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白水回流

傍晚,醫院的單獨病房,病**躺著一個麵容清秀的青年,他的上方吊著輸液瓶。

吳歌守在陳子銘的身旁,他現在在等陳子銘的父母。

由於陳子銘昏迷不醒,他將陳子銘送往了就近的大醫院。醫生詢問原因後,給陳子銘做了多項檢查,並要求通知了陳子銘的家人。吳歌給張豔萍發了微信,說明此事,張豔萍用語音急切地告訴吳歌讓醫院用最好的藥和最好的大夫,她馬上趕到。

檢查結果出來後,醫生判斷陳子銘並無大礙,骨頭沒事,身體也沒有受到損傷,昏迷不醒可能是大腦受到了衝擊,因此才會昏過去,他們給陳子明輸入了葡萄糖,為陳子銘提供身體所需的能量。

醫生問吳歌陳子銘是否有過相似的經曆,有昏迷不醒的狀況。吳歌想了想,除了那一次被綁架送回時是昏迷狀態,他還真不清楚陳子銘有沒有過類似的情況。但陳子銘自己說過自己危機預測時會頭痛,頭痛是否產生會昏迷,吳歌便不清楚了。他隻是回答說不清楚。醫生也沒有過多的詢問,隻是說了句等家長來,就讓吳歌在病房裏守候了。

窗外夕陽西下,晚霞泛著溫暖的橙光,照射進了病房內,撒在陳子銘的臉上、被罩上。吳歌出神地望著陳子銘沉睡的麵容。他摸進了自己的口袋裏,發現裏麵有東西。他感到奇怪,將那東西掏了出來。這才發現是那張紙條——陳子銘抑鬱症治愈計劃。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吳歌急忙將紙條塞進衣服兜裏。可是他的兜很淺,再加上吳歌的注意力都門口來人的身上,紙條其實隻塞入了一半。

推門而入的是張豔萍,身旁跟著一個穿著淺藍色製服的小護士。

張豔萍簡單地和吳歌頷首示意,便來到病床前,扒著床沿看著兒子的臉胖。

“子銘啊……”張豔萍眼淚順著眼角流下,聲音顫抖。

小護士急忙勸道:“阿姨,您兒子沒事,隻是昏過去了,過一陣子就會醒過來,您不要著急。”

張豔萍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小護士出去。

小護士沒辦法,兩步一回頭地往門口走,恐怕張豔萍出什麽事,她擔憂地關門離開。

張豔萍嗚嗚地哭了起來,喊叫著陳子銘的名字,訴說著對陳子銘不幸遭遇的不滿,責怪老天爺對她們家不公平,對陳子銘不公平,讓他的兒子連續遭受那麽多磨難。高中剛從死神手裏逃生,又陷入綁架案,又出了車禍等等,張豔萍越說越難過,越哭越傷心。

吳歌不忍,走過去勸解了兩句。

“子銘媽媽,別太難過了,子銘隻是昏過去了,很快就會醒過來,你不要太難過。”

張豔萍仍然無動於衷。

吳歌想了想,又說:“如果子銘醒過來,看到您這麽傷心,對於他的恢複也不利您說是不是?”

一聽到對兒子的恢複不了,張豔萍這才漸漸收斂了哭泣聲,變成了啜泣。她掏出紙巾,擦拭著眼淚,顫聲說:“如果子銘有個什麽事,我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

吳歌連忙又勸。

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將張豔萍的激動的情緒勸解的平穩下來。

就這麽會功夫,天已經黑了下來。不知道晚霞什麽時候溜走的,也不曉得黑幕何時拉下。

吳歌提議讓張豔萍去吃點晚飯,張豔萍推卻說自己沒有胃口,在吳歌的再三的勸道下,張豔萍才踉踉蹌蹌地往門外走,吳歌打算將張豔萍送出門。這時,醫生正好走了過來。吳歌和張豔萍駐住腳,聽起醫生對他們訴說陳子銘的病況。

與此同時,在病房內。陳子銘睜開眼睛,他直愣愣地看著屋頂的吊瓶。他又瞥了眼手背上的針頭。他緩緩站起身來,將吊瓶取下,舉在手上,下了床。

門外傳來醫生的說話聲。

陳子銘來到窗邊,望著外麵萬家燈火出了神。其實他早在張豔萍到來的時候已經被驚醒了。隻是,當他聽到母親哭訴自己高中從死神手裏逃生時,他便回憶起了那段將他折磨得近乎死去的經曆。他不知怎麽的,覺得母親的聲音有點煩躁,他隻想自己靜靜地待一會。

窗外的街道上有一個小男孩,手裏拎著不知道什麽東西,正在往前跑。跑著跑著,似乎是絆到了什麽東西,小男孩摔倒在地上,他坐起身來,哇哇大哭。

這時,在小男孩的身後,一個中年男子匆匆走了過來。他將小孩子扶起,擁在懷中,撫摸著小男孩的頭發,小男孩緊緊抱著中年男子的大腿。

看起來像是一對父子。

陳子銘在窗前目睹了這一切。

他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逐漸出現了父親父親那張瘦削的麵容。他看到父親在病房外與醫生激烈的爭執著,父親的臉色漲得通紅。而他,則是腦袋上裹著紗布,虛弱地躺在病房內。母親像今天一樣,趴在他的身前一個勁的哭,哭得很傷心。

陳子銘又看到,父親從病房外衝了進來,紅著眼睛告訴他,這家醫院的醫生水平太差,要帶他去更好的醫院,一定會將他的疾病治好。

畫麵一轉,陳子銘看到了父親將母親推倒在廚房時大發雷霆的樣子、撕碎他的運動會獎狀的樣子、羞辱他說他是廢物的樣子。

想著想著,陳子銘的眼眶就像那一日的父親一般紅了起來。他靜靜地失神地望著窗外,眼淚無聲流下。

黑暗在吞噬著陳子銘那顆封閉的心,黑水流進了陳子銘那片**漾著白水的深淵中,將深淵腐蝕出一個小洞,白水緩緩地順著洞口流走。

收回神識,陳子銘抹幹淚水,想要出門去找吳歌與母親。

就在他轉身的刹那,忽然發現地上攤著一團紙。陳子銘好奇地彎腰撿起,放在眼前看了看。

上麵似乎有字。陳子銘將紙展開,隨著上麵內容的呈現,他的瞳孔逐漸放大。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他將那紙緩緩放下,愣愣地看著門口。陳子銘輕聲念了一下吳歌的名字,心中的白水如同時間後退一般,倒流回來。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紙疊好,來到衣架前,放在上衣的口袋中。

陳子銘忽然不敢見到吳歌,他躊躇著,要不要出門。

這時,門開了。

門外站著吳歌。

陳子銘正望著門口,吳歌的身影一下出現在他的眼前。

而剛剛目送張豔萍與醫生離開的吳歌,顯然也是愣了一下。

兩人對視了足足有五秒鍾,誰也沒有說話。

最終是吳歌打破了沉默。

“子銘,你什麽時候醒過來的?”

陳子銘抿抿嘴。

“吳老師,我剛醒一會。”

“唔。你母親下樓去買飯了,一會就回來,你等一會。”

“恩。那吳老師,您吃晚飯了嗎?”

“我,我一會就回去了,晚飯和朋友們一起吃。”

“恩……”

兩人沉默了片刻。

吳歌忽然發現陳子銘在舉著吊瓶。

“子銘,你回到**休息吧,我幫你把吊瓶掛上。”

陳子銘輕輕地點了點頭:“謝謝吳老師。”

陳子銘脫下鞋子,回到了病**。

吳歌舉著他的吊瓶,將吊瓶掛在了吊瓶架上麵。

做好這一切,吳歌又回到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陳子銘覺得躺著不舒服,將針頭靠在床頭上,坐起身靠了上去。

“吳老師——”

“恩?”吳歌看向陳子銘。

“吳老師,您沒有事嗎?”

“我?”吳歌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出車禍的一份子。他想了想,如果說自己沒事,也太奇怪了吧。他找了找,身上也確實沒有傷口,就連被穿透的手背都已經愈合如初了。破裂的表皮也被程風補好,看不出任何有受傷的痕跡。渾身上下完好如初,哪裏像是被汽車撞飛的人?

沒辦法,吳歌隻得指了指自己的大腿:“擦破皮了,上了點藥,沒事了。”

“那就好。”陳子銘抿著嘴笑了起來。

吳歌忽然想起了醫生向他詢問的關於陳子銘之前是否有過昏倒的情況的事情。他不禁問道:“子銘,你說你會預測到危機發生,並且伴隨著頭痛。頭痛會很嚴重嗎?”

“有的時候會嚴重,有的時候就不會。有的時候持續的時間長,有的時候持續的時間短。”

“唔。”

“怎麽了吳老師?”

吳歌搖搖頭:“沒事。”“剛才醫生問了我這件事,我說不上來,所以問問你。”

“原來是這樣。”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

吳歌驀然開口:“那種感覺很難過嗎?”

“有的時候痛得我都不想活了。”陳子銘黯然神傷。

吳歌想繼續追問下去,但是又覺得自己過於關心,顯得很奇怪。他沉思起來。

葡萄糖一滴滴地輸入到陳子銘的身體裏,時間一分一秒地走了過去。

張豔萍回來了。

一進屋,她便激動地快步走到陳子銘身旁,將他抱在懷裏。張豔萍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陳子銘忽然想到了剛剛在窗外看到的那個被父親擁入懷中的小男孩。他緩緩閉上雙眼,靠在母親的肩膀上。

吳歌見狀,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