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望子成龍

客廳。

陳子銘坐在沙發上,茶幾上麵擺著他的運動會的獎品:藍牙耳機、玩偶、保溫杯。

母親張豔萍坐在陳子銘的身旁。

“子銘,你爸爸雖然近幾年來脾氣不好,但是你不要怪他。他是工作壓力太大,所以心煩。這次你告訴他,自己參加運動會獲得了這麽多的獎品,他一定非常開心。你還記得你高中時候把運動會獎品擺在他麵前的時候,他多自豪多高興嗎?”

張豔萍對待兒子甜度溫柔,語氣溫和,這也是這個家讓陳子銘還感到留戀的原因之一。

雖然張豔萍這樣說,但是陳子銘心裏還是沒有把握,他覺得父親變了許多,他在父親眼中是個廢人一樣,他不覺得再有能夠讓父親感到喜悅的能力。他的內心忐忑不安,但是仍有一絲希望。

陳子銘低著頭,輕聲恩了一句。

張豔萍笑著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渴不渴,要不要媽媽給你倒點果汁喝?”

陳子銘點了點頭。

張豔萍隨即起身,去了廚房。

哢吧,是智能門鎖的聲音,門開了。

陳子銘揪著衣角,緩緩站起身來,看向門口的方向。

陳雄板著臉,從門外走了進來。看到陳子銘也在,他的臉上顯然露出了一絲吃驚的神色。他沒有和兒子打招呼,而是換了鞋,將西服外套掛在了門口衣架上。

陳雄緩緩來到沙發旁。

陳子銘識趣地將中間的位置讓給了父親,自己坐在了角落裏。

陳雄麵無表情地坐在了剛剛陳子銘的位置。他把眼鏡摘下來,露出了裏麵幹枯凹陷的眼窩。

陳子銘很少見到父親摘眼鏡,這次看到父親的眼睛如同年邁的老者,黯淡無光,心中不禁有些苦澀,覺得父親確實如母親所說,在外麵勞累過度,才會情緒不穩定。

陳雄不說話,陳子銘也不敢擅自開口。父子兩個沉默著,如同兩個陌生人一般。

陳雄用專用紙巾擦了擦鏡片,又把眼鏡放在眼前照了照,然後將紙巾丟盡了垃圾箱裏,重新戴好了眼鏡。他拿起桌上的煙盒,抽了一根香煙出來,用火機點燃,抽了一口,然後將其架在兩指之間。

吸過香煙,陳雄露出了愜意的神色,他這才緩緩扭過頭去,看了眼陳子銘,用他那低沉嘶啞的聲音問道:“怎麽想到回家了?”

陳子銘愣了下,隨即囁嚅道:“我……想回家看看。”

陳雄沒有回應陳子銘,又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氣。

“缺錢了?”

“不是。”陳子銘急忙搖頭。

“公寓住的習慣嗎?”

陳子銘沒有想到父親會關心自己,這種感覺好久沒有感受過了,他有些意外,更有一些激動。

“恩,那裏環境很好,住的很順心。”說著,陳子銘緊張地偷瞄著父親的神色。

陳雄麵沉如水,又吸了幾口煙,將還剩半截的煙頭掐滅在了煙灰缸裏。

這時,張豔萍端著果汁走了過來。看到陳雄,張豔萍笑容滿麵地說道:“阿雄回來了,今天怎麽樣,工作還順利嗎?”

說著,張豔萍笑著把果汁遞給了陳子銘。

陳子銘則是先看了看父親,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

“做了一下午的新聞發布會,很累。”

張豔萍急忙坐下來,揉捏著陳雄的肩膀:“累就多多歇歇,身體要緊。”

“你們女人就知道歇歇,歇歇,根本就不知道為我分擔一點壓力。我在外麵壓力有多大,你知道嗎?你說兩句歇歇,歇歇管事?”陳雄忽然提高了桑呢,揶揄道。

張豔萍尷尬地笑了笑,邊給陳雄捏著肩膀邊小心翼翼地說道:“不好意思,阿雄,我擔心你的身體吃不消,是我不好,其實我也希望自己能給你分擔壓力,你可以……”

“行了,和你說了你也不懂。”陳雄不耐煩道。

張豔萍抿了抿嘴,一片善意被冷言譏諷,任憑是誰心裏也不好受。張豔萍心裏委屈,可是不敢發作。丈夫這些年來確實奔波勞累,受了不少苦,給他們娘兩製造了非常好的物質條件。而且,身為男人,要有自己的事業,要有權有勢,陳雄一直在往這方麵努力著,她身為妻子幫不上什麽忙,受點委屈,也是應當的。而且,這才短短幾年的時間,丈夫從一個無人問津的公司的小老板,一躍升天,成為舉國聞名的通訊企業的董事長,這也讓她感到深深的自卑,更加地不敢忤逆陳雄。

氣氛很緊張,張豔萍想要岔開話題,說點陳雄喜歡聽的。她忽然想到了兒子在這裏,而且拿了運動會的名次和獎品回來。丈夫向來對兒子非常器重和喜歡。隻不過,可能是隨著地位的提升,丈夫對兒子的要求更加嚴苛了,所以態度才會有這麽大的轉變,對兒子百般挑剔,冷眼嘲諷。這次兒子有了一些成就,相信丈夫還是會很欣慰的。

想到這裏,張豔萍指著桌子上麵的獎品笑著說道:“阿雄,子銘學校前幾天舉辦了運動會,子銘很爭氣,獲得好幾項比賽的好成績。你看,這些都是子銘獲得的獎品。”

陳雄看了看茶幾上的東西,沉默不語。

看到沒有觸動丈夫,張豔萍急忙又道:“學校還給子銘頒發了證書。”

“子銘,快拿給你爸爸看看。”張豔萍緊張地對陳子銘說道。

陳子銘急忙抓起沙發邊上卷著的證書,遞了過去。

張豔萍接過來,放在茶幾上攤開,露出了燙金的幾個大字:五千米長跑第二名。

一張展示不夠,張豔萍又急忙展示了另外一張接力賽第一名的證書。

看到母親和父親誇讚自己的成績,陳子銘的心砰砰直跳,既害怕,又期待著。

不料,陳雄遲遲沒有說話,表情凝重,這讓陳子銘母子兩個都緊張不已。

過了片刻。

陳雄抹了抹嘴唇,嗤笑一聲。

陳子銘頓時感到心髒停跳了那麽一下。

“我堂堂一個上市公司的董事長,通訊業的霸主,你告訴我,我的兒子竟然參加了一個隻有最底層,吃不起飯的人才會去做的體力競技比賽?你還以此為榮,告訴我他得了獎?”陳雄指著陳子銘,對著張豔萍輕蔑地說道。

張豔萍臉色陡變。

“不是的,不是的阿雄,我隻是想和你說一說,咱們的兒子很有出息……”

“我陳雄的兒子,因為跑得比別人快,所以有出息?”

“不是這個意思……”

“子銘,你是回來和我邀功的嗎?用這幾張廢紙?”陳雄扭過頭來,冷笑著盯著陳子銘的臉。他將兩張證書拿了起來,展開在陳子銘的麵前,撕成了兩半。

“阿雄……”張豔萍帶著哭腔。

“是不是?說話?”陳雄提高了聲音,嚴厲地質問。

陳子銘低著頭,身體顫抖著,他感到心如刀絞。

看到陳子銘不理會他,陳雄更加憤怒了。他起身拍打了一下陳子銘的後腦勺,差點將陳子銘拍倒在地上。

“我跟你說話呢,你聾?!”

陳子銘靠在沙發扶手上,半長的頭發遮著他的眼睛。他沉默著。

“一天天裝聾作啞的,我怎麽有你這個廢物兒子。”陳雄抬起一腳,將茶幾踹翻,上麵的果汁、獎品、煙灰缸統統倒在了地上。裝果汁的玻璃杯碎裂,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響,裏麵黃色的汁液夾雜著煙灰,撒在了手工編織的地攤上,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緩緩流動,猶如令人絕望恐懼的鮮血。

張豔萍嚇得急忙俯下身去收拾,抓著紙抽的盒子,把裏麵的抽紙大把大把地抻出來,去擦拭地毯上的汙漬。邊擦,邊勸陳雄不要生氣,不要動怒。

陳子銘依舊窩在沙發的角落裏,沉默著。

“廢物,廢物!”陳雄大罵著陳子銘,氣得胸口起伏不定。

罵了幾句,可能是覺得累了,陳雄轉身離開了客廳,不一會,傳來了他上樓的聲音。

陳子銘失神地靠著,眼淚劃下了眼角。

看到丈夫發完了火離開,張豔萍急忙起身來看陳子銘。

“子銘,沒事吧?會不會很疼,媽媽給你揉揉。”張豔萍焦急地關心道。

陳子銘抬手揮開張豔萍,跪在地毯上,撿著被陳雄撕碎的證書的紙片。張豔萍急忙也幫著兒子一起撿。

陳子銘將拾起來的紙片,塞入了衣服兜中,又將躺在地上的運動會的獎品拾了起來,放進背包裏,這才緩緩站起身來。

張豔萍也起身,將拾起來的紙片遞到了陳子銘的身前。

“子銘,別怪你爸爸,他可能是工作上出現了問題,所以心情不大好。”

陳子銘沒有說話,抓過張豔萍遞過來的紙片,塞進了方才放紙片的兜裏。他隨口說了一句我先走了,邊把背包甩在肩膀上,匆匆離開屋子。

後麵張豔萍急忙追了出來,勸解著陳子銘。

陳子銘沉默不語,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出了小區,來到旁邊公園的河邊,蹲在樹腳下哽咽著。他先是將證書的紙片埋在了土裏,後來又全部挖了出來,揚在了河中。

當晚,陳子銘打了輛車,失魂落魄地來到了市中心的商業區。

望著燈紅酒綠的夜晚,他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