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呂家比武大戲

夕陽留下的最後一抹紅,從西邊的天際邊漸漸退去,天空像個巨型的大鐵鍋反扣了下來,籠罩了一切。

沙河高鐵線上的最後一班高鐵終於進站。

從銀蛇般的車廂下來的旅客不足十人,拉著一隻粉色拉杆箱的劉藝,第一個下了車。

她迫切地想要見到呂青山大師,迫切地想了解刀馬人傳承。

站台廣場的北側零星地臥著幾輛出租車,幾個出租車師傅很是熱情地湊了過來。

“嗨,美女,要去哪裏?送你過去,上車打表絕不繞路載人。”

劉藝對出租車師傅的熱情有些不習慣,勉強笑道:“去沙河市第一小學附近,呂氏彩陶刀馬人博物館。”

一位三十多歲的司機師傅指著不遠處開綠色大眾出租車司機的女士,大叫。

“呂老二,來客了,去你大伯家找刀馬人的。”

綠色大眾出租轉了個彎,直接把車開把劉藝麵前,是位長相靚麗的女司機,看那清秀的俊樣實在跟出租車女司機這個職業聯係不起來。

劉藝登時有些驚喜,禁不住感慨。

“真沒想到呂老師在沙河市這麽有名!”

男人咧嘴一笑,眉宇間掠過一陣自豪。

“呂氏彩陶刀馬人是我們市的名片,呂青山大師又是刀馬人中最牛的一個。”

出租車女司機打開車窗招呼劉藝。

“小妹,上車,今天我大伯不僅在家,還有好戲看。”

劉藝很是好奇,上車後好奇地問道:“大姐,呂老師家發生什麽大喜事啦?”

誰想黑衣女子賣起了關子。

“這出大戲你準喜歡,反正今天你算是選好了日子來的,沒白跑。”

出租邊拐了幾個彎,走了不到十幾分鍾,停在了一家古典式小洋樓的門前。

“到了,你看,這是大門,敲門後,家裏有人開門!”

劉藝望著遠去的出租車,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門。

這是她第一次踏足沙河市,也是第一次拜訪呂青山大師。

更何況傳統藝人大多比較保守,即便有韓老師的親筆信,呂大師肯收自己為徒嗎?

幾分鍾後,門露出了一條縫。

門內站著一位六十多歲的大媽,她手拿蒲扇,滿臉疑惑地看著門外陌生的女子。

“閨女,這麽大老晚了,你找誰呀?”

“大娘,我來找呂青山老師,我是東方美院剛畢業的學生劉藝,來考察咱們家彩陶刀馬人的。”

大媽仔細看了看劉藝的相貌,又看了眼粉紅色的拉杆箱,這才打開半邊門。

“是這樣呀,來,進來吧,快點進屋來。”

待劉藝進來之後,大媽趕緊把門關上,用鑰匙從裏麵反鎖後還插上了門栓。

劉藝心裏微微有些緊張。

畢竟身處一座陌生的城市,她又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很快,老大媽用自己的熱情驅散了緊張。

她很是殷勤地給劉藝讓坐倒水,隻是聲音不大,動作也很輕,好像生怕驚擾了什麽。

劉藝取下頭上的遮陽帽,擼了擼發際線。

“大娘,剛才聽人說呂老師在家,他在哪,我有東西交給他。”

老大媽連忙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姑娘,聲音輕點,呂老師他們有點事。”

劉藝趕緊捂住了嘴巴,水汪汪的眸子裏全是好奇。

剛才出租車大姐說呂老師家正上演一出大戲,到底是什麽大戲呢?

她正要問問,發現老大媽正上下審視著自己。

劉藝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娘,我跟呂老師在微信裏聯係過的,你問問他就知道了。”

老大媽那是懷疑劉藝的身份,而是看上眼前這個外地來的漂亮女孩了。

她指了指大門,爽朗地笑了起來。

“我知道啊,不然也不給你開門,姑娘,我叫王秀敏,是呂青山的愛人,他們爺三個在前院忙著哩,你歇一下腳我就帶你過去。”

說著,王秀敏就朝廚房走去。

“你還沒吃晚飯了,大娘這給你做飯去。”

見到王秀敏如此熱情,劉藝心裏一陣溫暖的同時也有些激動。

“大娘,別做了,我在車上吃過了,到現在一點都不餓,您剛才小心翼翼的,呂青山老師是不是在做刀馬人啊?”

王秀敏搖搖頭。

“不是,兩兄弟在比武,定下傳承人。”

劉藝當即興奮了起來,試探著問道:“大娘,我能去看看嗎?”

王秀敏想了想,笑著說道:“可以在窗戶前看看,等決出勝負你再進去。”

劉藝趕緊點了點頭。

“好,我偷偷看,肯定不打擾他們。”

王秀敏放下手裏的水瓢,領著劉藝穿過五層樓的過道,繼續向南邊走。

劉藝不自覺地抬眼望去,麵前這座高高的樓麵牆上,掛著一塊塊閃光的牌匾。

“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彩陶刀馬人大師工作室”“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彩陶刀馬人傳承基地”“彩陶刀馬人文化進校園實訓基地”……

劉藝心裏被一種被神聖的東西撞擊著。

走了大約十幾米遠,便是一排東西走向的寬寬長長的一層平房,約有十多間。

有兩尊刀馬人雕塑的門口,彰顯著它的身份——刀馬人生產車間。

在大門旁的一個窗戶處,王秀敏招了招手,示意劉藝過來。

白熾燈下,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正麵對兩個一黑一白,長相不同的兄弟倆訓話。

老人就是呂青山,相貌較黑的是哥哥呂傳奇,相貌較白的是弟弟呂傳業。

呂青山吩咐兄弟倆把拉胚的陶泥準備好,水盆、拉胚電機試電等全部就緒後鄭重宣布。

“十五分鍾拉胚,三十分鍾刻花,月底進行燒製比賽,總分最高者就是呂家第三代刀馬人的傳人。”

長相俊朗、細眉長眼呂傳奇略有些傲慢。

他瞥了眼身旁濃眉大眼一臉憨厚的呂傳業。

“論資曆論水平論聰明,這根本不用比,老二,輸得太難看,別怪哥哥手下不留情。”

呂傳業哼了一聲,把麵前的陶泥用手狠狠地按捏了幾下。

呂青山有些看不下去,厲聲道:“傳奇,還沒比你說什麽大話,手底下見真章!”

呂傳奇臉上露出幾絲不快。

呂青山又看了眼一言不發的呂傳業,輕輕歎了口氣。

老二性子木訥,一棍子打不出來一個屁,要是他成了傳人,刀馬人還能發揚光大嗎?

人人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可現在這個年代,酒香還真怕巷子深。

呂青山越想越煩,大手一揮。

“開始——”

呂氏兄弟便忙乎開來。

陶泥在他們手裏如施魔法一般不斷變幻,從一團不規則的泥團很快在拉胚機的轉動下,形成一個個泥瓶子。

潤水,收口,輕輕移離轉盤,放置桌子上,兩個形狀相似的梅瓶出現在呂青山麵前。

呂傳奇的梅瓶胚胎要比呂傳業的快上1分20秒。

他無不得意地瞟了眼弟弟。

呂傳業雙眼直怔怔在看著兩個泥瓶,不過一分鍾的時間,兩個泥瓶旋即發生了變化。

呂傳奇做的泥瓶子左半邊陷下去一人指甲大的坑,順著坑的方向,泥瓶慢慢倒了下去。

呂青山的臉色不好看了,質問老大。

“傳奇,你這是怎麽回事,你這做的不叫梅瓶。”

“這,這個,有可能是剛才用的水過多,手勁太大。”

呂傳業看了看哥哥,小聲嘀咕一句。

“總是找理由,刀馬人是做出來的,又不是說出來的。”

呂青山輕輕歎了口氣,緊跟著說:“下一個內容,彩陶釉刻花下刀馬人!”

兄弟倆抱著外掛白伏子生灰的陶生胚,一人一把如針狀的刻刀,在陶生坯上刻了起來。

呂青山一會兒看看手上的時間,一會到正在燒的氣窯旁觀察一下溫度和時長。

比武接近尾聲,這一次,是呂傳業先交的作品。

隻見那馬是一隻四蹄騰空的彪悍烈馬,前蹄微彎,後蹄高高躍起,馬尾處祥雲生成,馬身上一員猛虎戰將,手提丈八蛇矛槍,怒目圓睜,須髯遮胸。

呂青山很是高興,這不就是五虎上將張飛長阪坡上一聲吼麽,這栩栩如生的畫麵讓他如釋重負,也讓他看到刀馬人傳承的希望。

哥哥呂傳奇的作品也很快交了過來,他的雕花是白馬銀槍小羅成。小羅成手持五鉤神犀亮銀槍端坐在馬上,腳踏戰靴,斜插馬鐙,眼裏放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整個人英姿颯爽一身豪氣。

他深深看了眼兩個兒子,輕聲說道:“比賽的結果你們心裏該有數了,等月底,再考考你們的燒製水平,”

這時,門外麵突然響起了掌聲,父子三人都很詫異,趕緊打開房門。

王秀敏對著屋裏人喊道:“來客人了,小劉這孩子是坐最後一班高鐵從東方市來的。”

劉藝走進彩陶生產車間,看著驚訝的父子三人,自我介紹。

“我是東方美院的剛剛畢業的大學生,知道咱們這裏是彩陶刀馬人的發源地,特來考察學習,還想拜呂大師為老師,學習彩陶呢!”

呂青山趕緊揮了揮手,說道:“不敢當,不敢當,像我們這樣的小作坊,收個民間的學徒還可以,大學生學徒還從沒收過哩,怕廟小供不了大神呀!”

劉藝一時有些尷尬,臉頰有些發燙。

呂傳奇看著劉藝有些失神。

愣了幾秒之後,他趕緊洗了洗手,表現得極為熱情。

“爸,別人這麽老遠來,咱不能沒禮貌吧,我看還是先回來客廳再聊吧。”

說完,他引領著劉藝,向客廳的方向走去,時不時偷看劉藝幾眼。

這個漂亮的女大學生,就像從天而降的仙女,走進了呂傳奇的心裏。

王秀敏看著老大的模樣,心裏一陣竊喜,忍不住小聲說道:“傳奇這是看上眼了,這麽好的女娃,要是做了傳奇的媳婦,咱們家就燒了高香了。”

呂青山皺了皺眉頭,有些不高興了。

“人家是來學習的,不是給咱們家當兒媳的,再說一個大學生,能看上傳奇?”

王秀敏聽後就有些惱火了。

“怎麽就看不上了,我們家傳奇哪兒點不好了?手藝好人又聰明,劉藝要跟他好了,以後肯定享福。”

“聰明也沒上大學!”呂青山狠狠瞪了眼王秀敏。

眼看父母要吵起來,一直沉默的呂傳業趕緊勸道:“爸,媽,你們別吵了,讓客人見了笑話。”

王秀敏瞥了眼呂傳業,眉眼間掠過幾絲不喜。

“我也不想跟你爸吵,是他說話氣人,你大哥怎麽配不上劉藝,哪有當爹的這麽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