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表弟張文明

當天一起回到姑姑呂豔萍家裏的時候,時間還不是很晚,家裏也是剛剛吃過晚飯。

小城市的飯點相比大城裏還是提前了許多。

呂豔萍讓姑父張正龍再去廚房弄幾個菜,自己太累了,想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

張文明卻讓爸爸也休息,說已經在網上點了外賣,一會兒就送到,吃外賣省事,吃過一扔連鍋碗都不用洗了。

呂豔萍無奈地笑了,這孩子,你們這一代年輕人真知道享福呀,生在好時代了有什麽辦法。

劉藝也跟著笑,她也有些累,什麽都不想吃,隻想休息。

張文明卻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來來去去地忙個不停。張文明對劉藝很熱情,在他眼裏,人家是高材生,美術專業畢業,自己雖在省美院進修過,但跟東方美院比起來,有些小巫見大巫,不值得一提。

他想借這個機會和劉藝學習一下美術理論知識,比如構圖、光與影的表現手法等等,他想學些更加高端的知識,就像今天去閻老師那裏大開眼界一樣,藝術在雕塑作品的應用空間應該像大海一樣的遼闊。

稍稍吃了一點外賣,劉藝就感到飽了。她正想和姑姑一道去休息,張文明說,你看看俺們家的彩陶刀馬人吧,俺大舅家的你也了解了,多了解些有好處。

麵對張文明的熱情,讓劉藝很難拒絕說不,既然沙河彩陶不是一家在做,那麽多看幾家,一定是好事。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爭豔才春滿園呢。

好在張文明的彩陶展館離所住的地方近,拐個彎就到了一座類似庫侖的大門前。

兩扇重重的推拉鐵門上,掛著以彩陶為原型的刀馬人畫像,比例是原來的上千倍。

放大了的刀馬人,看上去更加威風凜凜,神氣十足。在昏黃的燈光下,倒有幾分古代戰場上的將軍範兒。

庫房裏的燈瞬間打亮,好大一個展廳,裏麵擺滿了各式各樣刀馬人造型的彩陶作品。

劉藝發現,這個有些古老的倉庫也該建成在七十年代中期,外麵看起來不咋的,但整個房子依然堅固。裏麵的展廳要比呂青山師傅家大上一倍,展品的質量也不比師傅家的差,她仔細看時,有一大批都是獲得省部級以上獎勵。最主要的是這裏麵還有爺爺呂振義老人家的大件精品刀馬人,

“這件高三米多的刀馬人是我姥爺呂振義的親手製作珍品,也是我們的鎮館之寶!幾年前,有人出價60萬元,我們都沒賣。”

“這後麵好多是我媽媽和爸爸,還有另外舅舅的作品,我的作品放在最主裏麵,在創意上,除了主攻刀馬人外,還有就是現代的東西多,跟現代雕塑結合得比較緊。”

張文明滔滔不絕地解讀著展館裏的精品,劉藝眼睛裏充滿了好奇、感歎和崇拜!

而此時,劉藝心裏放不下的是呂傳業的短信。她還要在休息前再仔細品味一下那段文字。後麵,也對張文明的講解逐漸顯得麻木了。

呂豔萍的臥室很大,足足有40多個平方,分內外兩部分,內部分靠南邊的窗戶,淡青色的窗簾遮住了整個推拉窗。

寬大的緬甸花梨床占據了整個房間主導地位,床前靠背和兩側都有精致的雕花,木質紋理細膩,雕花唯妙唯肖,栩栩如生。

外間是一個單人皮沙發床,一桌一椅,像個書房。

劉藝已躺在沙發**,但這時睡意全無,好像睡覺的點過了,人一下子又興奮了起來,她取出手機,終於有時間再讀讀那短信了。

“劉藝,你好,不知你現在到東方市沒有,很擔心,電話打不通,我爸也給你打了,還是沒打通。知道你生氣了,我們這個家,一直就是這樣,吵鬧打讓人不得安生。就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我已習慣了,不知怎麽去改變它。”

讀到這裏,劉藝覺得呂傳業是個真實的人,也是個腦袋清醒的人,隻是有些事情上他不想直說,但他心裏有數,她接著往下讀。

我知道,有些傷害對我們可能沒什麽,而對你可能是致命的。

我們全家對不起你,別放在心上,不希望你走,但也知道留不住你。

能認識你,也是我的幸運,我知道感情這東西,雖然有時候說起來它很純潔,不可附帶過多的其它的物質東西,但我也能夠清楚地知道,我跟你,包括我哥他們,根本不配你。你一個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前途很大,而我們就是一個土包子,農村手工作坊的農民工匠,跟你比差十萬八千裏,那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麽?

但媽媽和哥哥他們就狂妄到無知,我真的不理解,兩個沒文化的人加起來能把故事演變成事故。

你走吧,到你該去的地方,成就你的地方,這裏,隻是你人生夢想的一個驛站,你會很快忘記這裏的一切!

此時,劉藝才明白呂傳業的真實想法,不是不愛,而是不配。劉藝呀劉藝,你隻有光鮮的表麵,但你的內心誰能讀懂,哪個又能走進你的內心世界裏呢?

劉藝不想讓別人輕易走進她的內心,因為那裏麵充滿了太多的無奈。

她自家並不富裕,也沒有任何背景,她的上學和一步步成功,都是當地的黨委政府給她的。

她得到了很多好人的資助,那麽多好人她連麵都沒見過。就這樣上高中,讀完大學。她活在世上內心是孤獨的,寂寞和不安的,她想找個真正的依靠,不是像呂傳奇那樣表麵光鮮,華而不實的人。但像呂傳業這樣的,她又不能確定。

姑姑的鼾聲響起,四周靜悄悄的。劉藝極度困乏,她也不自覺地睡去了。

迷迷糊糊中,她覺得自己像迷失在大海裏的舵手,風帆被撕裂,桅杆被折斷,人生的小船無法靠岸,隻能任其在海麵上遊**,沒有動力且毫無目的性,她害怕當前的處境,想喊人求救,但一個個熟悉的影子都離她而去。

海上的烏雲翻滾,狂風乍起,一浪接一浪,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她再次被噩夢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