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鬆濤陣陣

張小玲觀察中發現,金廣森是不會喝酒的,一喝酒就臉紅。一次村裏的聚餐中,學生家長們知道了,不住地笑起來。

金廣森沒有什麽嗜好,隻是他偶爾寫稿子遇到卡殼時,會抽些卷煙。但是,隻要張小玲一瞪眼,他就默默地把煙掐了。張小玲的嗓子尖又亮,金廣森可受不了她念叨。

學校是初中和小學在一起的,整個校區裏,共有幾千名學生。管理這麽多學生,可是一門學問。

老師如果太和藹了,就壓不住學生,淘氣點的男孩子,恨不得上房揭瓦。

張小玲的嗓門高,總能喝住學生,就連最愛玩愛鬧的學生也怕她。

“給我下來!再敢到處亂爬,看我去你家家訪!”張小玲這話,是淘氣的男生最害怕的。老師如果去家訪,哪怕什麽也不說,都是一件很有威懾力的事情了。哪怕是不歸她管理的班級,學生們也知道她的“威名”。

因此,學生們私下裏都說,雖然張老師課講得好,會組織活動,但還是更喜歡金廣森。他總是溫和地笑著,一開始,年紀小的學生不懂事,偶爾會有亂堂的現象。漸漸地,學生們願意聽他從故事講起,講那一篇篇課文背後的知識和道理。

“同學們,你們看,這篇《火燒雲》的課文,是改編自蕭紅《呼蘭河傳》的內容。呼蘭河大家知道嗎?離我們這裏不遠的。大家學這篇課文之後,也可以有空去看看天上的雲,寫寫你們自己的感想。你們眼裏,雲彩像什麽?”金廣森這樣提問,對學生很有啟發。

“像家裏養的羊!

“像野山雞!我見過的!羽毛的顏色很好看!

“……”

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紛紛對觀察生活、寫作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每當學生有優秀習作,就是金廣森最得意的時候。他總會給優秀作文展出的機會,或貼在走廊裏,或讓學生謄寫在黑板報上。

過了一段時間,張小玲回憶在齊齊哈爾念書期間發生的事情,終於醒過悶兒來。這天晚上,她推了推金廣森問道:

“蕭老師叫咱倆上家裏吃飯,是不是你倆早都商量好了要說什麽?就隻有我什麽都不知道!是不是啊!你說是不是!”

金廣森抿著嘴笑了,不肯回答。借助老師的幫助抱得美人歸,贏得光明正大。

在這群山之間,張小玲經常感慨自己的渺小。就像金廣森的信裏曾將寫過的那樣,山中有晨霧,每天早上,兩人都要頂著霧氣上班去上班。其實後世的人們如果知道了,會很羨慕這工作環境。當代的年輕人上班也免不了跋涉,但是唯有金廣森和張小玲可以在年輕時欣賞難得的自然風光。

兩個人住在學校分配的房子裏,房子是獨棟的木質小屋,有著窄窄的門,小小的雙層玻璃窗,窗戶中間為了保溫效果好而填充了鋸末,鋸末裏撒著彩色的紙粒做裝飾。

東北的房屋時常需要修繕。室內外的溫差很大,牆壁、窗戶由於熱脹冷縮原理,容易出現裂痕。

此外,實木的地板容易被小動物盯上,當作巢穴,因此屋裏有時會冒出蟲蟻或老鼠,把兩人嚇得蹦起來。金森小時候,不曾注意到這些細節,一時手足無措。村民們無私地幫助這對新人解決了這些棘手的問題。

他們房子的前院,有一片空場,為了安全,他倆養了條白色大狼狗,拴在堅固的木樁子上。誰也不知道,該怎麽給狗取名字,結果他們隻好一直叫它“狗子”。狗子聰明,見到家人不會亂叫,見了外人則會立起耳朵,保持警覺,把家裏人叫出來為止。

至於後院,金廣森先是挖了個淺淺的菜窖,想著能用就行了,然後在附近撒上牽牛花種子,讓藤蔓緩緩地繞上小院的圍欄。

鄰居見了,總要問張小玲:“怎麽不種點菜?這麽好的黑土地,不種點南瓜啥的,豈不是可惜了!”

每到這時候,張小玲就神氣地說:“這是我家詩人種的,每天在家裏就能見著花,多好啊!”

是啊,青年人的生命便如這花一般盛放。

鄰居聽了,不置可否地笑一笑。

此外,她還在校園裏種下一棵白樺樹,希望這棵樹和人們一同成長。樹苗是鄰居勻給她的,種得成功,活了下來。她班上的學生見了,便問她:“張老師,你要不要把名字刻上去啊?這樣,這就是你的樹了。”

張小玲聽罷,想了想,找出削鉛筆的小刀,在手裏把玩了一陣子。

如果要刻字,她很有可能會會刻上自己和金廣森兩人的名字。但是小樹還比較嬌嫩,要是傷到了樹皮,阻礙了營養傳輸,興許樹就長不大了。

左思右想,她放下了刻字的念頭。在學校裏,每到課間或者中午休息,她就會找機會看看這棵樹。

學生們知道小樹是她種下的,也會格外愛護,就算最淘氣的男孩子,也沒有去擺弄樹枝。

當時的人們,物質條件稱得上是貧瘠的,心靈卻很充實。

張小玲曾在學校圖書館裏看到一本泛黃的蘇聯文學作品,其中提到,那裏的年輕人結婚後,會把有限的金錢投入到買書、看劇和藝術創作中,而不會拘泥於日常生活。五道庫沒有豐富的文娛活動,但是她可以自己創作生活中的美好。

她在學校時就熱愛音樂,到了山村小學有了更多機會發展業餘愛好。

人們聽慣了鬆濤陣陣,習慣了山林的風霜雨露,在世外桃源般的風光中過著如詩如畫的生活。

林子裏,每到換崗的時候,就會有幾輛汽車,載著穿軍裝的小夥子開過來。孩子們都愛追著汽車看,大人也願意放下手裏的活兒多看兩眼。

“嘿!嘿!”有時候,孩子們會和車上的人打招呼。車上的軍人也很年輕,他們會探出頭,眨一眨清亮的眼睛,有時也會向孩子們招手示意。

換了崗的人,要往哪處去,何時再歸來?這滿是綠樹的山林,會給他們留下什麽樣的印象?山外麵的世界,也能在每天傍晚見到變幻無窮的火燒雲嗎?

人們遐想著外界的世界,獲得內心的安寧。山中的布穀鳥和啄木鳥發出各有特色的聲響,伴著人們度過每一個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