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朝聖者
第二天清晨，陳子銘吳歌與張啟，三人在賓館外吃了點早飯，便踏上了去往剛齊神山的旅途。他們在西經市的長途客運站，坐上長途客車前往。
西經距離剛齊神山的噶齊縣約八百公裏左右，需要花費將近十個小時方能到達。他們途中會經過日則市，按照張啟所說，中午他們會在日則市落腳吃飯休息，客車在日則市的服務站會停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足夠他們用餐了。
原本吳歌是打算第二天早晨與陳子銘在西經市再逛一逛，將普明宮的紅宮與其他的景點再參觀參觀，下午便回去了。可是晚上張啟為他們講述了剛齊神山的一個個神奇的傳說與秀麗的風景以及那所有朝聖者的聖地的屬性。本就被普明宮內外震撼到的陳子銘對剛齊神山有了興趣，吳歌通過陳子銘的神態也看得出來，便詢問張啟是否願意帶他們一起起觀賞下，張啟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答應了。
此時三人正坐在客車上。
或許是西經市靠近西部，在Z國屬於是經濟落後的區域，客車的減震並不好，又加上有的路段是土路，一路上顛顛簸簸的。陳子銘感覺要把早晨吃過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張啟給陳子銘的了一塊薄荷糖讓他含在嘴裏，陳子銘這才感到舒服了許多。
車上人不多，三人坐在中間的位置。吳歌與張啟在前，陳子銘在後。除了兩人之外，零星有那麽四五個乘客。
陳子銘打開窗戶，觀賞著車外的風景。
在澄澈湛藍的蒼穹下，一片金黃的草原燒向了遠方。草原之上遍布著身軀白色、頭肢雜色的羊群在低頭吃著青草。
“這是草地型經羊，公母都有角，是這裏體型比較大的羊的一種。”前麵傳來張啟的聲音，聽起來是在和吳歌解釋。
草地型經羊……
陳子銘在心裏默念了一遍。
在草原的盡頭，是連綿的雪上。底部是褐色與橙色，中部以上則是白雪的顏色，與天上的白雲融為了一體。
陳子銘覺得自己正在看一副精美的油畫。
汽車緩緩向前行駛。
陳子銘漸漸覺得眼皮在打架，他靠在玻璃窗上，眼中映著遙遠的雪山，白雪的純淨在他的瞳仁裏像一片棉花糖。
慢慢地，白雪在陳子銘的視線裏暈染開來。他的視覺被白色觸動，他的焦點緩緩消失，白色逐漸變成了一片虛無。
陳子銘的意識模糊起來。
他的心中出現了一片深淵。在深淵的邊緣，有白色的水流緩緩淌進深淵裏，嘩啦嘩啦，隻有白水流動的聲音，未聞水流落地的聲響。
陳子銘靠在窗戶上的腦袋一歪，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客車忽然來了個急刹車。陳子銘的身子一下子撞到前麵的椅子背上。咚。
“哎呦。”
陳子銘從睡夢中驚醒。他皺著眉頭，揉了揉腦門。
怎麽回事？
他往窗外看了看，車子停了。再看環境，仍然是草原雪山。
他坐在左側，左邊沒有異常。於是他往右邊看了看，發現右側的乘客都在看著窗戶外麵。
發生什麽事了？陳子銘站起身來。
剛好吳歌與張啟也站起了身。
兩人似乎是感覺到了身後有人，吳歌下意識地扭過頭來。
陳子銘愣了下，隨即問道：“吳老師，怎麽了？”
“好像是有磕長頭的朝聖者。”
“朝聖者……”
“客車在等他們過水。”張啟說。
“過水？”
張啟點點頭：“朝聖者在磕長頭的途中，如果遇到水地，也是需要匍匐過去的。司機不想打擾他們，所以在等朝聖者們過水。”
“原來是這樣，是擔心水濺到他們身上嗎？”
張啟點點頭。
陳子銘來到右側的空座上，投探出窗戶往外望。
三個身著黑色服飾，身前掛著毛皮，手上係著木塊的朝聖者，他們匍匐前麵的積水中，起身走幾步，又繼續匍匐下去。陳子銘知道，他們起身走路的距離與他們匍匐的距離是相等的，也就是說他們走路的距離是身子的長度。
清澈的積水被朝聖者濺起一陣陣水花，幹淨純潔。
陳子銘目不轉視地望著朝聖者，直到他們“渡”過了積水，客車引擎聲音響起，陳子銘才把目光收了回來。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此時張啟與吳歌已經坐了下去。
陳子銘忽然湧起一陣陣的傷感，他說不好那是因為什麽，是同情？是感動？是震撼？到底是什麽，他想不明白。
人就是這樣，常常就莫名其妙的難過起來，但是又無法與人訴說。有的時候，獨自暗暗傷感一下，那種感覺很不錯，那種感情豐富的狀態是人應有的狀態。而對萬事萬物都冷漠的態度，則會使人感到絕望與無情。
陳子銘是個多情的、多愁善感的人，他很多情緒不能與他人分享，不能向他人宣泄，他隻能靠自己，將那些不好的情緒與悲傷深深埋在自己的小心坎裏。時間久了，那不好的情緒腐蝕了他的心，形成了一道見不到底的黑色深淵。
此時，白色的流水與朝聖者的毅力正在修複著陳子銘那顆上鏽了的心。
客車再次行駛起來，雖然路麵顛簸，但陳子銘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感覺。他靠在椅子背上，望著窗外移動著的風景。
幾個小時就這樣過去了。
陽光到了最明媚的時候。
客車停在了國道旁的服務區。說是服務區，其實就是幾幢簡陋的小矮房。可以提供飲食與汽車的修理加油等服務。在矮房的一側有一間公共廁所。不區分男女，如果進了一個人，就在裏麵將廁所門鎖上就可以了。
客車上的乘客紛紛下了車，一個接著一個地去廁所方便。
陳子銘三人方便之後，接了盆水，衝了衝手。他們來到餐飲區，裏麵有簡單的經菜與牛羊肉。張啟坐在小凳子上，用手抓起一塊羊肉來。他舉著羊肉說：“我妻子在世的時候，最喜歡吃的就是這經區的羊肉，蘸著他們西經人調製的秘料，那美味，百吃不厭。”說著，張啟緩緩閉上雙眼，一副陶醉的樣子。
“那個，張啟兄弟，這個調料不辣把？”吳歌小心翼翼地問。
張啟緩緩睜開眼，輕輕笑了起來。
“你可以試一試，我是能夠接受的。”
吳歌猶豫了下，他抓著一塊羊肉在眼前看了看，伸出手想要點一下蘸料。可是似乎是對昨晚的涼粉還心有餘悸，他躊躇著沒有蘸下去。
看到吳歌為難的樣子，陳子銘不禁抿著嘴笑了起來。
“吳老師，我幫你先嚐嚐。”說著，陳子銘拿了一塊羊肉，蘸了一點秘料，放在口中咀嚼起來。
“怎麽樣？”吳歌看著陳子銘問道。
“不錯呦。”陳子銘含糊地說。
得到了陳子銘的鼓勵，吳歌蘸了點那看起來通紅的秘料，他把蘸好的羊肉放在眼前打量了下，咽了口唾沫。
“很好吃的。”張啟說。
吳歌看了看張啟，微微點點頭。張開嘴，先把羊肉放在舌尖上舔了口，抿了抿嘴，然後才將羊肉放入口中，由緩至急地咀嚼起來。
吃完一塊，吳歌讚歎：“確實不錯。”他又抓起一塊，蘸秘料吃起來。
“這種味道，有一點甜，但是不膩。有一點辣，但是不燒。這兩個味道將羊肉的膻味中和，一切都剛剛好，吃起來不覺得有什麽特別之處，但是就是讓人很上癮，越吃越想吃。”
“對對，張啟兄弟說的對。”吳歌抓起了第五快，蘸完秘料放入口中咀嚼著。他又遞給了陳子銘一塊。
“多來幾塊。”
“謝謝吳老師。”陳子銘接過來。
張啟的眼中出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暗淡的光，隨即又被他掩飾下去。
“我妻子常說，人活在世上，一定要享受人生，享受快樂的人生。要好好地過每一天。她吃飯的時候就全身心地在吃飯，畫畫的時候就全身心地在畫畫，她唱歌的時候就全身心地在唱歌……”
“張啟先生，您的夫人很有才華呀。”陳子銘說。
張啟微微笑了笑：“謝謝你，我妻子如果聽到你這麽誇讚她，她一定會由衷地感到開心。她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人，她非常善良，即使她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也不會讓與她相處在一起的人感到不愉快不舒服。”
陳子銘發現，張啟在談到妻子的時候，他的眼神中充斥著溫柔與幸福。隻是，總有一點奇怪的感覺，陳子銘說不好是那種感受。
三人吃過午飯，出了門，客車司機正在外麵曬著太陽喝著水。
三人上了車，回到自己的位置。此時，其他的乘客也已經回到了車上。司機在喝光了瓶中最後一口水之後，回到了車上。他看了眼乘客的人數，問了句身邊的人有沒有沒有上車的。一名乘客喊道都上來了，司機點點頭，回到駕駛位，啟動了客車。
下一站，大約要四五個小時之後，就要到達本次的目的地，剛齊神山。陳子銘似乎已經看到，在那雪頂金光的普照下，眾多朝聖者匍匐在神山腳下，遲遲不肯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