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遠方的德格（5）

吃飽飯，休整了半個小時，大巴車沿著越來越險峻的317國道繼續趕路。正所謂春乏秋困，加上大山阻擋，手機也沒信號，沒有事情做的眾人不由得困頓瞌睡起來。

楊韻躺在鋪位上，感覺頭昏腦脹，胸悶氣短，渾身沒了力氣，怎麽睡都睡不著。有那麽一瞬間，她好像睡著了，夢見天上在打雷閃電，千萬條火蛇在轟隆隆的雷聲中奔騰跳躍，讓人害怕極了。猛一轉身，卻看到窗外不遠處的山上真的出現了雷電，在烏雲密布的天空之上，足球場大的藍色光團飄來飄去。隻是因為距離比較遠，雷電聲聽得不是那麽真切。

過了康定，就進入了海拔3000米以上的區域，高原反應很容易出現。楊韻有點想吐，卻又忍了回去。為了預防高反，她提前半個月就開始服用紅景天，本指望著藥物能夠發揮作用，沒想到還沒到德格就開始高反了。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她沒有吐，饒文博倒是先吐了。

“嘔……！”

隨著一聲聲嘔吐，塑料袋子裏落滿了嘔吐物。可能是中午飯吃得太多，增加了腸胃的負擔，消化功能受到了影響，氧氣稀薄使消化液分泌量減少，再加上饒文博的頭腦一刻也沒有休息，一直在思考到阿須鎮之後工作的事情，所以他最先出現了高原反應。

“小饒，你沒事吧？”毛華盛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把礦泉水遞給他。

“沒事兒，是高反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饒文博猛喝了口水漱了漱口，有些虛弱地說道。

“毛縣長，我是華西醫院的急診醫生，讓我來看看。”一個戴眼鏡的醫生走上前來，拍了拍饒文博的背部，然後說道：“文博應該平常運動量很大，所以上高原呼吸負擔加重，加上高原空氣稀薄，含氧量低，所以有些不適應，多喝水，控製好自己的呼吸節奏，等再適應一會兒，就沒事兒了。”

醫生名叫李鑫，他從包裏麵取出一瓶便攜式氧氣罐，打開後讓饒文博吸了幾口氧氣，然後幫他調了調呼吸節奏，漸漸地饒文博慢慢緩過勁來。但是，等李鑫剛一扭過頭，就發現了呼吸急促、臉色發紫的楊韻，顯然她的情況要比饒文博嚴重許多。

“楊韻，醒醒，醒醒！”李鑫大聲地呼喊。

楊韻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眼前的醫生，感覺他影子都有好多層似的，瞬間，楊韻不由自主地就吐了起來。

“噦……！”卻是一下子就吐到了李鑫的衣服上。眼見她又要吐了，李鑫連忙打開一個垃圾袋，楊韻狂吐不止，似乎要把胃裏的東西全吐出來不可。

問題看起來很嚴重，大家都很擔心，而作為領隊的毛華盛更是顯得有些擔憂，急忙問道：“小李醫生，怎麽樣，她的高反是不是很嚴重。”

“是有一些嚴重。她估計早就高反了，隻不過一直忍著，沒跟我們說。”

“唉，那怎麽辦，要不要送醫院？”

“對，需要去醫院吸氧，她缺氧缺得厲害。”李鑫把臉扭向窗外，四野茫茫，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建築物。根據毛華盛的經驗，此時距離他們最近的道孚縣嘎瑪鄉衛生院也有二十公裏的路程，毛華盛示意司機加快大巴車的速度，楊韻的身體很弱，需要盡快吸氧。

李鑫喂完楊韻吃藥，把她小心翼翼地平放在鋪位上，然後又用手按住她的太陽穴，緩緩地移動。半個小時後，他們來到衛生院。輸上氧氣後，楊韻的氣色好了很多，這時候，李鑫和毛華盛才長舒了一口氣。

按照原計劃，他們差不多天黑前就能到德格縣城。但是，行程已經耽誤快一個小時，藏區的路況差，尤其是他們現在行駛的317國道，又有“地獄之路”之稱，是出了名的危險道路。毛華盛當機立斷，讓李鑫留下來照顧楊韻，自己帶著其他人先趕往德格，那裏的同誌正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大巴車又緩緩地啟動了，留下李鑫和楊韻在衛生院養病，李鑫坐回病床旁邊，看著眼前躺著的楊韻，這才發現正是早上和自己一起遲到的女孩。

今天早上，李鑫原本可以錯開堵車高峰期，比原定時間早半個小時到達的。他整理好行李，從臥室裏出來，發現母親側臥在沙發上，掩著淩亂的頭發小聲地哭泣。他從茶幾上拿起紙巾給母親擦眼淚，母親卻像小孩一樣把頭埋得更深了。

母親明顯是在慪氣。他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的。這次援藏，從申請到體檢到通過，除了醫院的領導知道，其他人他都沒說。作為“外科新星”，首都醫科大學研究生畢業後，他順利進入到華西醫院實習工作。在這裏，他有著體麵的工作和良好的工作環境，如果不出意外，從主治醫生到副主任醫生再到主任醫生，他的人生之中路將會越來越順。再說，今年他已經28歲了，母親早幾年前就盼著他結婚生子。然而，他生性內向，不喜歡和別人過多的交流，在女孩麵前更是十分靦腆。再加上他一心撲在學業和工作上，根本就沒有時間精力戀愛。在感情、事業以及個人理想麵前，母親總是給他太多“指導”，就好像今天早晨出發的時候，母親又給他不斷勸阻，想讓他改變去德格的想法，李鑫隻好繼續做思想工作，等到把母親的思想工作終於做通了，距離集合的時間已經很緊迫了。李鑫不由地猜想，眼前的這個女孩之所以遲到，或許也有一個這樣的父親或母親，那將是怎樣的一種場景。想到這裏，他不由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