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酸澀中淨化

1.校園是幽美的,亦是嚴肅的。說她幽美,因為她同公園相似,山光湖色,亭台樓榭,小橋流水,花草樹木應有盡有;說她嚴肅,因為這是培養黨的中、高級幹部的最高學府,是一個宣傳、研究紅色理論的特殊陣地,被人譽為中國的“馬列公園”。

華雕龍是去年這個初秋時節被正式錄取為該校學員的。他是幸運的,是千千萬萬個年輕人當中的幸運兒。不知哪位哲人說過:“幸運是辛苦的補償。”他承認,並且從中悟出了一兩千年前老祖宗說過的“否極泰來”的哲理。“難道這是命運?到底是命運主宰人呢,還是人主宰著命運呢?”他想。平民出身的華雕龍,而今做了官,他的思想還是人本位的。他的黨性強,平民意識根深蒂固。他不相信宿命和迷信,可對自己後來的“順”還是有點疑惑。他們這批學員全國共五十名。他們清楚自己肩上的曆史使命,清楚畢業十年八年以後他們將居有的顯赫地位,以及進行的事業。越是這樣,他和他們就愈加嚴格地要求自己,努力學習,自覺地克服和抵製自由化思潮的影響和衝擊,身上的青年時期的浪漫勁兒已經收斂,取而代之的竟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社會、政治、經濟、曆史、革命等理論著作。除非是綠色天使給他們送來家信,才使他們品味一下家庭的溫馨。華雕龍隻有接到鮮花般的嬌妻——紅梅的來函,才會泛出浪漫的情愫。也就是在這時,他才拿著舍不得拆開的沉甸甸的信,躲進園林樹蔭下,草坪上,水池邊,讀著那些甜蜜的話兒,掀起陣陣思念之情。

這天晚上,他很快吃完了飯,似乎漫不經心地步入園林。隻有他一個人。這回可不是看嬌妻的來信,也不是觀賞景色,而是在這幽靜之處平息一下內心的波瀾。

夕陽西下,青色的教學樓抹上了點點餘輝,它偉岸、莊嚴、高朗和斑斕,園林愈加靜謐了。在綠色的波濤中,不時傳來鳥雀的吵鬧聲,爭豔一天的花卉都隱沒了麗容嬌姿,婆娑的白楊、楓樹、銀杏和垂柳把曲徑隱沒,散布於園林中的建築巨礁般地嵌在綠海裏。

一切都是綠,都是美,又都是靜……好一個綠色的海洋喲!好一個紅色的陣地喲!

校園的小路溪水般地潛伏於濃綠的傘蓋下,仿佛流出了脈脈溫情,令人留連忘返。

一個人曾經走過的道路卻往往埋藏在記憶深處,或甜蜜,令人咀嚼,感到幸福;或苦澀,令人哀傷,流淚,抑或齒寒,隱隱作痛……他索性倚在一棵參天挺拔的銀杏樹上,深邃的眸子時閉時睜。閉時若有所思,仿佛化入一種超凡的境界。睜時則緊緊地盯住了眼前婆娑的枝葉——那是凝視,沉痛的,那是遐思,十分遙遠的,那是攝影師的特寫,極專注的,絲毫也不肯疏忽。難道他要向這幽雅的環境、迷人的景物索取什麽嗎?難道他生活在這裏還有不如意的地方嗎?不,他不需要柔情的柳枝,高貴的銀杏葉,更不需要豪豬般的鬆針和多角的楓葉。學校的衣食住是優厚的、穩妥的。他的學習在班內總是保持著優等的成績,他常以勤奮、謙虛、儉樸和吃苦耐勞而受到老同誌們的誇獎和領導的表揚。

學員裏他最年輕。他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隻因為一段綿纏悱惻的愁思!

美麗和痛苦雜糅在一起,那是一個男子漢的良心發現,幾多柔情,幾多恩怨,幾多純真!他已經一夜未眠了,心裏猶如馬兒在馳騁,跳躍不停。三年多了,平靜、甜蜜的心境突然又失去了平衡……生活是折磨人的,記不清是哪位名人大師講的了。生活多麽需要充實,多麽需要豐富多彩,有張有弛啊?猛然間失去了平衡,平靜的內心受到驚擾、震動,他怎能安寧?按常理,就他的年齡、身份、小家庭,尤其是那傳奇般的綿繡輝煌前程,足以使同齡人仰慕而不可及的了,他還有什麽不平衡呢?

——隻因為見到了她,與他曾經生活過四年之多的離異妻子梅金玲!

三十一年的生涯中,他在小說中讀過男女主人公異地邂逅的情節,也在實際生活中和柴瑩瑩在青城有過類似的經曆。他佩服小說家利用虛構的偉大權力,或者說用“萬能膠”粘合而成的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動人故事,同時也為現實生活中的偶然性而震驚。他承認生活中存在著浪漫主義色彩,承認生活中有喜劇,也有悲劇和正劇。

——他不是早已親身體驗過了嗎?

2.他和梅金玲離異五年多未見麵了。

當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中央黨校學員華雕龍渾身洋溢著成熟男性固有的青春活力,提著一網兜水果,邁著穩健瀟灑的步子路過她麵前的時候,他驚呆了:這不是梅金玲嗎?!她怎麽會在這裏?麵對眼前的梅金玲,他在腦海裏頓時浮現出魯迅筆下的祥林嫂來——一個瘦得脫了原相的中年婦女在一個小姑娘的扶持下,勉強地立在他的麵前,那灰暗無神的眼睛凹陷在眼眶裏,分明是怔怔地望著他。他下意識地停住了,本來可以一走而過的,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來看望因病來京住院的吳部長的。他努了下嘴唇,欲言又止——他怕認錯了,在城裏認錯人是常事,有時也不好意思。

“媽媽,你怎麽啦?”小姑娘一邊拉著母親枯瘦的臂膊問著,一邊用美麗的大眼睛打量著這位穿著整齊、高大威凜的華雕龍。

“這位,你……你?”她十分艱難地啟齒了,聲音是那麽微弱,那灰黯的眼珠突然發亮起來。

“你,你是——梅金玲?”他終於說出了第一印象的判斷。

“你是華……華雕龍?!”她的聲音顫抖了,那是無限的激動和內疚導致的,那驚異和惶恐的眼睛露出祈盼的矛盾神情。

“是的,你怎麽在這裏?”華雕龍一把扶住了她。

“沒……沒想到我……我……我還能見……見你一麵……嗚……”話未說完淚如泉湧,那哭聲露出無限的悲哀。

那小姑娘就是小玉環,美麗的模樣就像當年的梅金玲,那是衰弱垂危的母親生命的延續。

“媽——”玉環也嚶嚶地哭起來了。

華雕龍被這突來的情景弄得不知所措,內心也很傷懷,眼圍有濕,忙扶她坐在台階上,放下網兜,另一隻手拉著玉環,也坐下來。

這是在京都積水潭醫院病房外麵發生的一幕催人淚下的場麵。

“金玲,什麽時候住院的?怎麽不告訴一聲,你知道我在北京吧?”

“知道。早就聽說你進大步了,很有發展前途,還在中央黨校學習,將來會當大幹部的,家鄉人傳遍了你的消息,都為你感到驕傲,我……慚愧死了,我沒有福氣,這……這都是命中注定……”

“金玲,不能這麽說,我也很普通嘛,你了解我的。”

“雕龍,我對不起你,我該死,我有罪,罪有應得!”她又祥林嫂了。

華雕龍聽了受不住了,說:“不、金玲,別這麽說,我也對不起你,也有錯的。”

“嗚——雕龍,其實我是有眼無珠啊!”梅金玲感動地哭起來。

“不要哭了,金玲,別哭壞了身子,你不是有病嗎?還是原來的病吧?”

她不哭了,點點頭,抽泣著,十分痛苦。

“最後診斷?”

“沒什麽,你不用擔心,隻要你能進步,還能想到我、我們曾夫妻一場,我……我就知足了……”她說著又哭起來,難以自恃,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

華雕龍清楚,這是生活的磨折和無限的悔恨使然,充分說明,她一直是愛著他的,隻是當時淺薄得沒有認識自身弱點來抵抗世俗的壓力,以致釀成了一生的悲劇。

他的責任感又在心中複蘇了,此情此景,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會······

“就你們母女倆在這兒嗎?”

“是,是——”話到口邊又難於啟齒,她沉重地低下頭,烏黑的長發披落在額前,遮住了臉和眼瞼,仍抽泣著。

“是表舅送來的,我那個爸爸不管媽媽……”玉環接過母親的話茬說,小手抹著淚水。

“表舅?張有才?”

“嗯。”

“你爸爸為什麽不來?”

“嗯,嗯,爸爸怨媽媽不給他生兒子,媽媽累病了,不管她,還罵她,打她,還天天喝酒耍錢……”

“啊!你身下有幾個妹妹?”

“四個。”

“四個?這麽多!”他又驚訝了,轉過頭對梅金玲說:“你怎能這麽生?你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嗎?”

“那程大有是……畜……畜牲!他媽媽更——”她說不下去了,哭聲代替了一切恩怨。

他全明白了,內心怎麽也平靜不下來,說:“玉環,你表舅呢?他不在這兒?”

“他送到這兒,安置媽媽住下就辦點貨回去啦。”

“回去啦?這麽說這兒就你們娘倆?”

“嗯。”

“為什麽偏到北京來?長春、沈陽不也可以嗎?”

“媽媽開始還想到林城呢,她總想見你最後一麵,後來聽說——”

“後來聽說我在北京,就來這兒了?”

“嗯。”

“那為什麽沒打電話?”

“媽媽說不到緊要時候不打。”

他全明白了,一種酸澀的滋味湧上心頭。

“住在幾樓幾號?”

“三樓,307號。”

“走,上樓。”他扶起梅金玲,掏出手帕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向樓上走去。

華雕龍把帶給吳部長的水果放在她的**,說:“金玲,你等一下,我呆會兒再來看你,這裏有我的老上級在住院。”

“那、那你還不快去,別顧我,把這東西你帶上。”她鎮定地說。

“不,這是給你的了,別動!”他把她扶按在**,忙下樓重新買了禮品。看了吳部長之後,他忙到醫務室查梅金玲的病卡。

一位細高個子的年輕白淨的女醫生見了他,問:

“請問您是她的什麽人?”

“家鄉人。”他不假思索地說。

“家鄉人?內蒙農村?不象不象,是大工程師吧?”

“不,我是機關幹部,在這兒學習,順便打聽一下。”

“噢,這可以,她患的是肺結核,後期癌變,另外——”她眼睛白了白華雕龍,說:“您和她有親屬關係嗎?”

“這?”他怔住了。

“哦,是朋友關係也可以,我可以告訴您,但不能對她本人說,她還患有子宮癌,也是後期!”

“子宮癌?也是後期!後期……醫生,她才三十歲啊!”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醫生麵前失去了風度。

“是的,不要驚訝,也不要悲傷,病死是常事,可是我要您盡快發電報轉告她的家裏人,也就是說她的丈夫或父母兄弟來處理後事,不能放下不管,不講人道啊!”

華雕龍稍加鎮靜之後,說:“好、好,我今天就電報轉告,不過眼下有事我可以代理,能不能有挽救的可能,醫生?”

“您挺關心她呀?”這位年輕醫生冷笑道,那雙杏眼倒立起來,拿著病卡的手又重新換了個姿勢,像看特務似的緊緊地盯著他。

“當然,我們曾經是好朋友的。”

“哦,我說呢?不是親密朋友誰會關心這事兒,連她丈夫都不來一下,這個男人真沒有良心,缺了大德了!她身體早就有病,卻硬讓她生兒子,結果生了五個千斤,兩噸半啊,天!太愚昧了!太落後了!你們當幹部的也有責任,都幹啥吃的?領著國家的俸祿,人民養活你們……”她以一個女人的身份毫不客氣地為梅金玲,不,為農村的廣大婦女抱著不平。

他聽得很不好受,似乎也服氣,他沒有理由還口。

他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出醫務室的,到了病房和梅金玲又談了一會兒,便匆匆走出醫院,望著繁華的共和國國都,想到了遙遠落後的家鄉——索倫河土地上祖祖輩輩辛苦勞作著的鄉親們,心裏好失落,備感一個共產黨人責任的重大。

他懷著十分沉重的心情擠上了公交車。當天下午,他就向程大有和梅大發發了電報。

3.夜深了,校園的氣氛顯得更加凝重了,銀色的燈光熠熠生輝,樓上,樹上,水間。他直起身,猛地抓下一片葉子,將蒂把含在口裏,苦嚼著走出樹林,沉重的向宿舍走去。

他想:“她的變化太大了,簡直難以置信,假如她當初不失足於張有才,假如不讓我離開南旗黨校,假如我不出走青城、受聘林中回來離婚,假如她不嫁給程大有,假如她能為程大有生個兒子,假如程大有稍有點人心,假如……她也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對於她,我不能說沒有責任,她畢竟和我同床共枕四年之多的女人啊!”躺在**,他的煙一支接一支,思緒如潮。想著想著,眼前出現了一幅移動著的畫麵:索倫河鎮那條撒滿牛、馬、羊糞便的大街上,從街角走來一位瘦弱的婦女,她趿拉著一雙舊布鞋,頭上披著散亂的頭發,臉似乎也沒有洗,敞著肮髒的衣衫,背上用背帶纏著一對嬰兒,一隻手抱著一個,另一隻手拉著一個剛剛學步流著鼻涕的小髒姑娘,懷裏那個孩子還叨著媽媽**著的**,臂彎裏掛著一隻小筐,小筐裏有幾十個雞蛋,神情呆滯地向農貿市場挪去。這段路是她十分艱難的旅行,人們像對待叫化子似地圍著她,笑著,打著,鬧著,孩子們甚至一齊叫著她常念叨的話:

“華雕龍,我對不起你,我該死,我有罪,罪有應得……”

孩子們一遍又一遍地朗誦著,越朗誦越齊,聲音越大,猶如賽場上拉拉隊似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接著便是大人們的戲弄:

“梅金玲,你那大丫頭是誰的?”

“梅金玲,你到底是誰的老婆?”

“梅金玲,程大有對你挺好吧?”

“梅金玲,還想著姓華的吧?人家升官了,可不想你呀!”

“哈……”人們每喊一句便贏來一次酒醉般的大笑。

突然,他像當年在部隊聽到緊急集合號一樣,從**呼地坐起,大聲地喊道:“都給我滾開!你們這些混蛋、無賴!”

“怎麽了,小華?”另一個同伴驚醒了,急忙問道。

他抹抹眼睛,稍鎮定一下說:“不,沒什麽,做了個夢。”

“唉,看你,怪嚇人的,被子都甩到地上了!”

華雕龍忙登上拖鞋拾起被子,穩定了情緒,點上一支煙,倒了一杯水,說:

“對不起,打擾了,我穩穩再睡。”

“是不是想家了,夢到嬌妻被人拉走了是吧?哈……”老大哥同誌詼諧了一句。

他吸著煙,沒有回答,隻是苦笑地搖搖頭,他不願說出夢中的情節,也不願說出自己曾離異過的情節,檔案裏記載著就可以了,何必與別人談這等不愉快的事情呢?況且那些不曉得內情的人會如何猜測呢?他把自己的隱私埋沒在心底,他清楚這些同伴都不是等閑之輩,甚至將來有的會成為國家重器,那麽你在他們心中的印象還是方正為好。

這一夜,他就是輾轉反側一直到天亮的。

4.電報發走十幾天了,仍未見家鄉來人。他向校領導匯報了這個情況,說有個家鄉人,需要他適當的照顧照顧,因此,他有幸三天兩頭跑醫院一趟。

華雕龍每一次來都給梅金玲帶些好吃的,像水果點心之類,梅金玲每次見到他都拉著他的手流一次淚。

“雕龍,我知道我快不行了,三十歲也半輩子了,福也享過,罪沒少遭,能夠看到你,你能來陪陪我,說明我們沒白夫妻一場,我滿足了。遺憾的是以前,我對不起你,我該死,我有罪,罪有應得……”她說著說著又來了套版反映。

後來,她又念叨:“我死了以後,小玉環怎麽辦?她聰明,懂事,學習好,為了我,她跟到這來了。唉,這又是一個罪過啊!家裏那幾個孩子又不知怎樣了……”

她最喜歡玉環,盡管她是個禍根,但這個禍根是無罪的。

他也喜歡玉環,覺得像玉環這樣的孩子如果在別人手裏,特別在農村,恐怕不會有出息的,他頓時動了惻隱之心,說:“金玲,別那麽想,你會好的,小玉環以後讓她到林城讀書,她讀得好,我供她上大學。”

她笑了,點點頭,玉環也笑了,緊緊地靠在華雕龍身上。

“金玲,你了解我,我說到就能做到的。”

“嗯,我相信,我希望玉環應該有你這樣的好爸爸!”

華雕龍點點頭,把玉環拉到懷中認真地端詳著。

5.十天過後,梅金玲終於走完了漫長的三十歲生涯。

在臨終的頭一天,她的妹妹梅金鳳,妹夫李心達,姐夫朱獸醫三人趕到了北京。他們說程大有照舊打牌,四個孩子由梅金花照看著。

梅金鳳等人見華雕龍在場侍候深受感動,經朱獸醫介紹,他認識了金鳳女婿李心達。李心達也認識了這就是名震家鄉的當年連襟華雕龍。

梅金鳳還是那麽風流爽快,她向華雕龍轉達了幾個消息:一個不幸的是石老嬸和常三大伯去世了,另一個值得祝賀的是姚翠珍終於與鄭樹懷分手了,嫁給了中學教導主任王鬆,因為王鬆的愛人心髒病突發搶救無效死亡。華雕龍為失去好鄉鄰而悲痛,同時也為好友姚翠珍能找到理想的歸宿而高興。

梅金玲被病魔奪走了,她的屍體在京火化。完後,他們一行四人抱著骨灰盒回去了。

華雕龍決定畢業之後將玉環帶到身邊讀書,梅金鳳等人未置可否。

北京火車站月台上,華雕龍拉著玉環的手說:“玉環,回去好好讀書,明年這時節我去接你,記住,我一定接你!”

“爸爸——”小玉環終於撕心裂肝地喊出了見麵後的第一聲“爸爸”,一下子撲到華雕龍的懷中。

他抱著她,貼著她的小臉,淚水漱漱地落下來……

身邊的梅金鳳、李心達、朱獸醫三人看在眼裏,難受在心裏,禁不住淚飛滿麵。

“嗚——”列車發出了啟動的信號,“哢哢……哐哐……”車輪咀嚼著烏亮的鐵軌緩緩運行。他們的手不停地搖著,伴著淚水,伴著難以名狀的滋味。

此時的華雕龍心裏亂極了,他真想飛馬長城頂端,麵對蒼茫的塞北嚎上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