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寶

那眼睛看到我發現了他,立刻消失了。

我猶豫了一下,慢慢穿過花牆來到內宅。

遠遠看到假山後麵蹲著一個小孩兒,

他大約四五歲的樣子。

穿著花格子長袖和一條白褲子,正用池塘裏的水和稀泥玩。

這裏是內宅,一般人不能進來,更別提一個小孩兒。

所以,肯定是沙景的兒子無疑。

“小寶!”

我試探性地叫了一下。

他立刻回過頭來。

隻是這一下,讓人看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孩子長的,太邪性了。

頭大像個籃球,光禿禿沒有頭發。

鼻子和嘴巴都很小,與頭顱的反差很大。

偏偏那對細長的眼睛,幾乎橫跨整張臉。

怎麽說呢!

就好像在一個鴕鳥蛋上,畫了一個細細的‘丁’字。

這哪裏是臉。

分明是造物主在這孩子的臉上,寫了個瘦金體。

這哪兒是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的蛋成精了。

我驚異的眼神,無疑傷了小寶的自尊。

他猛地低下頭,轉身繼續玩泥巴,任憑我怎麽呼喊,也不回頭。

我覺得很慚愧。

長得醜又不是孩子的錯,不該用那種眼神傷人。

摸摸口袋,正好有兩塊水果糖。

我滿臉堆笑地湊了過去:“小寶,吃糖嗎?”

孩子瞥了一眼手中的糖,巴紮了一下嘴巴,硬生生地把頭轉了過去。

嗨!有門兒。

我也不管他,剝開一顆糖,塞到嘴裏,巴紮著嘴自言自語:“嗯!好吃,水蜜桃味兒的,甜得掉呀噢!”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我手裏的糖,咽了一口唾沫,又轉了過去。

“哎呀!水蜜桃味兒得吃完了,該吃這個荔枝味兒的了,可惜啊!吃完就沒了。”

我再次剝開糖,就要往嘴裏扔。

卻看到小寶低著頭,抽搐著嘴巴,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

“哎呀!其實荔枝味兒的,我不喜歡。小寶,你喜歡不喜歡?”

我把糖送到了他嘴邊,他卻賭氣地不肯接。

“你也不喜歡啊!那就扔了吧!”

說完我就要扔。

下一刻,猛然感覺胳膊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掐住,動憚不得。

再看,這大手居然是小寶的。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手中的糖就被奪了去。

隻見他雙手抓糖,狠狠的塞進嘴裏‘吭哧,吭哧’地咀嚼起來。

就好像這輩子,不,上輩子也沒吃過糖似的。

我不禁納悶。

雖說小孩子愛吃糖是天性,可這也太誇張了點。

難道說鍾霞從來沒給他吃過糖。

吃完糖的小寶,意猶未盡,發出兩聲‘咿’叫,將大手伸了過來,還想吃。

我不禁愣住了,這孩子,是個啞巴。

五歲的孩子,居然不會說話。

看他那急迫的眼神,我又翻了翻另一個口袋。

萬幸,又找到兩塊。

玩吃糖的小寶十分開心,衝我咧起一個大笑,露出四顆尖牙。

沒錯,上麵兩顆,下麵兩顆。

他隻有四顆尖牙,四顆鋒利無比的尖牙。

‘唔!’

下一刻,他趕忙用手捂住嘴,將尖牙擋了起來。

這孩子,也太難了。

我急忙張開嘴,指著裏麵的虎牙笑道:“小寶別怕,哥哥也有四顆虎牙,不過沒你的尖,還是你厲害。”

“嘿嘿嘿!”

聽到我這麽說,他很開心,不住地咬牙。

那意思仿佛再說,我的牙就是比你的牙厲害。

我也是實在沒話說了,指了指地上的泥娃娃:“小寶在捏什麽,能讓哥哥看看嗎?”

“咿!咿!”

他用力的點點頭,將泥娃娃小心翼翼地捧了起來。

仔細一看,不由得眉頭一皺。

這泥娃娃,邪性。

這是一尊不知名的神像。

是男是女,看不出來。

隻見他右腳頓地,左腳微抬。

雙臂高舉,手裏抓著蛇和權杖。

好像下一刻就要飛起來似的。

頭部的五官還沒有完成,隻能看到一頂冠帽。

神像,動態自然,惟妙惟肖。

若非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會是出自一個五歲小孩之手。

隻是,這尊神像的造型太過古怪,與中原的審美大相徑庭。

甚至,還有些詭異和恐怖。

隻有五歲的小寶,怎麽會捏出這種東西來呢?

“小寶,和誰說話呢?”

這時,遠處的內宅傳出一個聲音。

“麽麽!”

小寶急忙把神像往地上一摔。張口發出囈語回答。

說話間,一個矮小的女人從內宅走了出來,正是鍾霞。

此刻,她已經沒了昨日的狼狽,換了一身素衣,手裏捏著類似念珠一樣的東西向假山這邊走來。

“又吃糖了,誰給你的?”

她一來就看到了孩子嘴邊的糖汁,頓時火冒三丈。

那表情就好像廟裏的夜叉,陰森恐怖。

小寶害怕急了,急忙躲到我身後,尋求庇護。

“夫人,是我給小寶的,您別怪她。”我趕忙解釋。

她黑著個臉死死地看著我,良久,忽然笑了。

“小寶身體不好,吃糖會咳嗽的。”

她表情轉換得如此之快,我有些接不住,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麽好。

“小寶……”

這時,沙飛燕聽到響聲走了進來。

看到我在,有些驚訝。

再看看鍾霞和小寶嘴上的糖汁,明白怎麽回事。

上來一把拉住小寶的手說:“小寶乖,姐姐帶你去玩。”

說完,衝我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說,快點走。

我剛準備告辭,鍾霞卻先一步說話了。“飛燕,你先帶小寶去玩吧!我和小先生有話要說。”

沙飛燕沒辦法,隻能帶著小寶出了內宅。

臨走時,用口型和我說了三個字‘小心點’。

再次回過頭,鍾霞已經變換了位置,站在剛才小寶和泥巴的位置。

地上的神像,已經被她踩成了一團泥巴。

她的臉又變得陰沉沉的,好像十分生氣。

“昨晚的事情,我聽沙景說了,真的十分感謝。”

“夫人客氣,應該的。”她沒有理我的話,轉身向房間走去。

我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坦白點說,如果非要選擇的話,我寧願麵對中邪的那個鍾霞。

至少,那時的她很真實,且有跡可循。

現在的她,很冷靜,冷靜得有些詭異。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進入她的臥室。

和想象的差不多,古色古香,十分宜人。

沏了一杯茶,她開口第一句就問:“小麗走得還安詳嗎?”

我沒想到她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關心殺她的人。

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結巴地回答道:“還……還可以。”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她閉上了眼睛,轉動著手中的佛珠,入定了。

這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您和小麗……”

如果想從小麗這條線索入手,鍾霞無疑是最直接的。

當然,也是最難的。

“是我殺了她。”

她忽然睜開眼睛,死死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