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六分鍾的學術報告
智能人形機器曾被稱為“極限單兵”，隻接受仲裁委員會的特殊指令，這種戰爭兵器最初是在2103年被皮特財團成功研製，以微型核反應堆作為驅動動能，整具機械骨骼中隱藏著脈衝炮，離子激光束等尖端科技武器，甚至還能自爆自身微型核反應堆，達到小型核彈的威懾，皮特財團毫不掩飾自身的野望，就以區域劃分問題與仲裁委員會展開談判，要求四大區域分別讓出中心相接點的部分位置，達到構建第五大區域的目的。
仲裁委員會就這一點絕不讓步，就在談判即將破裂，委員會終於顯露出鐵血手腕，控製月球防衛基地的大型等離子脈衝炮，對皮特財團實施降維精準打擊，抹除威脅，而皮特集團的部分研究資料便落入委員會的手中，包括這種智能化的人形戰爭兵器。
當這種智能化的人形戰爭兵器出現，意味著與委員會之間再無任何回轉的餘地，就在“極限單兵”將要帶離許文與阿海，李教授突然站在了對立麵。
“我能理解教授您此刻的心情，但這是仲裁委員會的命令，我必須要帶走您的學生。”
史密斯深深一歎，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場景，人類擁有的複雜情感，每每在遇到這樣的情景之中便會成為阻礙。
李教授舉起拐杖，輕輕敲在“極限單兵”的機械臂上，
所有人都震驚於李教授此刻的行為，“極限單兵”優先執行仲裁委員會的指令，此刻教授的行為無疑是對“極限單兵”秉承最高指令的挑釁。
可就在“極限單兵”的底層邏輯執行“清掃”指令時，程序的優先級在這一刻出現紊亂，不論是委員會的絕對指令，還是李教授的基因信息，都處於“極限單兵”的最高優先級指令序列中，人工智能無法做出判斷，於是自動跳轉至新的指令，接收李教授的指令，並交於委員會進行裁定。
“我需要十分鍾與我的學生進行告別，這是我僅有的兩名學生，也是人之常情。”
“極限單兵”的仿真孔膜傳輸著數據流，於委員會進行溝通，一分鍾後“交流”結束，兩名極限單兵後退一步，對李教授致以最崇高的禮敬。
“仲裁委員會通過了教授您的請求，並告知您於三日之內就本次代號為‘銀心’的事件前往委員會述職。”
李教授看向許文與阿海，疲憊的眼神中閃動著複雜的光芒。
“跟我來。”
三人來到二十米外的一處空地，李教授雙手拄著拐杖，身體微微前傾，仰望夜空。
“你們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李教授平靜的說道。
“教授，十三年。”
許文看著李教授略顯佝僂的背影，心底突然湧現出一股苦楚，他曾與阿海約定要為李教授養老送終，但大概率是沒有可能了，這個老人以後將要孤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是啊……十三年了，你們的父輩都是為太空事業犧牲的英雄，當年我把你們從騰龍福利院帶進天文研究中心，一晃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
許文與阿海默然的望著李教授，自今日一別，與眼前這位亦父亦師的老人便是訣別。
“你們原本可以在福利院愉快長大……時至今日回想起當日的決定，老師我感到深深的後悔，不論對於你們還是你們的父輩，老師都心中有愧。”
李教授微微躬身，這位用脊梁扛起人類太空建設的時代卓越者，於此刻以最崇高的禮儀表達了心中對許文與阿海的愧疚。
“老師……你不怪我們嗎？”
許文哽咽，阿海早已淚流滿麵，許文回想起與阿海在騰龍天文研究中心古訓《三字經》的誦讀，這個時代一半的人迷失於極致的享樂主義之中，另一半的人沉醉於物質科技不斷更迭，許文慶幸於自己並未丟失來自古老先民的精神傳承，慶幸於他能夠讀懂教授的心中所想，“子不教，父之過”，李教授對他們的愧疚，無疑更多的是來自於“父親”身份的責任。
“一切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當你們立足於解析星空的基點，往後發生的一切隻能趁之為過錯，而不是罪責，畢竟沒有人能夠預測未來，作為你們的老師，我很有興趣在剩下的時間內聽聽你們這一次的自主學術實踐。”
李教授笑容慈祥，這一刻他不再是教授，隻是作為一名純粹的老師，來聽取許文與阿海的“六分鍾學術報告”。
“教授，我們帶著‘麥哈勃’來到阿裏……”
許文與阿海奮力的講述著隨後發生的一切，談到篝火的爭論，神情亢奮的訴說與星空的另類對話，李教授時不時點評幾句，也跟著大笑。許文說他們看到了從未見過的遙遠星空，雖然觀測數據已經上傳至各大天文觀測中心，但他們仍然是人類曆史上的第一，李教授毫不吝惜的評價許文與阿海是先驅者，阿海將觀測筆記交給了李教授，阿海說到在他的房間中還有318本同樣的觀測筆記，李教授稱讚阿海的好學……
“六分鍾的學術報告”，他們好像離開了這個時代智能機器的絕對理性化的教育，而是回到了七十年前被廢除的傳統教育體係當中，遠離塵世的喧囂，不再擁有顯赫的身份，隻是教室中的學生與老師，演繹消失在時光中的歡聲笑語，思維的火花在交流中產生，老師與學生之間純粹的“愛”互相交織，時空定格於這場“六分鍾的學術報告”，在七十年前世界的每個角落，哪怕再貧困的地區，都擁有一名老師與幾名學生由“知識”串起的情感交織。
時空在這一刻不再具有絕對性，這無數場景中的情感交織跨越了特定的時間與地點，以更加宏大且多元的時空狀態呈現，如果將“過去現在未來”稱之為宏觀時空的三個層麵，無獨有偶，在“六分鍾的學術報告之中”，過去與未來於情感交織的節點構建了四維的曲麵，展現出了奇妙的時空狀態，“過去”與“現在”互相延展。
但老師的職責意味著他將會陪伴著一批又一批的學生，像是一塊塊被割裂的相似時空碎片，教師的人生尺度就是不斷的重複粘合這些時空碎片，但有限的能力隻能粘合其中的兩塊，當下一塊時空碎片與上一塊進行粘合，便意味著上上一塊時空碎片的斷裂。
“極限單兵”靠近許文與阿海，開始執行共識十分鍾後的“新指令”，而許文與阿海以及李教授之間的“六分鍾學術報告”於這一刻結束。回歸宏大的現實，就如同送走一批又一批學生的傳統教師，終將進行割舍的別離。
“關於許文你所構想的星空意識，我認為……”
李教授低頭沉吟，卻在抬頭的瞬間戛然而止。
是的，一名教師的不舍在這一刻體現，他還想講更多的知識，但是時間到了，“六分鍾”與傳統教學中以“年”為單位的時間量具有相同的含義。
“去吧，擦掉你們的悲傷，未來還未到來，一切都沒有答案。”
“李教師”重新成為李教授，太空防衛聯盟派遣的專用押送戰機已經抵達，他不再阻攔“極限單兵”，而是轉身獨自回到乘坐的空天戰機。
“保重……”
許文喃喃，用以阿海同樣熾熱的目光，目送教授登上戰機，而他們也在“極限單兵”的跟隨之下，進入了押送戰機，兩架戰機同時升空，卻向著不同的方向飛去，一架重回自身的職責，光榮與榮耀並肩，另一架飛向寂寥的夜空，沉淪黑暗……
……
空天戰機並未進入雲層航行，仍然處於地麵的可視距離，許文沉默的看著不斷越過的地麵城市，城市的結構具備著出奇的一致性，無數懸空軌道像是蛛網般覆蓋在城市的上空，城際運輸飛行器以低於軌道一百米的整體距離進行飛行，建築美學不再適用於分裂時代，城市不再具有獨特風格的建築，而是變成一座又一座密集簡單的方塊建築。
龐大的人口量讓城市顯得格外擁擠，地麵交通工具成了少數“資產富豪”的娛樂產物，這些方塊建築都極為規整，外麵鑲嵌著密密麻麻的窗戶，時代的革新讓部分人類不再需要麵對沉重的現實，他們隻需要一架營養艙，便可以在凱文虛擬宇宙中心感受無邊享樂。
“這個時代是享樂主義的極致，要想一個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我對人類的未來充滿擔憂。”
正如趙振民的憂慮，越來越多原本信仰太空現實的人類開始朝著虛擬宇宙傾斜，歡愉的享樂相比複雜的現實，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分裂時代是處於過度的時代，而人類的選擇已經初見端倪，虛擬宇宙或將成為人類的選擇。
許文眼中蜂巢式的城市居房結構，就像一座座充滿死氣的陵墓，每個房間都是存放骨灰的冥盒。
但這一切都是人類自己的選擇，無論最後的結果是否正確，都需要人類自行承擔。
“虛擬宇宙無法容納人類思想的廣度，浩瀚的星辰大海才是最終靈魂的歸宿。”
坐在許文身側的趙振民與黛安娜紛紛側目，訝然之色溢於言表，一名即將進入監獄的罪犯竟然在最後的自由時間思考著人類的未來？
“許文的腦回路一向清奇，在某些方麵表露出的思維可以稱的上怪誕，不過他說的不錯，人類的未來在星辰大海。”
阿海替許文回答了幾人的疑惑，十分平靜的做出回應。
“閉嘴！我再次重申，你們的身份即將接受審判的罪犯，我建議你們多想想如何交待“銀心”事件所有的經過，畢竟你們肯定會死在人類滅亡之前，不論是虛擬宇宙還是星辰大海，在你戴上基因鐐銬的那一刻起便與你們無關。”
埃森毫不客氣的進行駁斥，空天戰機中再次陷入安靜。
海森堡空中監獄位於太平洋中心位置，與其稱之為“監獄”，不如說是一座空中堡壘，自分裂時代以來所有最高等級的罪犯都被關押其中，自建立伊始，便從未有人能夠越獄海森堡，畢竟從近千米的高空掉進海裏，龐大的衝擊力會瞬間將人體的器官撕裂粉碎，就算你能夠僥幸不死，太平洋的廣闊以及深海中的鯊魚也不會讓你活著遊至海岸。
黑夜與白晝終將輪換，空天戰機遠離陸地，進入了遼闊的海域，近乎貼著海平麵飛行，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一輪紅日從海平麵的盡頭緩緩升起，漫天金色的霞光揮灑在海麵之上，散發著聖潔的光輝。
這是許文與阿海迄今為止見過最美的日出，蓬勃而富有生命力，能夠引起任何人的無盡遐想，日出是短暫的，在距離太平洋中心三百海裏的距離，空天戰機開始抬高飛行高度，迅速攀升至千米之上的雲層，許文能夠看到越來越近的巨大黑點——空中監獄海森堡。
海森堡的前身是曾經的一座大型空天戰機平台，隨著時代的發展逐漸落寞，於新時代被改造成為一座監獄，它覆蓋著接近六萬平方米的巨大雲層，黝黑森然的整體外觀讓海森堡被死氣與寒冷所覆蓋，這也符合一座監獄的特征。
因為仲裁委員會的指令，押解許文與阿海的空天戰機一路無阻，緩緩降落在海森堡的戰機平台之上。
一眾監獄的看守人員早已等候，身著整齊的深藍色監獄警服，於平台的一側整齊排列，空天戰機緩緩落下，四名負責人走下戰機，身後跟著“極限單兵”所押解的許文與阿海。
“海森堡空中監獄監獄長章遠洋，攜全體監獄獄警，恭迎各位聯盟負責人。”
章遠舔著大肚腩，兩撮小胡子隨著嘴巴抖動，他發誓這是他輩子見過的等級最高的聯盟官員，而他也打量著處於後方的許文與阿海，由太空防衛聯盟四位負責人共同押送的罪犯，這在海森堡的曆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