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談心

“我在北京去看了北海和後海。北京也沒真正的海,那些公園啊什麽的,就是些水泡子,圍起來,沒什麽意思。水都是死水,都不怎麽流動的,不像在宜春,河裏多有意思啊,有魚有蝦……

“北京的公園裏,也有圍起來讓人釣魚的地方,都是小金魚和錦鯉,沒一樣能吃的。我聽說,到了冬天,那些魚也不放出來,就那麽凍在冰裏死了,第二年再放些新的,讓人釣著玩,多可憐啊!我可不想釣它們。”

春雪想到哪裏,便說到哪裏,沒有什麽順序了。

一會兒,餃子包得差不多了,一家人閑下來,金廣森擰大了收音機的音量。他把春雪拉到一邊問:

“雪啊,你在學校有沒有喜歡的男生啊?”

春雪要強,念的是自己選的難度挺大的工科專業,班上的男生比女生多,但她不愛找班上的男生玩兒。學生們都是從五湖四海來,也有些是北京本地的學生,分數比外地考生低一點,脾氣卻不小,不愛搭理窮山溝裏出來的春雪,還覺得她口音重,背地裏編排笑話過。

北京學生紮堆兒說話的時候,話語間會有明顯的京腔,有些詞匯源於滿語,隻有他們自己人才聽得懂。

“老爸,我現在不想這些,我還要好好念書,還想考研呢!我要多念書,考個更好的學校!”

金廣森見女兒這樣爭氣,會心地笑了。其實,他生怕女兒被套路了,影響到學業。恢複高考以來,祖國各行各業都需要人才,他由衷地希望自家孩子有好的前途,不要見識淺短,執迷於一時一事。

其實,有件事春雪沒有告訴父親。她沒有男朋友,但是校園裏有一個男生,很引人注目。八十年代初,人們剛剛開始愛打扮,有個學生獨樹一幟,買了同款不同色的運動鞋,每天出門上課,一定是一腳黑鞋,一腳白鞋。這舉動很不尋常,再加上這男生本就容貌出眾,更是容易引起人們議論。

從那以後,春雪就對人們的服飾有了興趣,也對這男生多了些關注。但她想了想,還是不和父母提起了。

還有一件事,是她有點被室友欺負。學校再分配宿舍的時候,把她的名字寫錯了,寫成了“春雷”,還把她當成男生,分到了男生宿舍。等到發現的時候,宿舍分配方案已經定下來,不容易修改了。

她又被調回女生宿舍,隻不過,別的屋都是六人間,隻有她不得不接受七人一間的現實。室友們不是同一個班的,就連年級、專業也不相同,共同語言不多。

室友都覺得多一個人變擁擠了,有時會甩臉子,搞得春雪不太開心。這事,教學處的老師處理不了,她也不願意和家裏說。人長大了,就會變得報喜不報憂。

一旁的春海見父女倆聊得火熱。卻有點不樂意。原本姐姐在外上學的時候,他在家裏最受關注,甚至有時候,他內心深處希望自己是哥哥,春雪是妹妹。

可是隻要春雪真的在場,他就成了透明人。隻有招呼父母吃飯的時候,父母才搭理他。這對比也太強烈了。

“不就是念書好點兒嗎,有那麽了不起嗎?不僅是爸媽,別的親戚串門兒來也緊著她一個人誇。我都上班給家裏掙錢了,怎麽就不誇誇我?要論幹實事兒,還得看我!”春海這樣想著,心中種下了幹出一番大事業的種子。

晚上,前來串門的親朋好友們各回各家,屋子裏漸漸靜下來。金廣森點起一支煙,猶豫了一下,把張小玲叫到跟前兒,罕見地說起煩惱的事。

張小玲見他正襟危坐,有些納悶兒,大過年的,談什麽要緊事?

一支煙吸到一半,金廣森開口道:“小玲,我工作越來越忙了,你當老師,整天看著那麽多學生,又要照顧家裏,辛苦了……我這工作……我個拿筆杆子的,也不掙多少錢,你別、別看不起我。”

金廣森吸完了一支煙,沒再說話。張小玲忽然覺得,他也許隻是想傾訴,隻有平實的話語。自己能做的,唯有陪伴。也隻有這一天,張小玲見他抽煙,沒有豎起眉毛伸手奪下。

兩個孩子還像小時候一樣親密無間。春海買來了鞭炮,跑到街麵上,拿竹竿挑得高高的,點燃了,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把竹竿伸得遠遠的。春雪沒敢走進,在一旁看著,她出家門心切,隻穿了棉襖,沒帶帽子和手套。室外的溫度達到了零下三十度,兩人鬧著笑著,對寒冷渾然不覺。

一家人守歲直到午夜,張小玲算好了時間煮出熱騰騰的餃子。

晚飯時,春雪先喝了些粥,到了半夜不覺得太餓。春海還是不愛喝粥,淩晨見了餃子就甩開腮幫子吃,那副樣子像鬆鼠往嘴裏藏糧食一樣,引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春節很快過去了,春雪的假期還沒結束,要在東北老家多待些時日,和中學時代的小夥伴約著串門。女孩子們聚在一起,玩羊拐,又叫扔嘎啦哈,還縫了幾個沙包,好不歡樂。

春海很快回到單位值班,他還年輕,沒有家業,為那些拖家帶口的同時替了好幾天班。

金廣森則不安於假日的閑時,在家裏閑不下來,跑回辦公室,審他的稿子去了。當代的年輕人為了靜下來會跑去咖啡廳,那是的上班族沒有什麽咖啡廳可取,辦公室就成了靈魂的棲息之地。

金森用鑰匙擰開沉重的木門,走進小巧而整潔的辦公室。

他的工位在辦公室的一角,桌子不大,重在整潔,鋼筆、稿紙和台燈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他的桌子旁邊,就是放著國內各大主要報刊的書架,方便他隨時查看、參考。書架漸漸有些淩亂了,他找來一塊抹布擦了擦,抹掉灰塵,按時間順序把報紙和雜誌碼整齊。

成為記者以來,他很少像以前一樣搞創作了,詩歌和散文都短暫地放下了,而他對通訊、報告文學等題材越來越熟撚。

時至今日,他仍然不認識《伊春文藝》等雜誌社的編輯老師們,他們的交往僅限於文字的往來。這種君子之交極為純淨,不摻任何雜質,哪一篇文章能與讀者見麵,完全取決於文字的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