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長風破浪會有時（18）
雖然是第一次麵對這種大規模的討伐事件，但是央宗卓瑪卻沒有慌張。混在村民裏的地痞流氓顯然沒想到央宗卓瑪會是這種反應，原本他們就是為了多要點錢，才會選擇在今天鬧事。
“村主任，我想請你幫個忙，把那幾位都請到旁邊的屋子裏。”央宗卓瑪指了一下藏在人群中的幾個人，示意村主任把人給請走。
如果要處理傷口，第一件事不是包紮，而是消毒，處理事件也是如此。
央宗卓瑪看著屋子裏麵安靜不少的村民，他們都是普通的村民，擔心被騙，擔心半輩子的心血都沒有了，很正常，央宗卓瑪也不會生氣，她細心把整個易地搬遷扶貧的政策又講了一遍，給大家夥掰碎了，揉開了，講得明明白白。
原本還帶著一些猶豫的村民，在聽完央宗卓瑪的話之後，也不再猶豫，原本就是打算簽合同的，剛才的話隻是讓他們稍微遲疑了一些。
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拽著央宗卓瑪在一旁小聲地問道：“家裏的房子真的留不得了？”
“現在我們執行的政策是舊房換新房，爭取不用花錢就讓您搬到新房子裏麵去住，有失必有得對不對？”央宗卓瑪耐心地重複著，臉上絲毫沒有不耐煩。
“可這房子，唉！”那個大爺歎了口氣，說道：“這是根啊，是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我放不下這裏，就不搬了。”
“到時候全村都搬走了，您老一個人在這裏，萬一摔倒了都沒人發現，您這不是讓子女擔心嗎，而且現在一個村的人都搬過去，到時候大家都還是鄰居，有什麽事情還能幫一把，對不對？”
央宗卓瑪其實也是有些理解這位大爺的想法的，人老了，都不願意挪動地方了，就想在一個地方安安穩穩的，可留他在這偏遠的地方是絕對不行的，每一個群眾都不能被落在搬遷的路上，必須讓名單上的所有人都搬進卓嘎新村裏麵。
“我都這把年紀了，兒子也不經常回家，連小孫孫也看不見，無論住哪區別都不大，死了就死了吧。”大爺的這話說得多少有些消極了，明顯日子過得不怎麽稱心：“婆娘死得早，我一個人過日子，本來也沒多少意思了。”
老伴已經死了，子女也不回家，怪不得大爺會這麽悲觀。
央宗卓瑪聽完，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能讓大爺就這麽難受消沉下去，她輕聲問道：“您還有個孫子是不是？”
“有個孫子，還有個孫女呢。”提起小輩，老大爺的臉上多了些慈愛，連臉上的褶皺都變得舒緩起來，明顯很喜歡小孩，可是很快，大爺又低沉下去：“一年也見不到幾次孫子和孫女，每次他們回來，都待不了一天，急匆匆的就走了。”
原來是這樣，央宗卓瑪心中了然，村裏沒什麽好玩的，環境還惡劣，小孩子待不住也是正常的，恐怕每次回來都急著離開也是惦記著回家看電視，現在的小孩子都這樣。
“難道您就不想讓兒子帶著孫子孫女多回來看看您嗎？”央宗卓瑪的聲音很真誠，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力。
對於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來說，沒有什麽是比子女更加重要的了。
“小孩子待不住，是因為這裏太無聊了，而且環境也不好，又沒有網絡能讓她看電視玩手機，孩子肯定就待不住了。”央宗卓瑪關於環境不好這句話說得其實還是挺溫婉的，何止是環境不好，簡直是太惡劣了。
能從這裏走出去的人，都不會想著回來。
“您簽了合同，搬進了新房子裏麵，到時候環境幹淨整潔，再花上一百塊錢按個網線，小孩有網絡就家裏待住了，這裏的自然風景又好，說不定還帶著同學來這裏住一個假期呢，是不是？”央宗卓瑪的話很有**力。
其實大爺心裏也明白，孩子還小的時候，就不喜歡親近他，覺得他髒，但是在高原上勞作的人，哪怕是洗幹淨了衣服和洗過澡，身上也是黢黑的，帶著粗糙的老繭和裂口，那些都是洗不下來的勞作的痕跡。
兒子讀書讀出成績了，現在在縣裏安定下來了，還買了房子，過的是好日子，自然不願意再回這個窮山窩窩，兒媳婦也是縣城的人，受不了這裏的惡劣的環境和不方便的廁所，每次回來都很勉強，這些大爺都知道，但是他無力改變。
兒子也提過，要接他去縣城裏享福，他去了，沒到一個星期就狼狽不堪地回來了。
他不認識字，看不懂紅綠燈，衛生習慣還不好，兒媳婦對他的不喜歡他都看在眼裏，小孫孫還小，天真無邪地問他：“爺爺，你為什麽從來都不刷牙，不洗澡啊，你都臭臭了！好臭好臭！”
山上缺水，村裏也缺水，老一輩的人都這樣，洗澡很長時間才洗一次，縣城裏條件好，兒媳婦愛幹淨，洗得勤快，連帶著小孫孫也愛幹淨，他都這樣生活了半輩子了，一時半會也改不過來這個習慣。
晚上，關著房門，他總能聽到兒媳小聲地抱怨：“阿爹也不刷牙，衣服也不換，也不洗澡，都帶著兒子也開始不刷牙了，這麽小的孩子長蛀牙了怎麽辦？”
“老人不都這樣，不刷就不刷吧。”
“你說的倒是輕巧，我怎麽就……”
下麵是一係列的抱怨，兩個人在一牆之隔的地方越吵聲音越大，老爺子的心裏聽著也難受，第二天就主動提出了要回鄉下，不顧兒子的阻攔，當天就回了村子裏，他寧願在這裏地方餓死，也不願意去打擾兒子一家的生活了。
其實兒媳的心思也不壞，給他準備了牙杯牙刷，還給他買了新衣服，兩代人隻是生活習慣不相同，住在一起全是摩擦罷了，他也是有骨氣的，不願意去討別人嫌，隻是年紀大了，還是渴望親情的。
如果住進新的房子，再花點錢按上那個網，能讓現在已經上初中的孫子孫女常來看看他，誰又願意孤老終生呢？
“大爺，您放心，卓嘎新村肯定會通公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