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路風波

富強村黨員大會順利召開,毫無疑問,吳振興高票當選村支書。

選舉大會前,吳振興建議與會者,直呼其名就好,這樣顯得親切。畢竟在小時候,同齡人和長輩一直都是這麽稱呼他的。

郭學文見狀,也讓吳振興私下稱呼趙老蔫和徐四平為“老趙”和“老徐”,趙老蔫和徐四平點頭同意了。

選舉大會結束後,郭學文便因事回到了鄉裏。

吳振興、趙老蔫和徐四平留在村委會,繼續商議以後的扶貧方向。

最終,在吳振興的建議下,同時又結合富強村的實際情況,決定走生態旅遊和有機糧食的路子。

趙老蔫抽著煙鍋子,點頭讚同道,“振興說得好啊。咱們村子的地有很多的鹽堿地,所以才比其他的村子還要貧窮,這才導致了很多勞動力出去打工了,留下了大量的留守老人和孩子。如果能夠搞生態旅遊,出去打工的就都能留下來了。”

徐四平一聲歎息,“上一任劉書記其實也研究過生態文化旅遊,但是縣裏和鄉裏撥下來的款項,路還沒等修完,資金就斷了。後來是挨家挨戶湊錢,才把剩下的石板路修完。從那以後,村裏想幹點啥,根本沒人願意掏一分錢。”

吳振興深吸了口氣,神情凝重,“黨和政府現在有這麽好的扶貧政策,但是為啥富強村總是扶不起來。除了鹽堿地這種天然的困境,我看更多的還是人的問題,是出在精神層麵的。”

徐四平看了看吳振興,又看了看身旁趙老蔫,一臉不解,“精神層麵?”

趙老蔫沉默著,隻是坐在那,低頭繼續抽煙。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心裏頭卻十分的不爽。心想,你吳振興十多年沒回東北,一回來就針對人指指點點,這他娘的也太狂妄了吧。

吳振興繼續說道,“隻要富強村人的精神不脫貧,就算在物質上脫貧了,以後也極有可能還會不斷地返貧,那將會是一個惡性循環。人心扶不起來,一切都白扯。”

徐四平激動地鼓掌,“好,好啊!振興說得在理!”

趙老蔫將煙鍋子朝桌腿上扣了扣,旋即目向吳振興,“振興是書記,隻要振興說的,我們都堅決執行。”

吳振興哈哈一笑,“不不不,黨和政府不搞一言堂,富強村這個基層政府更不能搞,凡事都需要大夥商議著來。我的倡議是,既然要大力搞文化民俗旅遊,首先就得必須把村路搞好。”

徐四平一愣,“振興,村路現在可都是石板路,沒啥可修的,再重修這不是浪費嘛。”

吳振興微微搖頭,“不是重修,是拓寬。我從鄉裏回村的路上,我認真觀察過。富強村的路比其他村道都要窄,兩車相會都很困難,極大地限製了咱們富強村的交通。”

“振興,這個想法我是一百個讚成的。”趙老蔫一臉認真,旋即歎了口氣,麵生憂慮,“不過,拓寬村子的主幹道,就得涉及村民的院子,就會存在補償款的問題。你是知道的,咱們村可沒有錢。”

吳振興看向徐四平,微笑道,“沒事兒,補償款先由我私人墊付。等以後村裏賺錢了,再還給我嘛。”

既然村裏的政策都是商議著來,於是乎次日上午便在村委會召開了“村民代表議事大會”。村民見拓寬占用有補償,幾乎是全票通過。

吳振興非常高興,但是趙老蔫鬱悶了。

趙老蔫回到家後給女婿沈長河打了個電話,讓沈長河從鄉裏抓緊回村一趟。

一個小時後,沈長河來到了老丈人家,翁婿二人再次邊喝酒邊商量對策。

沈長河給趙老蔫倒酒,“爸,這路決不能讓吳振興修成。路要是修成了,相當於他在富強村把頭一腳踢開了。隻要踢開了頭一腳,那可就算立住腳了。”

趙老蔫神情黯然,端起酒杯淺飲了一口,“這個道理我當然明白。可是吳振興有能力,又有錢,補償款都是他出的,給村民留下的印象不錯。想要阻撓村道拓寬,我覺得很難啊。”

沈長河眉頭微蹙著,“爸,咱家也不差錢啊,補償的錢我來掏。”

趙老蔫搖頭道,“補償款起碼要三十萬,不劃算。更何況,其中有兩家和你有點矛盾,咱們更不能出麵了。一旦傳開了是你在阻撓扶貧,那麻煩可就大了,極有可能要蹲笆籬子的。”

“呃……實在不行,就來點狠的,我讓孫大嘴挑軟柿子鬧一鬧!”沈長河將半杯酒,一口悶下。

趙老蔫思忖片刻,還是給否定了,“你看看那幾家,哪個是軟柿子?光說老劉頭子,八十歲了,雖然無兒無女,但是脾氣暴躁著呢,三個孫大嘴也嚇唬不了他。”

沈長河微微點頭,旋即眼睛一亮,“爸,你剛才說的老劉頭子,是不是劉振海啊?”

趙老蔫夾了口菜,點點頭,“對,就是他,年輕時候當過生產隊的隊長。”

沈長河一拍大腿,“爸,我有招了!”

趙老蔫拿起的酒杯,驟然停在了半空,“啥招?”

沈長河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趙老蔫,趙老蔫樂得假牙差點掉下來。

“好好好,長河啊,你有長進啊!哈哈,就按照你說的辦!”

……

村委會招來了工程隊拓寬道路,首先開始測量拓寬的占用麵積。

趙老蔫和徐四平在現場監督,吳振興則來到了旺客超市,準備給工程隊買兩條煙抽。

吳振興剛進入超市,便一下愣住了,開超市的正是初戀張慧娟。

正在嗑瓜子的張慧娟看到吳振興,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而是十分坦然地詢問,“買啥?”

“哦,給我來兩條硬盒長白山。”吳振興回過神來,指了指櫃台。

張慧娟轉身拿了兩條硬盒長白山,然後遞給了吳振興,繼續嗑瓜子。

吳振興接過煙,但是沒有馬上走。

張慧娟打量著吳振興,“咋的,還買別的?”

吳振興糾結片刻,微笑問道,“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張慧娟一邊繼續嗑著瓜子,一邊點點頭,“還行吧。沒看見嗎,有超市這麽大個產業呢。”

吳振興笑了笑,張慧娟還是像二十年前那樣幽默。

二十年前,吳振興和張慧娟是一對戀人,因為張慧娟父親的反對,吳振興才負氣離開故鄉南下闖**,後來認識了女大學生薛彩鳳。在離開故鄉的時候,還是張慧娟給吳振興掏的路費。在外出闖**的三年後,吳振興才托人將這筆路費還給張慧娟。

張慧娟則在吳振興南下闖**的第二年,便被強迫嫁給了村裏的小木匠郭栓子,次年有了一個兒子郭小寶。就在張慧娟和丈夫的小日子越過越好的時候,郭栓子卻因為車禍而去世了,從此隻能靠張慧娟一個人賺錢養家。多年過去,也一直沒有再成家。

生活的壓力沒有壓垮張慧娟,這十多年來她養豬養雞,髒活累活都幹過,後來兒子郭小寶去上了大學,這才在村頭開了一家小超市當營生。如今在張慧娟的心中隻有兒子郭小寶,對於那些陳年往事都已經淡然了,尤其是她當年和吳振興的戀情。

張慧娟看了看吳振興,有些不解地問,“吳振興,我特別想采訪一下你。你那麽大一企業說放下就放下了,竟然跑回這窮得掉底兒的貧困村當村支書。你咋想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

吳振興笑了笑,“為了夢想。”

“啥夢想?當官的夢?咋的,錢掙夠了,想混混仕途?”

“想看著咱們父老鄉親,也能過上好日子。”

張慧娟笑著白了眼吳振興,“虛偽。”

吳振興一臉認真,“我說的是實話。”

張慧娟思忖片刻,笑著點點頭,“哦,我懂了。”

吳振興回以微笑,認為張慧娟終於明白自己回村的初心了。

誰承想張慧娟突然冒出一句,“你是想幹出點成績,然後讓富強村給你樹碑立傳,是吧?”

張慧娟一口大喘氣,差點閃了吳振興的老腰。

“如果能幹出點成績,我不需要有人誇我,隻要沒人罵我,就謝天謝地了。”

張慧娟低眉品了品,微微點頭,也沒再說什麽。

“振興!振興!出大事兒了!”

這時,徐四平大呼小叫地跑了進來,過門口的時候還差一點摔倒。

吳振興忙問,“老徐,出啥事兒了?”

徐四平彎著腰,喘著粗氣,“老劉頭子不讓工程隊丈量,誰要是進院就拿洋鎬刨誰!老嚇人了!”

“啊?走!去看看!”吳振興闊步出門,徐四平緊隨其後。

張慧娟通過窗戶,望著吳振興的背後,讚許地笑了笑,“看來,金鳳凰要在富強村搭窩了……”

吳振興和徐四平一路小跑,來到了劉振海家的大門外。

門前站著一群人,有工程隊的,也有附近的村民。

劉振海此時坐在大門裏,手裏拿著一把尖頭洋鎬,凶神惡煞地看著大門外的人群。

趙老蔫見吳振興趕來了,朝劉振海高聲喊道,“老劉頭兒,吳書記來了,我看你還囂不囂張!”

劉振海將洋鎬往地上一杵,“別說是村支書,就是他縣長來了,想要占我家的地,也不好使!”

吳振興擠進人群,詢問趙老蔫,“老趙,為啥劉大爺不讓工程隊進院?”

趙老蔫一聲歎息,“這老劉頭子,說要是占了他的院子,他們老劉家就得絕戶八輩子!”

“占地就絕戶?”吳振興眉頭微皺,覺得有點可笑,“誰說的?這不是胡扯嗎。村民議事會的時候,可是全票通過的,劉大爺當時也是舉雙手支持的。嗯……這裏麵肯定有問題。”

“是啊,誰知道這劉振海抽哪門子邪風!”趙老蔫掐著腰,憤然道,“不讓占院子,道路就無法拓寬。工程隊都請來了,這一天可幹搭錢啊!唉,這個老劉頭子,可真是愁死人了!”

“老趙,先別急,我來問問他。”吳振興來到了大門口,朝門裏的劉振海笑了笑,“劉大爺,誰跟你說的占用您家的院子,您家就會絕戶啊?這是封建迷信,可不能相信啊。”

劉振海一邊卷著旱煙,一邊回應道,“吳振興,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村裏別占用我們家地,我們家也不想要你們的賠償款。就這麽簡單!能聽懂不?”

“劉大爺,不占用你們家,那村裏的路也沒法拓寬呀。道路不能拓寬,那就會阻礙村子的發展。大爺,我希望您能配合我們的工作,大家一起努力把咱們富強村的貧困帽子摘了。行不?”吳振興苦口婆心地勸說。

劉振海思忖片刻,還是一臉固執,“道路沒法拓寬,那是你們的事兒,跟我有啥關係?扶貧的事兒,也是你們當官的事兒,跟我們也沒有關係!行了,都趕緊走吧,別擋著我們家大門!”

“振興,實在不行的話,就強拆吧,總不能因為一家,就把工程停下來吧?”徐四平也實在沒轍了。

“不行!絕對不能強拆!”吳振興一口否決,思忖片刻,看向趙老蔫,“老趙,讓工程隊先回去吧。”

趙老蔫一愣,“啥意思?解散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