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龍湖農場

暮色黃昏,炊煙嫋嫋,微風溫柔得像慈母愛撫嬰兒的雙手,帶著龍湖湖水的甘甜,拂麵吹過,白樺林嘩嘩作響,吟唱著輕快的歌兒,籠罩在殘陽豔紅餘暉下的青山輪廓逐漸模糊,晚霞紅透的半邊天,鍍上了一層金。

湖水層層麟浪隨風而起,波光粼粼的湖麵上,倒映著一男一女依偎牽絆的身影,水麵漣漪的盡頭,一群五彩豔麗羽毛的水鴨子三五成隊,嬉水鳴叫。

“承澤,明天高考成績下榜,我有點擔心。”

林夏稍微抬起下顎,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柔情地看著馮承澤,“我數學考得一塌糊塗,物理牛頓第二定律加速度的問題也做錯了,聽小順子說,要考到總分三百分以上才能上大學,我怕,我怕我沒辦法回到北京了!從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一日,我來到龍湖農場三分場,現在是一九七九年,時間過得真快,五年了,承澤,我想回家,我想帶著你回家。”

龍湖農場三分場,每年考大學的名額隻有一個,寶貴的名額需要群眾投票,組織審查,逐級上報,林夏的父親“成分”不好,被戴上了“反革命主義的帽子”,林夏根本沒有這個機會。

一九七九年,是恢複高考的第二年,無論是工人還是農民子弟,年齡可放寬至二十五周歲,隻要是符合條件的有誌青年,都可以報名文化考試,通過選拔,進入夢寐以求的大學,林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想通過高考,回到北京,可惜去年高考落榜,數學和物理兩門文化課,都考了一位數的分數。

龍湖農場三分場,位於龍江省境內,小興安嶺南麓,黑河地區中上部,南北橫跨33.6公裏,東西長27.5公裏,北與小興安嶺林場接鄰,在這刪除逗號片祖國東北,肥沃的黑土地上,一大批來自北京、上海、武漢的知識青年,生活在這裏。

黑河支流曲折蜿蜒,形成了內陸淡水湖泊--龍湖,龍湖農場的名字因此得來。

“盡人事,聽天命,做好自己就行了。”

馮承澤伸手抓了抓陽光,仿佛要握住夕陽餘暉,“林夏,你看這光多美?我喜歡光,我夢中,都是五顏六色的光!”

“太陽光本質上是電磁波,是宇宙無償獻給地球的自然光源,在太陽上的反應是熱核聚變,沒有光,就不會有光合作用,地球上就不會有生命,還會陷入一片漆黑……”

順著馮承澤手指的方向看去,林夏被這如畫的美景陶醉,在北京,林夏的父母都是國企職工,她根本沒有機會,看到這麽美麗的夕陽、湖水和晚霞。

林夏紅著臉,頭使勁地向馮承澤寬坦略帶瘦弱的肩膀靠了靠,就像剛出生不久的小貓,擠靠在貓媽媽的懷裏一般,“承澤,我愛你。做知青這幾年,要是沒有你,我肯定度日如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來。”

“下鄉也是一種人格鍛煉,我覺得不是壞事,正是你們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讓我們龍湖農場生機盎然。”馮承澤嗅著林夏頭發上的堿麵氣味,夾雜著體香,絲絲芬芳沁人心脾。

龍湖農場三分場的青年們,無論男女,洗頭發基本上都用便宜好用的堿麵,洗完之後,頭發柔順亮澤,而且不容易生虱子。

馮承澤酷愛讀書,隻要是印在紙張裝訂成冊的書籍,馮承澤見到了,就是不吃飯,不睡覺,餓肚子打哈欠都要讀完。

對於光,馮承澤充滿了敬畏和興趣,在這個點煤油燈的年代,馮承澤通過書籍,了解到國外的白熾燈,內心更像是打開了一扇窗。

馮承澤略顯消瘦,身高一米七五,國字臉,深邃的目光中,帶著幾許憂鬱,隻有初中文化的馮承澤,一直有一個夢想,要做全世界最好的光源。

馮承澤的父母都是龍湖村村民,在馮承澤二十一歲那年,父親突發疾病,離開人世,家裏隻留下母親、馮承澤、還有馮承澤的一個姐姐,一個妹妹。

去年是恢複高考的第一年,馮承澤想報名參加高考,馮母不同意,家裏的男人去年剛走,馮承澤要是再去讀大學,家裏剩下她,還有兩個女兒,沒了男丁,這日子沒法過。

生產大隊實行記工分,馮承澤早就成了勞動主力,家裏的頂梁柱。

馮承澤自學高中知識,甚至是大學關於物理、化學的理論都有所涉獵,遨遊在知識的海洋中,馮承澤更加堅定了要做光源,照亮全世界的想法。

馮承澤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份,他是龍湖農場三分場的“教師”。

這裏的知青,馮承澤基本上都輔導過。

林夏在心裏反複祈禱,祈求一個滿意的成績,“隻要是能過線,讓我考回北京就行,別的我不奢求。”

馮承澤開玩笑,說道:“那要是你考上了,我考不上,你還會留在龍湖嗎?”

“承澤,不可能,你絕對能考上,我們這些知青,還有龍湖村的年輕人裏,你懂得最多,幹活又快又賣力氣,當上大隊長才一年,帶領著我們提前超額完成任務,建造小水壩,農田灌溉、打魚、飼養水鴨子!今年,咱們三分場還有可能升格,這都是你的功勞。”

“功勞都是大家的,是組織的,我隻是盡了我最大的努力而已。做任何事,都要全力以赴,才能對得起自己這顆天地良心。”

“承澤,我怕!”

“怕什麽?”

“我怕我考不上,你卻考上了,那樣一來,你就飛走了,你這麽有理想,優秀的男人,我怕別人把你搶走。”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凡事都是雙刃劍,利弊共存。”

“你真討厭!”林夏噘著嘴,一拳狠狠地砸在馮承澤的胸膛,“劉虹就跟我說過,說你太成熟,二十二歲的臉,心裏年齡卻有四十歲,劉虹還說,你是個脫韁的野馬,沒人能禁錮住你。誰要是想拴住你,你就跟誰蹬腿尥蹶子!”

“劉虹還說什麽了?”

“劉虹說,你一定能考上,將來一定會有一番大作為。”

劉虹是來自上海的知青,比林夏大兩歲,兩個人睡在一個屋子裏,無話不談,談論最多的就是馮承澤。

馮承澤輕輕摟著林夏的肩膀,“看那群野鴨子旁邊,那對野鴛鴦了嗎?”

“怎麽了?”林夏瞪著大眼睛,一臉疑惑地看著戲水的鴛鴦。

“你和我,就像是那對鴛鴦,鴛鴦會飛,但是飛不遠,要是有一天,我真的飛了,你也能追上。”

“臭美吧,你,讓我倒追,我才不幹。”

“人的一生很漫長,要麵對的機遇、挑戰、**、磨煉太多,能保證我們的初心不變,就已經很不錯了!”

“又來,又來你那一套說教理論,我懶得聽。”

“不想聽,好啊,那就把我的嘴堵住,來,嘴一個!”

“哎呀,你有完沒完,讓老主任看到,非得扒了你一層皮。”林夏紅著臉,對著馮承澤推推搡搡,卻根本不起作用。

這對幸福戀人的背影後,一個身材高挑,麵色白皙,留著兩個大辮子的姑娘瞪著眼,兩隻手上下扣在一起,反複地揉搓拿捏,劉虹幹淨清澈的眼眸,透著羨慕和不甘。

劉虹知道,自從龍湖小堤壩建成,馮承澤基本上每天傍晚,都會來這裏,這基本上成了馮承澤和林夏約會的地方。

劉虹這次來,想跟馮承澤談一個很嚴肅的個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