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培訓
一向不善言談的朱豐收，句句戳中了李隆基的心窩，讓頑固的他頓時豁然開朗。
他覺得朱豐收說的對，李家向上翻好幾輩，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如果女兒有條別的出路，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是工廠的領導吧？”李隆基笑著問道，“上一次給我介紹設備的時候，我就看得出來，你不是一般人。”
朱豐收覺得自己應該算是工廠的領導，於是點了點頭。
“既然領導親自來家裏請，那我就不攔著了。”李隆基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如果工廠的領導，親自來家裏請，這事兒被左鄰右舍聽到，肯定會羨慕他李隆基的。
“我現在就收拾東西。”李美萍說著，轉身進了自己的屋。
大概喝了兩杯茶的功夫，李美萍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鋪蓋卷，還有一大包換洗衣服。
“領導。”李隆基抓住朱豐收的雙手，“我女兒性子比較野，去了工廠，領導多擔待，如果給你惹了禍，你告訴我，回頭我修理她。”
“爸，你說什麽呢！”李美萍臉色一紅，眼神情不自禁地瞟了朱豐收一眼。
當著他的麵，被老爹如此的說，真丟人啊。
朱豐收笑著說道，“把美萍交給我們，您就放心吧。”
吳桂芝一直追到劉嬸家裏，也沒有說服劉嬸，正臊眉耷眼地往回走的時候，忽然見到自己的女兒上了那輛黃色的大發車，並且汽車一溜煙地開走了。
她頓時慌了，連忙跑到門口，問正在向大發車揮手的丈夫李隆基，“美萍幹啥去了？”
“去縣城打工了。”李隆基說道。
“哎呀，你怎麽能讓她走了呀！”吳桂芝頓時急的直跺腳。
李隆基扭過頭來，不解地問道，“昨天偷了我的鑰匙，把她放跑的是你，今天又不想讓她去縣城打工，你到底是咋想的？”
“昨天讓她去打工，我是怕你把她關出病來。”吳桂芝解釋道，“現在人家蘇家都要退婚了，你怎麽還讓她出去呀？”
李隆基臉色一沉，“沒有了他蘇家，我不信我閨女還嫁不出去了！”
丟下這句話，李隆基倒背起手來，嘴巴裏哼唱著小調，轉身回了屋。
李隆基心裏有自己的小九九，女兒去縣城打工，回頭在城裏找個婆家，那才叫飛到枝頭變鳳凰，這些話，都是他從朱豐收那裏得到的啟發。吳桂芝不知道丈夫心中是怎麽想的，她茫然地看著李隆基的背影，喃喃地說道，“老頭子，你腦子是不是受刺激了？”
車內，當陳福旺見到李美萍拿著行李上了車的時候，就一腦門子的疑問。
李美萍見他賊眉鼠眼地看自己，忍不住問道，“你看我幹什麽？”
“你為什麽會在車上？”
陳福旺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卻不料李美萍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是來我家道歉的吧？”
“道歉都不敢進門，這算什麽道歉，難道道歉也可以讓人代替嗎？”
她的一番話，搞的陳福旺一陣麵紅耳赤。
一路上顛簸暫且不提，回到工廠以後，朱豐收抱著李美萍的被褥說道，“辦公室這一排房子建的早，屋裏沒有那麽潮濕，你先住在這邊吧。”
李美萍自然聽朱豐收的安排，隻是陳福旺想要伸手幫忙的時候，李美萍警告道，“不許動，拿開你的手。”
陳福旺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我好心幫你的，怎麽不識好歹？”
“謝謝你的好意，離我遠點。”李美萍說著拎起自己的行李，“我會把你當壞人的。”
從小到大，嬌生慣養的陳福旺，在李美萍這裏接連吃癟，讓他心情很鬱悶，於是冷哼一聲，直接去了彭三虎的辦公室。
“福旺，你來的很好。”彭三虎放下手中的東西，“今天周三，我決定下周五召開員工培訓，所以，需要采購一批桌椅板凳，你縣城的熟人多，看看家具城那邊能不能優惠一些價格。”
“工作的事兒回頭再說。”陳福旺將雙手支在桌子上，“廠長，我有件事兒得向您匯報，朱豐收帶來一個姑娘來上班，就是昨天，她爸打我的那個姑娘。”
“就在剛剛，朱豐收把那姑娘帶了回來，並且就安排在他辦公室旁邊的房間裏了。”
“人家都已經訂婚了，朱豐收還把人家拐到工廠裏來，並且還住在他的隔壁，嘖嘖。”
“這事兒您得管啊，如果不管的話，如果搞出什麽亂子來……。”
陳福旺的話還麽說完，彭三虎立刻站起來，急匆匆地去了朱豐收的辦公室。
果然，昨天的那個姑娘，正和朱豐收兩個人聊天呢，並且氣氛相當的熱烈。
“朱豐收，這是怎麽回事？”彭三虎沉著臉問道。
“連長，她已經退婚了，符合咱們工廠的招工標準。”朱豐收目光意向了陳福旺，隨後對陳福旺說道，“陳師傅，跟李美萍父親道歉的時候，你沒聽到嗎？”
尷尬地笑了兩聲，陳福旺指著門外說道，“廠長讓我去采購辦公家具呢，我先走了。”
陳福旺倉皇逃離。彭三虎對朱豐收使了個眼色。
來到彭三虎的辦公室，彭三虎麵無表情地問道，“究竟怎麽回事？”
朱豐收講述了一邊事情的經過，“連長，我第一次集市上發宣傳單，她當時親手抓了一個小偷，後來又幫我發了宣傳單，回家的時候，被幾個小偷報複，是我將她送回的家。”
“最後，因為這事兒還被退了婚。”
“我覺得既然她想來工廠上班，人也熱情仗義，我覺得咱們工廠需要這樣的人。”
“住在你的隔壁，是不是影響不太好啊？”彭三虎對招李美萍沒什麽意見，隻是這朱豐收和一個為結婚的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住隔壁，覺得有些不妥。
“宿舍那邊的房子還很潮濕，不能住人呀。”朱豐收解釋道，“再過幾天，等房子幹了，就讓她搬到率女工宿舍那邊去。”
彭三虎揮了揮手，“那些事情暫且不談了，咱們說說采購的問題。”
“我已經跟局領導打過招呼了，向農機局申請了三台拖拉機，回頭咱們就可以去木材廠拉木材了，這三個人選，一定要誠實可信，能力比較強，你注意篩選一下。”
“咱們一起篩選一下，這些男工中，找幾個高中畢業生，等到開工培訓的時候，重點觀察，看看誰比較合適。”彭三虎說著，從抽屜裏掏出一個本子，兩個人一起研究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李美萍敲了敲門。
“什麽事？”彭三虎臉上有些不悅，他討厭別人在工作的時候打擾自己。
“廠長，我剛剛燒了一壺水。”李美萍走了進來，直接將兩個暖水瓶灌滿，臨出門的時候，李美萍說道，“我剛來什麽都不懂，您有什麽雜活就交給我吧。”
“好，你去吧。”彭三虎揮了揮手，示意李美萍可以離開了。
隨後，他對朱豐收說道，“這個姑娘有點意思呀。”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幾個人都異常的而忙碌，陳福旺忙著采購，朱豐收白天忙著檢驗設備，晚上忙著寫培訓講義，李美萍則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朱豐收的後麵，問東問西不停。
而彭三虎則直接消失了，根本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眨眼間幾天過去，周一的時候，新招收的工人們，開始進行崗前培訓。
培訓初定為一周，其中包括生產的基本原理，工廠的規章製度，工人實際操作等等。因為朱豐收上台犯怵，所以，忙活了好幾個通宵，才寫成了講義，然後又和彭三虎兩個人熬夜製定了一份工廠的規章製度。
本來彭三虎本來是和海城那邊的工廠簽訂了合同，他們需要派技術員過來教授技術的，但是，彭三虎再次打電話過去，卻被告知，技術員回家生孩子了，需要晚兩個月。陳福旺當即發表意見，說可以等兩個月，現在所有的工作都太著急，難免會出現疏漏。
而彭三虎和朱豐收卻一致認為，這事兒不能再等了。海城板型廠生產的產品和自己的產品一樣，等到自己板型廠生產出產品以後，市場早就被海城那邊搶占光了。所以說，加速生產，迫在眉睫，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
於是朱豐收開始籌備工廠的培訓工作。
培訓會的會場，是李美萍布置的，其實也很簡單，就是用剪了幾塊紅紙，上麵寫了幾個字——培訓班開班典禮。
彭三虎作為廠長，親自主持了開班儀式，他走上講台後，掃視了台下黑壓壓的工人們，“兄弟姐妹們，很高興站在這裏給大家以這樣的方式見麵。”
“今天我很開心，也很激動，因為我們今天的相聚，預示著從明天開始，咱們土窪縣將會誕生了一個生產高效、產品質量優異的公辦企業！”
他的話講到這裏，頓時台下掌聲雷動。
彭三虎伸手往下壓了壓，繼續說道，“我們今天的相聚，代表著什麽你們知道嗎？這個答案我來告訴你們，代表著從今以後，咱們工廠一百多個兄弟姐妹們，就是誌同道合的朋友，就是一個戰壕的戰友，就是一個為著同一個目標，不斷拚搏奉獻，銳意進取的兄弟團！從今天開始，我彭三虎正式告訴大家，咱們同乘一條船，同舟共濟，乘風破浪！”
台下的工人們情緒迅速被調動起來，他們一起喊道：
“同舟共濟，乘風破浪！”
“同舟共濟，乘風破浪！”
朱豐收心中覺得異常苦悶，連長登台三分鍾，就把工人們的情緒調動了起來。而自己站在台下，心髒就砰砰跳的厲害。
彭三虎下了台，來到朱豐收麵前，“氣氛我給你搞起來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朱豐收緊緊地握著拳頭，給自己鼓了鼓勁兒，告訴自己，一定沒問題的。
可是，當上台以後，朱豐收看著大會議室裏，上百雙目光全都盯著自己的時候，心中難免又緊張起來，眼神飄乎乎地落在第一排的李美萍身上，再也難以挪開。
李美萍瞬間明白了，朱老師上太緊張了，於是立刻伸出大拇哥來，衝他比劃了一下。
“同誌們，朋友們，歡迎大家來到土窪縣板型廠。”朱豐收雙手摁在桌子上，目光死死地盯著李美萍，手心裏已經開始冒汗，“很，很多工人們一定會疑惑，我們這個所謂的板型廠，究竟，究竟是生產什麽東西，什麽板子。”
“木板子唄。”角落裏一個家夥說道，“如果能生產出鐵板子，那咱們豈不成了鋼廠？”
對他的話頓時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朱豐收情不自禁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你說的很好，咱們的板型廠，就是生產的木板。”
“這種木板用途廣泛，不僅可以用於製作家具，也可以做包裝，做家居裝潢等等，所以說，市場潛力巨大。”
“現在，請大家記住這種木板的名字，纖維板。”
“這種板子的生產過程，及其複雜，要經過切片、水洗、蒸煮、熱磨、幹燥、鋪裝、熱壓、養生、砂光、裁切等十道工序，才能完成入庫，每一道工序都不能出現任何紕漏，可想而知，每一塊板子的生產，都及其的不容易。”
朱豐收所講的這些東西，都是提前練了好多遍的，可以說是達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
他的話剛一講完，下麵的人頓時炸了鍋。
他們七嘴八舌，吵成了一鍋粥。朱豐收咳嗽了一聲，房間裏的人根本有人聽他的。
李美萍立刻站了起來，“喂，是聽你們講呢，還是聽老師講呀？”
“如果聽老師講，大家暫時都把嘴巴閉上行不行？”
“我們想聽你講。”角落裏再次傳來一個聲音。
頓時，房間裏的男工都開始起哄。
這群家夥，自從來到工廠之後，就開始討論那個女工漂亮，結果答案出奇的一致，李美萍最漂亮。
尤其是高大寶，他當著宿舍裏其他七個男工友說出過大話，一定會追上李美萍。同宿舍的工友們看著皮膚黢黑，虎背熊腰的高大寶，都隻是笑笑，誰都沒有說話。
為了引起李美萍的主意，所以，第一堂課，高大寶就跳出來起哄架秧子，希望得到李美萍的主意。
李美萍也不客氣，直接走到了講台上，“我講可以，但是我想知道，究竟是誰想讓我講的。”
“咱們不能讓一塊肉壞了一鍋湯，我得知道那塊臭肉是誰。”
頓時，房間裏徹底安靜了下來。
“我。”角落裏一個人站了起來，“我叫高大寶。”
“你如果你真能講課，我們高大寶就服你！”高大寶扯著喇叭嗓子說道。他以為，大家都是第一天來工廠上班，李美萍怎麽可能懂得生產板材那麽複雜的東西呢？
“我如果能講出來，從現在開始，車間一個月的衛生交給高大寶，大家說好不好？”李美萍衝著台下大聲問道。
“好！”男工女工一起熱烈地鼓起掌來。
此刻的高大寶，忽然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隻是男人的尊嚴讓他不能在此刻低頭認輸。
“第一道工序是切片，什麽叫切片呢？”李美萍伸出一根手指頭來，“顧名思義，切片就是將買來的原材料，比如說什麽廢舊的木料，廉價的木材啦等等，全都切成小薄片……。”
這幾天，李美萍跟著朱豐收沒少學到東西，她把每道工序粗略地講述一遍，隨後對大家說道，“我也隻是知道一點皮毛，真正的課程還得咱們朱老師來講述，我就班門弄斧了。”
“大家一定要好好學習，認真停課，好不好？”
“好！”台下的人全都熱烈地鼓起掌來。
李美萍卻伸出手來向下壓了壓，目光落在角落裏的高大寶身上，“喂，高大寶，我已經講過了，這一個月的衛生就是你的了，不能抵賴，全廠的工人們可都盯著你呢。”
說完，她瀟灑地下了講台。
朱豐收看著台下的李美萍覺得很欣慰，這幾天自己隨口教給她的東西，她居然全都記住了，並且還敢大膽地上講台上來講課，單憑這份勇氣，朱豐收覺得，這是個人才。
而此刻，站在門口的彭三虎和陳福旺，也暗暗敬佩李美萍這份勇氣。
“福旺，明天農機局會送三台拖拉機過來。”彭三虎扭頭對陳福旺說道，“這兩天你先去附近的村裏收購一些原材料上來，等豐收這兩天理論課培訓完了以後，就要實際操作了，原材料一定要供應及時。”
“沒問題。”陳福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