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新生活
東北人家，到了冬天就缺乏綠葉子的細菜，隻能吃大路貨易儲存的蔬菜或者大缸子裏醃的酸菜，保持每天的營養。每次到菜窖裏取蔬菜，還要特別注意通風，菜窖裏很容易產生二氧化碳，濃度高了就對人有害。
撈酸菜，也是個技術活兒。要是一缸裏出現了變質的酸菜，可要趕緊撈出來，把其餘的菜也檢查一遍，如果動作慢了，就整個一缸菜全部報廢了。
金廣森一回家，就興高采烈地從懷裏掏出女同學送的鹹菜壇，把前因後果和家裏一說，家人都由衷為他高興。鹹菜壇一直被他摟在懷裏，一點兒也沒有被凍住。
“俺們廣森這是長大了啊！”父母說著，加深了臉上的笑紋。
“這鹹菜，我還沒有吃，一會兒吃飯的時候，一起嚐嚐吧！我們班的蕭老師，對我們可好了！他不僅課講得好，還叫我和同學們要搞好關係……”
金廣森和家人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學校裏發生的趣事，唯獨沒有提到偷瓜的事。這件小事，雖然有趣，但還是不要讓父母知道為好。
金廣森家是一間高大的木屋，棚頂蓋著幹草，提升保溫效果。如果和當代的房子做比較，層高可能比得上緊湊的複式loft，隻不過僅有一層。
在假期餘下的時間裏，金廣森幫家裏料理家務，順便靜靜地等待張小玲的來信，他堅信心愛的姑娘也懷有同樣的心思。
家中的小動物不會說話，金廣森即使和他們小聲說著心事，他們也隻會搖頭晃腦地看看主人，發出“嘰嘰喳喳”的動靜，從來不會真正應答。沒兩天，他自己就等不急了，想要先寫一封信寄過去。
金廣森家中沒有像樣的信紙。家中拮據，他不好意思央求父母給他錢，就找來包食品的油紙，挑出一張平整的正方形油紙，用把木板比量著，畫出橫線和方格。
接著，他從屋外撿來一塊平整的石頭當鎮紙，吹掉上麵的灰塵，壓住油紙的邊緣。
家中沒有鋼筆，即便有鋼筆也不管事兒，因為沒有墨水。
他找來鉛筆，把筆尖在屋裏的地上磨尖了。為了看上去更像稿紙，他甚至在角落一筆一劃寫上了“稿紙”的字樣，用筆尖描了一遍又一遍。
“小玲，你知道嗎，山林裏有霧氣，霧飄起來，就是白茫茫一片，像帷幔一樣籠罩群山。那時候，人在那裏，就隻能靠聲音分辨了。人們互相呼喚，聲音就會回**在群山之間，飄到遠處去。霧散了之後，就能看到太陽……
“小玲，你能想象嗎，山間平原上，有個小小的車站，那裏有明亮的窗戶、幹淨的欄杆。軌道像巨人的手腕，向著大山深處延伸。林調隊員、戴著紅領巾的學生和三三兩兩的旅客們，都通過它前往要去的地方。不久，附近就響起工人們的勞動號子……
“小玲，我們相處的時間還不夠多，但是我敢向組織保證，我以後要當個好老師，當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金廣森不願直白地表達情感，而是真摯地描寫家鄉的景物，想要把自己二十來年地所見所感，一股腦告訴張小玲。在遇到張小玲前，他隻見到茫茫雪野、蒼山翠柏。如今，那看似一成不變的雪野中，似乎有了亮麗的色彩。
清晨，他偷偷溜出家門，瞞著家人，用珍藏的零花錢把信寄出，不久便收到了回信。他用削鉛筆的小刻刀，一點一點慎重地劃開信封。
回信寫在潔白整齊的稿紙上。張小玲的父母見到金廣森的來信，又聽了蕭老師的形容，覺得金廣森算得上靠譜。
隻是，她有個哥哥，名叫張大材，年長幾歲，已經工作了。張大材對人對事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什麽事都愛刨根問底。他沒見過金廣森，似乎有幾分質疑。
張小玲把家人的不同意見一筆帶過，暢想了很多兩人以後順利畢業、成為人民教師後的情景。
雖然兩人還年輕，自己有時候也還沒玩夠，但是提到成為教師後的事，張小玲很嚴肅，她願意一生投身教育事業。
電話不便利、網絡不存在的時代，年輕人們的心同樣是澎湃的。人心相近，山海相隔又算得了什麽呢？
假期終於結束，兩人終於理解了書上寫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什麽含義。學校“常青大院”有如同學生們的理想鄉，既有美景，又有朋友，還有觸手可及的美好未來。
師範學院的學製隻有兩年，不久就臨近畢業了，兩人成績優異，蕭老師為他們感到自豪，畢業典禮上，他親手為學生們遞上了畢業證書。
“你們這麽快自己也要當老師了，可要好好努力啊！工作分配的結果就快出來了，待會兒就能知道了。”蕭老師說完，笑眯眯地看著學生們。每一年，他都要像這樣送走一屆學生。至於何時何地能夠在與學生們相見，他不願多想，隻願在這一刻沉浸在歡樂之中。
“爸！媽！我要出去工作啦，有廣森在身邊，你們就甭擔心了！”
張小玲終於說服了家人，同金廣森結婚。婚禮很簡單，當時的風氣如此，兩人沒覺得有什麽特別，隻是人生開啟了新的篇章。他們被一同分配到了一處偏遠的林區——五道庫。
五道庫是個地圖上難以尋覓蹤影的小地方，屬於伊春地區範圍內。準確點兒說，它在山溝裏。
它的地名原本是很長的，兩人一直沒搞清楚，到了地方，才知道全稱是“伊春市伊美區美溪林業局五道庫經營所”。
一路上，他們在貨運車廂內聽著車輪壓過鐵軌的“哐當當”聲，偶爾還有樹枝劃過車廂的“沙沙”聲。
兩人成家時很清貧，除了各自的一套行李，還有憑結婚證買到的一塊方鏡子、一個小鐵耳子鍋、一個紅花茶盤。最大的一件家當，是一個張小玲娘家托人送來的樟木衣櫃。
山裏居住著許多伐木工人和農人。伐木工人每天下了班，便要喝些高度數的烈酒解乏。農人們每到太陽落了，便會扛著農具回到家，給孩子們烙餅煮湯，飯後抽起空地上采集來的野生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