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擼起袖子加油幹(3)

與此同時,阿須鎮中心小學內,楊韻正在教師宿舍裏收拾著衛生,昨天德吉央宗已經把學校的目前狀況給她做了簡單介紹。盡管來之前就已經通過上一批次援藏工作隊的工作簡報和其他援藏教師了解了一些,可聽完德吉央宗的介紹之後,楊韻仍然覺得有一種泰山壓頂的緊迫感。

阿須鎮中心小學是整個阿須鎮唯一的一所小學,而阿須鎮又是德格縣最偏遠最貧困的鄉鎮,因為條件過分艱苦,所以有些剛畢業的師範生如果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機會,幾乎都會選擇在縣城或者其他鄉鎮任教工作,而那些之前工作多年的老師,如果有調崗或者晉升的機會,也往往大多會選擇離開。如德吉央宗這樣堅守的老師簡直就是另類。

還有就是這裏大部分都是藏族學生,在這裏任職的教師多少都需要會一些藏語才能順利地進行教育教學工作,這也是一個門檻。楊韻決定來德格之後,就通過線上教學和找藏語培訓班補習簡單學了一些日常用語,這也是組織敢於讓她來阿須鎮中心小學工作的原因之一。

整個阿須鎮中心小學有六名老師,除了德吉央宗,其他人家都安在了鎮子上,於是楊韻理所當然地和德吉央宗成了室友,德吉央宗的父母在縣城機關上班,在阿須鎮,她也是“孤家寡人”一個。

“因為中心小學涵蓋了咱們阿須鎮所屬的十幾個自然村,絕大部分村子距離鎮子很遠,有幾個學生的家在雪山背後的草原牧場,所以咱們小學大部分學生都在學校住宿,所以有時候我們還需要負責一些額外的照看宿管工作,比如要是有孩子頭疼腦熱吃壞肚子,我們要及時地送往就醫,男孩子之間要是調皮搗蛋打架,還得給他們拉架……”德吉央宗一邊幫著楊韻收拾衣櫃,一邊笑著說道:“當然,調皮搗蛋的就那麽幾個,我已經給他們收拾得服服帖帖咧,楊老師你也不用擔心,咱們藏家的孩子最是喜歡學習,也最聽咱們老師們的話,你要是待得久了,一定也會喜歡上她們的。”

下午的時候,楊韻已經在教室裏見過六年級的十七個學生了,八個男孩,九個女孩,隻有兩個孩子是漢族的,另有一個女孩是彝族,其餘都是藏族,粗粗接觸下來,楊韻最大的感受就是孩子們非常的聰明好學,楊韻能在學生們朗誦課文的時候看到他(她)們眼中的光,那是對知識的渴望。

“阿姐,我想學學藏語,你教教我。”楊韻一臉渴望,德吉央宗知道她滿心思都是想著如何跟班級裏麵的學生們拉近距離,語言無疑是一件“製勝法寶”,德吉央宗非常感動,她坐近到楊韻的跟前,把一些日常的藏語問候和祝福的話教給她。

“秀巴德勒(早上好)”

“貢姆德勒(晚上好)”

“瑪傑雲仁(好久不見)”

“滴夏德姆銀南(最近可好)”

“額阿吉多(我的名字是)”

“阿壤嘎波於(我愛你)”

“紮西德勒的意思你肯定知道,全藏都用她表達對客人、對朋友的誠摯祝福,吉祥如意是我們藏族人最美好的願望。”德吉央宗含笑說道:“不過楊老師你可知道紮西德勒這句話是怎麽來的嗎?我先賣個關子,這四個字的傳說還和你們一位漢族人有關係呢。”

楊韻還真的被考住了,“紮西德勒”,這是多日常的用語,她之前絲毫沒有去查過它的來源典故。

德吉央宗看到楊韻思考了一兩分鍾都沒回答上來,於是就笑吟吟地繼續說道:“紮西德勒實際上就是漢語“吉祥如意”的意思,帶有歡迎的含義,其中“紮西”就是漢語“吉祥”的意思,而“德勒”則是“好”的意思,和唐卡的藏語音譯詞是非常相似的,在藏族人們見麵的時候就會以“紮西德勒”表示歡迎,配合著雙手合十的動作來表達祝福和歡迎。紮西德勒可以說是整個藏地最受歡迎的一句話,傳說,“紮西德勒”最初是由文成公主的一句“這是哪裏”的方言演變而來的,唐朝的時候,太宗李世民把美麗的文成公主遠嫁給雪域高原最大的王最英俊雄偉睿智的鬆讚幹布,在通往拉薩的路途中經過一座陌生的美麗部落時候,文成公主遠遠看到鬆讚幹布的迎親隊伍,於是在隊伍接近後就問了一句“這是哪裏”,由於“這是哪裏”的發音有點類似“夾係達咧”,鬆讚幹布派來迎親的藏族官員以為這是表達親切的問候語,傳著傳著於是紮西德勒就成為了表達問候和祝福的吉祥語,並且廣泛地被使用,那個美麗的部落就是香格裏拉。”

德吉央宗的聲音溫暖柔和卻又那麽的堅定有力,她把文成公主進藏的故事娓娓道來,楊韻整個思緒都要被帶回到那一段美麗的傳奇曆史中去了。

“托切那(謝謝)央宗姐姐,你真的好博學。”楊韻由衷欽佩,她已經喜歡上這位藏族阿姐。

眼見時間不早了,德吉央宗決定今天的“藏語教學”就先到這裏暫停,然後起身洗漱準備睡覺,不過她拆辮子的時候,好像是又想起了什麽,於是打開抽屜,將一本厚厚的筆記本鄭重地遞給楊韻。“楊老師,這是之前援助咱們小學的高向陽老師離開學校的時候交給我的一本工作筆記,他當時告訴我一定要把這個本子交給下一任援藏教師。”

楊韻打開筆記本,厚厚的本子帶著長期翻閱寫作的痕跡,紙張上麵是一個一個的日期和一段一段的工作總結、日常事情、生活感悟,有些紙頁上麵還會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重點,一看就是一本用心的作品,楊韻突然覺得有些沉重,高向陽援藏的事跡她也有聽到過,但是當完完全全地再次拿到這本記錄了他三年援藏教學工作經驗的筆記本的時候,楊韻更加明白了什麽叫做“薪火傳承”。

是的,援藏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情,也不是一時起意,更不能是一走了之,援藏是一朝一夕,是一心一意,是一路堅持,更是一批一批、一代一代的援藏人前赴後繼的傳承和接力。

……

夜深了,沿著雪山吹來的冷風呼嘯著,夾雜著狼、藏獒、金雕、禿鷲、野驢、犛牛、棕熊還有那些未具名的動物們的聲響、呼吸。德吉央宗已經熟睡,但是楊韻輾轉反側有些失眠了,也可能是因為還有一些高反,楊韻翻出微信朋友圈的動態,有成都七中的同事們吃火鍋聚會的照片、有之前認識的民謠歌手在玉林路的小酒館賣唱的小視頻,有一些風花雪月的文字,也有一些癡男怨女的碎碎念……

楊韻關掉手機,打開床頭櫃的那盞從成都帶來的小台燈,燈光暗淡昏黃,她又打開了高向陽老師留下的那個筆記本,借著台燈的光亮,楊韻從第一頁看起。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楊韻一頁一頁地往下看,腦海裏麵過電影一樣,一個活生生的高向陽老師,一個默默無名援藏執教三年的高向陽老師,一個平凡、普通卻又讓人覺得需要仰望的高向陽老師在楊韻的腦海裏越來越清晰了……

楊韻終於有些困意了,就在她剛剛準備合上筆記本睡覺的時候,第90頁的一首古體詩卻讓她又清醒了起來。這是高向陽援藏支教的第三個月結束的時候,寫下的一點點個人感悟,這首詩叫做《授徒》。

自古授徒皆保守,

同行競爭無友情,

非親非故不全授。

衣缽傳人百裏求,

光宗耀祖慕虛榮。

援藏授徒大不同,

無論姓氏與民族,

中華範圍皆可授。

日盼夜願早學成,

師徒共築脫貧夢。

雪域藏區留真情,

善地德格顯大愛。

四海同富天下安,

黨徽更亮旗更鮮。

“沒想到高老師還是個詩人咧。”楊韻心中默默念著這首短詩,既被高向陽的才情折服,又被詩裏麵傳達出來的那種大愛無私、精誠奉獻的援藏人情懷所感動,是啊,援藏就是一門脫貧致富的課,是先富幫後富的課,是各族人民石榴籽一樣緊緊相擁共築四海同富的小康夢的課。這門課沒有閱卷人,隻有答卷人,這門課亦沒有標準答案,隻有摸著石頭過河,翻遍中外史冊,這門課,也隻有偉大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才敢於來學習、來挑戰、來應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