，現在的中國市場也是各種國內外產品應有盡有，能在充分的市場競爭中打敗一眾對手，這點讓手下們就很服氣。
集團總部也看在眼裏。
加斯東是個人才，如果不是他暴躁脾氣的話，還能竄得更高更快。
按照SNK的集團人事規則，擔任工廠總經理3-4年並且業績考核優良的情況下，就有機會升地區總部的中高級管理人員，從業務型幹部轉向政務型幹部，後者是成為地區總部乃至集團高管的不二途徑。
以加斯東過往履曆和業績來說，現在他應該是坐在位於CBD商圈內總部的獨立辦公室裏，西服馬甲領帶三件套齊備，以法國人慣有的（自以為的）優雅向下屬發號施令，而不是穿著髒兮兮的工作服，像一隻黃毛袖珍版的金剛毫無疑義哇啦哇啦。
加斯東實在是克製不住火氣，前兩個月，集團負責人事的總務常務來進行一對一談話，這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
大意是今年業績達標，不出現甲級質量事故，明年下半年，原本的中國區負責民用產品高級質量專務到點退休後，加斯東有望繼任。
再過兩年，中國區質量總監會調回日本總部。
中國區高級質量專務的履曆，就會是總監一職的有力競爭者。
專業質量線-生產管理線-專業高級質量線的履曆足以彌補他不是日本人的競爭劣勢。
反過來，他無法在今後兩年內成為中國區總部的幹部，那麽……總監一崗就和他徹底拜拜。
加斯東可能要在十年後才有機會問鼎集團中層管理崗位，那時候他已經太老了。
這些事情加斯東自己知道，此刻坐在會議室中的其它同仁也清楚。
麵對總經理的憤怒，大家默不作聲。
都是聰明人吃飽了才在這個時候去觸他黴頭。
包括平時被視為加斯東左右護法的財神爺-會計課課長夏長海還有生產技術部部長-俗稱廠長的日本人佐藤。
賈光頭對這個排位是從來不承認的，他始終向程自豪嘮叨說，公司裏，我們質量課是最重要的部門，沒有我們，這裏的產品一個都沒法出去！而且你曉得的，東洋人嘛就是死板，所以特別看重富有監管生產部門重任的質量課。
剛開始程自豪確實是被唬住了。
一段時間後，他才知道其他職員包括廣大工人兄弟對質量課的昵稱-“背鍋部”。
加斯東又吼了十分鍾，隨後會議室陷入讓人尷尬與難堪的冷場中。
沒有人願意說話，這時候說話很大可能是承接老板的一肚皮毒氣。
程自豪發現老賈光頭的性狀有了變化，肉眼可見的汗珠布滿頭頂心，甚至僅有的幾根頭發也無風自動緩緩起來-因為所有的與會人員包括加斯東都惡狠狠的盯他。
背鍋部……名不虛傳！
加斯東直接點名說，賈，說一下你的觀點！
老賈順手抽出一張紙巾，胡亂的擦著腦門和頭頂上的汗水，結果卻形成了拋光效果，讓他的禿頭熠熠生輝，好像是個八十支光電燈泡，成了會議室裏的焦點。
老賈說，這這……客戶投訴說我們出品的軸承沒有壓防塵蓋，這個不可能啊！？
加斯東麵色難看，指著PPT。
客戶的照片清楚的顯示出，已經被裝到紙輪箱裏的6205-2z軸承確實沒有防塵蓋，軸承裏加注的潤滑油也漏的差不多了。
軸承由以下幾個部分組成，
一個小的鋼製內圈，
一個大的鋼製外圈，
中間用放入用保持架約束固定後的鋼球，
然後加注潤滑脂。
基本的軸承就構成了。
為了適應某些比較嚴酷的應用環境-比如高濕高鹽的海上環境，為了保護精密且脆弱的鋼球，就會在軸承兩側壓上金屬防塵蓋或者橡膠密封蓋形成一個近似密封的環境，以延長使用壽命。
內外圈都是鋼鐵廠直接做好的毛坯，來到外高橋工廠後，經過粗磨、細磨、平麵、無心、溝道都一係列預處理，然後進入配對機，壓入鋼球保持架，加注油脂和壓蓋，都是流水線自動完成的。
產品下線後，會有至少兩道全檢以及一道抽檢工序，以確保質量萬無一失。
以前流水線上也確實有漏壓防塵蓋的現象發生，那是機器設備故障導致，當班員工發現後立刻關流水線，隔離殘次品。
等工程師來將設備調試完畢後，重新走一遍檢驗流程，也就好了。
間或也有一些軸承漏壓蓋，但這逃不過至少兩道質檢員的火眼金睛。
可今天……
客戶發來的投訴中附帶了一堆照片中顯示，總共才用了50個軸承，結果在安裝完後的試運行過程中，發現有8個軸承沒有防塵蓋，露出鋼球和保持架。
加斯東說，那到低是怎麽回事？你是專業的質量工程師！？
老賈忍不住小聲嘀咕說，要麽真的是漏壓漏檢？
不可能！，工廠的第二號人物，生產技術部部長佐藤拍案而起！
冊那……太君這是要發飆啊……，輕輕拉了拉老賈的褲腿，意思是，別和這個東洋赤佬對著幹。
佐藤今年四十不到，精明強幹，原本是一家祖傳小工廠或者說小作坊的少東家，後來工廠破產被SNK集團納入囊中，他也一道被“打包收購”，就是不曉得是作為資產還是負債。
靠著踏實肯幹以及東洋人特有的加班狂精神，佐藤在35歲時就成了snk外高橋工廠的生產技術部部長，手下管300多個工人。
是廠裏除了加斯東以外的第二號人物。
中國職員背地裏都管他叫東洋赤佬，這個赤佬平時沉默寡言，但隻要涉及到生產問題，立刻腎上腺素分泌，化身暴君。
這讓人詬病，可也得承認，自從他和加斯東搭班後，外高橋工廠不管是業績利潤還是產能質量，一年比一年好。
而佐藤也是全公司唯一一個敢和加斯東當麵拍桌子的。
佐藤當然要急了，產品出現問題，最大的嫌疑就是他掌握的生產部門沒有按照規定操作。
其次，原本負責生產檢測的QC部門（quality channel-生產線質量檢測），被他用辦公室政治的手段從老賈的質量課下麵挖到生產技術部裏，美其名曰是提高流水線技術含量、增加檢測頻率、加速檢測反饋結果。
實際上他那點小心思大家都知道，不就是要擴權搶地盤麽？
佐藤野心不小，他也知道加斯東想去中國區總部發展，這很對他的胃口，因為加斯東一走，外高橋工廠總經理職位最有力的競爭者就是他了。
這個廠規模不算太大，開了已經有20年了，各方麵都異常穩定。
因為設計之初就有預留產能，據說集團在考慮明後年讓工廠承接部分車用軸承的生產，車用軸承和普通民用軸承相比製造難度更大，對穩定性精確性的要求也更高，但利潤也更加豐富，尤其大合同一簽就是五年，對工廠收益提升極為明顯。
如果能拿到車用軸承的單子，那麽佐藤相信以自己的能力，三五年後也能成為中國區管理層或者運氣好的話，直接調去日本工廠當總經理。
大家都有光輝的未來。
隻是現在這你好我也好的升職的康莊大道上出現巨大的深坑陷阱，若是一個處理不好，大家一道等死。
佐藤決定先聲奪人，先拍桌子再說，何況他對自己手下的工人和設備也有信心。
“質量是生命”這是佐藤向來掛在嘴邊的信條。
佐藤板著臉道說，產品出現這樣的問題，簡直是外高橋工廠的恥辱！恥辱！但是，我可以保證，所有產品都經過至少200%的檢測率！所以生產線上可能會因為各種因素而發生漏蓋的生產事故，但作為商品的軸承是絕對不可能這樣的……
老賈麵對佐藤和加斯東的狂怒，除了禿頂上汗珠更多之外，也沒無從下嘴反駁。
加斯東可以憤怒的指責下屬不敬業，佐藤可以公然甩鍋，但可他卻不能這麽說話。
無他，老賈是通過社會招聘進來的，在總部和中國區沒有靠山……
”老賈用英文結結巴巴的說，佐藤部長，我沒有說這是生產部失職的意思
外高橋工廠乃至整個snk集團的工作語言都是英文，這在保守刻板的日係企業中非常少見，大概這也是snk能島國一係列同行中脫穎而出的原因吧。
和傳統日本企業隻用日本人不同，snk沒有這個排外的臭毛病，講究唯才是舉，不管國籍，隻看能力。
莫說總部，就是這小小的工廠裏開會也弄得和聯合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