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髒水
隋炘滿腹猜疑,也是在最近來蟒山期間麵臨的第二個危險,第一個自然是勢弱時被單本溪找到——當時她沒預估對方體內有跟自己一樣的蟲子感應能力。
現在,她一樣沒預估到嵇林別樰這種財閥繼承人跟萊恩以及瓊這些人還是有區別的。
嫡長可能真的不太一樣。
至少,隋炘從韋如狐身上得到對此人的零星印象跟判斷,都不涉及此人是個高手。
真正見麵了,她能感覺到胃部的抽搐——對方身體蘊含極其龐大的能量,這種能量甚至比單本溪這種體內有基因碎片跟蟲王的變異人給胃部的感應更強。
可是,她不是變異人吧。
如果是,那太可怕了,隻能說明無涯已經掌握了變異人製造技術。
如果不是……隋炘寧可她是。
……
瞭望塔的門是關著的,但沒鎖,隋炘扔了狙擊槍,鬼鬼祟祟湊到門前觀望,但看了下周遭。
她能感覺到島上還有其他活人,呼吸都很平穩,目測此前都被放倒了,但沒死。
也不知是清道夫的手筆,還是嵇林別樰幹的。
話說守門人就是最強的保鏢,放在古代小說裏麵就是所謂內衛。
那丹.巴爾曼的一個守門人都足以鎮住北倉的場子,人家本人還不在這裏,那麽出身金貴甚至比丹.巴爾曼都要“稀罕”一些的嵇林別樰身邊的守門人隻會更多。
她的極限作戰能力也就是硬剛+智取能幹三個留白級的對手,再多就很難了,但逃生還行……
隋炘忖度一二,選擇了放棄抵抗,直接推開門。
門內挺暖,跟外麵的潮濕海腥環境形成鮮明的對比。
大廳地麵還有毛毯,壁爐裏麵燒著火,一個穿戴成廚師樣子的中年**正在細致做菜,還有人擺盤,前麵有桌子椅子。
不大不小的小圓桌,兩張椅子。
桌子上已擺了三碟熱騰騰的小菜,熱牛奶跟熱咖啡伺候著。
隋炘在門口頓了下,目光從那桌子上切好的美妙擺盤番茄牛腩掃過,轉頭對外麵的索爾嘴巴張開口語一句。
裏麵危險,我先去探底,你可千萬別進來。
索爾神色凝重,鄭重點頭,然後在船上默默靜候著,鷹隼般的目光掃視周遭。
多可怕,他明知道上麵肯定藏了人,但他一個也察覺不到。
恐怕若非那嵇林別樰自己願意暴露,隋炘也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她到底什麽級別啊。
年紀也不大,難道就已經突破到了留白之上的開鋒境嗎?
……
廚師看到隋炘了,放下刀具,也脫下手套,雙手交叉於身前,微微躬身禮貌行禮。
這一套禮數很自然優雅,像極了古典世家經年累月馴化臣屬的模版。
而讓隋炘覺得不太自在的是她剛剛還在觀望這個廚師手裏的切刀鋒利與否,其實力大概率在留白境,爆發之下跟對方幾幾開……
結果人家來這一出。
隋炘尷尬一小,默默關上門,且聽到腳步聲後抬頭看去。
嵇林別樰正從樓梯走下來,一步一步的,不快不慢,且看著她。
“希望隋顧問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安排這一餐飯。”
“韋總說過上次你們接洽的細節,當時眼界不夠,未料算到隋顧問的優秀如斯,必有不周到之處,今日稍以彌補。”
她倒是直接,明說隋炘今非昔比,她是現實主義,自提高待客規格。
但隋炘比她更直接,突兀來了一句。
“怎麽不喊我小可愛了?是我不可愛了嗎?姐姐。”
她喊姐姐的時候,濕漉漉的如墨發絲還貼著她的臉跟脖子,鼻尖流淌了水珠。
看著又乖又可憐,也似乎生了病,想找人依附憐愛且照顧。
嵇林別樰頓在第十二層階梯,沒繼續往下走,似乎在驚訝她的言詞開端,但很快繼續往下。
第十一階梯。
“那是我的來意,非我與隋顧問接洽的核心。”
“不過主隨客便,隋顧問若想,我倒也可以。”
她走下了樓梯,從邊上架子上抽了一條幹淨的毛巾,步伐從緩走向隋炘。
隋炘表麵乖巧,內在冷靜,正竭力判斷著這人的呼吸跟步伐乃至其體內……
要命,基因學習對她無效!
怎麽會?
門徒跟變異人體係差這麽大嗎?還是……
她都聽不到這人呼吸了。
對方連呼吸都能控製……
怎麽辦,她會不會動手?
隋炘手指頭微擰,指甲蓋按壓了下指腹的柔軟,讓漂亮的手部有了微不可查的紅痕。
啪。
柔軟棉後的毛巾被眼前人攤開,蓋在隋炘腦袋上。
隋炘抬頭,看到了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嵇林別樰微上俯的下顎,對方雙手都在毛巾上。
隔著毛巾,不緊不慢揉搓隋炘的濕漉漉頭發。
“變異人的誕生就跟第二洪災一樣不在人類文明得以解析的極限,就好比作為門徒的我們其實並不能揣測你們,以及你的能力。”
隋炘任由她替自己擦頭發,也沒看到對方近在咫尺衣著之下的輪廓,隻微仰頭看著這人的眉眼。
“反過來,我們這些走了狗屎運的變異人也無法揣測你們門徒的虛實跟第一紅災的細節。”
她早知道門徒誕生跟第一紅災有關係。
嵇林別樰作為極致的權利跟財富滋養出來的溫柔依舊未變,手下動作細致且周到,讓隋炘察覺不到半點被初見之人擦發的不適跟冒犯,甚至有一種被珍愛的感覺。
警惕性仿佛會因此無限降低。
而對方也在從容與她交談。
“第一紅災誕生時,我們這一代年輕人都不在其直接影響內,連胎盤都不是,隻能說,隻要是生靈,都盡量不要去頑固定義不在自己認知內的能力——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以後會成長到什麽層次。”
隋炘:“依舊反過來,姐姐你呢?是開鋒,還是開鋒之上還有更深的,更詭秘強大的世界——如果不是,那門徒可能都不是第一紅災的代表產物?”
嵇林別樰嘴角上揚,“真敏感……”
像是一語雙關,手指隔著毛巾從擦去大部分水分的發髻到了隋炘的小耳朵,隋炘這次感覺到不自在了,耳朵躲了下,但是……又被輕輕揪住了。
對方的溫柔之下是強勢。
沒讓隋炘躲過去。
指尖小耳朵上的揉去潮濕後,她說,“等你到了努爾維斯,且在那邊打通了某些人可以維持的權力內部分割的避障,就會知道了,現在我不能告訴你,免得……你心生怯意。”
這幾乎在告訴她,現在的她如果去努爾維斯,大概率要避讓那邊的一些巔峰戰力,那邊對她而言還是十分危險的。
其實也不難理解——她在隋炘麵前,不就是極端危險的?而她也隻是努爾維斯最上端權力的一部分。
隋炘頓時皺眉。
“我可沒說去努爾維斯啊姐姐。”
嵇林別樰看到了她的皺眉,也不甚在意,隻輕聲道:“我現在的確在開鋒,但又不止開鋒,介於我對與你關係的定位,非敵對,那就沒有探討的必要,畢竟,你也不會跟我說你的秘密。”
這人說起秘密的時候,仿佛意有所指。
隋炘都不曉得這人是不是察覺她的進化曲線不太正常了,“所以,姐姐今天要拿我怎麽辦?”
“尤其是假設我既不願意接受你的招攬,也不願意跟你同盟。”
隋炘伸手,忽然扣住嵇林別樰握著毛巾即將碰到自己眼睛的手腕。
嵇林別樰沒動,隋炘也不動。
那低頭做菜的廚師頓了下手腕,抬頭了,刀具的鋒口抵著菜板。
安靜了一兩秒。
嵇林別樰說:“變成蚊子就可以逃脫,我也未必能擊中你,但是外麵那個人肯定逃不掉,誠然,你未必跟他有好的情感關係,但必然有同類相護的必要——他的進步速度,跟你都不在變異人正常範圍內,說明你跟他結盟的原因大概率因為相似的自身隱秘。”
“他暴露了,就等於你暴露了。”
“你不就是因為顧忌這個,才沒有直接變蚊子逃走嗎?”
從友好甚至莫名嫻熟親密的開端到突然就劍拔弩張,兩人都轉換自然,不過她倒是一直穩定,畢竟拿捏了隋炘的隱秘……要挾她?
隋炘:“姐姐有要挾小可愛的怪癖?”
嵇林別樰:“隻是針對性的、隻對一個人展現的單方麵強烈接觸訴求以及關係認定,不該被認為是忠誠嗎?”
狗大戶,怪會說話的。
隋炘:“好吧,那我可以吃飯了嗎?”
嵇林別樰:“當然,等下……可以了。”
她見不得隋炘頂著濕漉漉的水汽,毛巾最後擦拭了隋炘脖子上的水珠,最後被嵇林別樰疊好,放回架子上。
一分鍾後,隋炘開始吃飯,嵇林別樰也吃,但吃得不多,也不計較隋炘吃得多。
她看著隋炘,不在後者急於飽腹的時候談事。
過了一會,隋炘平靜了下來,放慢進食的速度,笑著問她,“姐姐對我有訴求啊,想要得到某些證據嗎?”
她已經猜到了嵇林別樰明明可以拿下她卻不拿的行徑……其實也有原因。
“我的顧忌,您的訴求,咱們現在是對等的,就好心這桌飯菜,您請我吃,我可以吃,但肯定不能白吃。”
嵇林別樰雙手交疊,眼神溫和且克製,“原本我也不清楚你是不是付得起這頓飯的價錢,但就算外麵那人是你的顧忌,明明也可以逃,畢竟你的處境原本也是天下人追逐的目標,其中也沒什麽,可你還是留下了,無非是你自覺手頭有可以跟我談判的地方。”
“所以,蟒山真的是十三執行官之一白述的葬身之地,而你還拿到了一些東西,對嗎?”
她用的也是反推法。
故意顯露存在,看隋炘逃不逃,不逃,就證明她的猜想成真了。
隋炘吃著龍蝦肉,內心就倆猜想。
1,對方是始作俑者之一,來拿證據,且得到證據後必然要殺人滅口,不然隱患太大。
2,對方不是始作俑者,要證據隻是為了得到這一塊的好處,所以不對她動手,因為這一塊的證據帶來的利益遠超過拿下她後的利益。
那有沒有生命安全,需不需要臨危反抗,是否要放棄索爾,就取決於無涯是不是當年的參與方之一。
得做判斷。
試探?
隋炘選擇開門見山,“你們無涯參與了嗎?”
嵇林別樰正在喝水,聞言放下水杯,“這麽直接嗎?不太禮貌。”
隋炘立即改了下口風,“那請問,姐姐,你們無涯是否參與了呢。”
嗯,聽著果然禮貌了好多啊。
嵇林別樰笑了,手背抵著下巴,“我說什麽,你就信?你應該是屬於自我智感大於一切的人,隻相信你自己的判斷,並且願意為這個判斷承擔後果,所以,你覺得呢?”
隋炘:“我剛剛算了下你們無涯對社會公開的財務報表收入,在表麵報表收益最多隻到真正收益三分之一的前提下,這些利益遠超過奴隸買賣帶來的收益,似乎沒必要參與這種一旦被爆就是大危機的爛事。”
似乎是信任她的意思。
隋炘喝口牛奶眼下牛肉,且說:“這是姐姐你說的,我讀書少,可不懂。”
那到底是不是呢?
嵇林別樰把話說這麽明白,接下來自然不是否認就是承認。
果然,下一秒嵇林別樰擦幹淨手,拿起一隻變異藍眼十二紋斑節蝦,慢條斯理剝著蝦肉,一邊說道:“那位被殺的副都主,是我親舅舅。”
隋炘錯愕。
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來了。
嵇林別樰沒有半點波瀾,“因為他被殺引發的□□失勢,未免聯邦贏了這一盤的當局針對,無涯內部選擇了權利架構的調整,當時,我母親首當其衝,我父親麵臨兩個抉擇,一是舍棄她跟我,放棄這段婚姻,以保持無涯在這場□□中不受損傷,且必然要進行新的聯姻,重組無涯在政治中的話語權。二是割舍利益保護我們母女。”
“當時如日中天的他選擇了後者,分裂權利給了當時我那野心勃勃的二叔……讓後者代表的當局政治+商業架構占據無涯的一大部分。”
“這也是當前無涯二選一局麵的主因。”
隋炘冷靜下來了,沒太關注這人家世中的“不幸福”,隻微妙分析道:“這隻能說你跟你母親一脈沒有必要做這件事,反而證明你二叔……基本也關乎你無涯的命脈,所以你是在替無涯收拾殘局,或者拿來要挾你二叔?”
嵇林別樰看了她一眼,“不管我會不會這麽做,都證明我沒必要殺你,甚至還得保護你跟這份證據,這還不足以讓你信任我?”
隋炘:“你們是有大局的人,你跟丹.巴爾曼,我相信你們肯定對無涯跟天璽的主權有野心,但以你們從小被教育、出類拔萃的能力以及思維,恐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觀點深入內心,即便你二叔可能牽扯其中,你跟你二叔一脈勢如水火,這個證據重創的必然是無涯的利益,我憑什麽信你不會因為保大局而殺我?”
嵇林別樰看著她,慢吞吞把剝好的蝦肉放在隋炘麵前的幹淨盤子裏。
蝦肉鮮嫩,她的手指也很好看,甚至因為傳染了蝦肉的一點濕潤鮮香而顯得秀色可餐。
她收回手,指尖摸了濕巾擦拭,眉眼間盡是含笑瀲灩的風情。
“你似乎誤入禁區了。”
“隋顧問,我喊你小可愛,是因為你讓人有接近且疼愛的欲望,那隻是我作為年長者對漂亮小妹妹的淺薄認知,而不是因為你真的需要他人憐愛恩寵且控製生死,你非居下位之人。”
“你強大得讓我不得不親自前來跟你談判,所以,你不能在表現出你的優秀更風采把我騙我過來後,反而自己自甘墮落。”
“我嵇林別樰平常可不太喜歡外出公幹,這次來,是私情,亦是關乎個人前途的私事主張。”
清冷如春江月夜的一汪池水,剝衣入池,盡了滿池荒唐。
可荒唐的是池子,她好正經。
隻是來洗個澡,目的明確,你怎麽能以自己狹隘且鄙薄的思維去猜疑她?
……
媽誒,她怎麽這麽會說話會做人會哄人!
嗷嗷嗷!
隋炘抬手揪揉了下此前被擦拭過的小耳朵,有點溫吞,還帶著幾分猶豫,“說得這麽好聽,跟哄我似的,難道不是在要挾我交出證據以自保。”
“假設是聯盟,你的代價呢?總不會是這頓飯,哦,還有這隻蝦?”
她可不會因為這是高高在上嵇林大小姐剝的蝦就感恩戴德。
她現在甚至都不吃,就這麽靜靜看著人家。
不識好歹?
嵇林別樰沒生氣,弄幹淨手指後,道:“我有一座礦。”
隋炘心髒一頓。
她……是不是知道了?
隋炘心裏有殺意,但也知道不是對方對手。
嵇林別樰低頭喝水,“私人的,礦量不多,很隱秘,但已經開采好了,裏麵多是一些稀有化石結晶,能源量度大概是R市碼頭天璽那邊一個貨倉的一千多倍吧,不算什麽。”
“屯著的結晶在沒有任何安保跟監控條件下,如果被什麽人拿走了,去換成財富,買各種好吃好喝的,其實也不值一提。”
“我這人腦子混沌,能記住的也隻有個別官員的私事隱秘。”
水杯放下,挪開,嵇林別樰看著神色木然的隋炘,好整以暇道:“我這樣年紀大又記憶力不好的女人,連剝的蝦都沒人願意吃,你一定不願意信我吧。”
交易,用一座礦跟她交易一部分證據。
不用給全部,一部分就是,她拿來有用。
其實白述的那份證據裏麵沒有詳細提及某個官員,但沒提反而比有提管用,因為可以造成大麵積調查的效果,反而是要挾的利器。
隻要案子立了,它就是尚方寶劍。
當然了,隋炘也聽出了另一層意思——她沒要母本,要的可以是複製體,不然就不隻是這麽一座礦的交易品了。
隋炘:“但是,某些東西你用了,我再用就沒什麽效果了,姐姐,一座礦是不是……”
嵇林別樰看出了她有談判的意思,因為後者拿起那隻蝦了,這是個好的征兆。
“你誤會了,我沒有用它的意思,當前,這個案子不會翻出來。”
隋炘一怔,立刻意識到了她的目的。
她是要用這一部分視頻去要挾某些官員,把他們拿捏住,達成某種目的。
而這種隱秘的交易是不可能翻到明麵上的,那也等同於這個視頻的價值還在隋炘手裏,她隻是拿去借用一些。
“而且你可能還不知道,這種級別的案子如果要立案,證據必須要求母本,這種複製體會被對方律師團控訴有科技技術操作的嫌疑,一般是無法用於庭審取證環節的。”
“尤其是涉及到聯邦內部官員審查,這種規定尤為嚴峻,不可挑剔。”
嵇林別樰也算是給隋炘普及高層的規則了,其實也可以理解。
官官相護,若無鐵證,怎麽可能搞得下來。
隋炘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想茬了,所以隻要母本在她手裏……嵇林別樰的確得跟她保持穩定的聯盟關係。
既為母本代表的政治案件價值,也為她的戰力價值。
這才是嵇林別樰親自來談判的本因。
隋炘也沒遲疑多久。
她吃掉了那隻蝦。
“姐姐。”
“嗯?”
“好甜哦。”
“……”
她好油膩,油膩得有點做作。
嵇林別樰默住的時候,看到這人越發造作來了一句,“能再替我剝一隻嗎?”
“……”
嵇林別樰幽幽掃她一眼,也不見生氣,“你喜歡挑戰別人的脾氣?”
“沒有,我隻是想看看姐姐你到底有沒有脾氣。”
這種情緒穩定,步步為營……隋炘其實也能做到,所以一旦遇到同類,她內心是戒備的。
表麵千好萬好,一到了某種時局,翻臉比翻書還快。
那個案子太厲害,隋炘隻想拿著證據撈到好處,但不喜歡自己被扯入風險,那就得判斷這人會不會憑著所謂聯盟,將來把她送進那複雜的□□裏。
聯邦,她當前還不想招惹。
所以……其實她希望嵇林別樰不要剝那隻蝦,一旦剝了,就說明這人隱忍的程度超出她的想象——這麽一個高高在上的人,能為一個其實沒多少情感關係的盟友洗手剝蝦,還不是主動的剝,是被對方要求的剝,那意義就不一樣了,現在越下血本,將來就越殘忍。
她這麽盤算著。
嵇林別樰沒動,反而顧自喝水。
“那你最好別知道,我這人內在軟弱,素來沒什麽脾氣。”
“其實我也是誒,我這人性格算好的,也沒什麽脾氣。”
兩邊點到為止,不再試探,開始做交易。
隋炘把視頻一部分剪輯了轉給了嵇林別樰的私密賬號,後者則把礦的信息告訴她了。
“深紅區百褶海島群?那距離努爾維斯可挺遠的,不過在深紅區海流南向跟深藍區接壤地帶,距離埃克斯口岸也有三小時的航程。”
“對,而且那邊遠離聯邦跟我們這些財團控製,倒是更有利於你蟄伏。”
可見對方選擇的礦還是挺為她設想的。
隋炘還算滿意,完成交易的時候,想起了一件事,“戰機上麵的那個隻是語音轉述嗎?其實您本人不在上麵,不怕被天璽刺探到,然後提前趕到這裏攔截咱們嗎?”
嵇林別樰封閉賬戶,眉眼微垂中淡淡道:“他們自然會去刺探,丹不是一般人。”
那麽……
隋炘斟酌了下,“你不怕他們刺探,說明上麵真的有一個嵇林別樰,所以你麾下也有一個可以完整易容的變異人。”
嵇林別樰以沉默承認了。
艸!
“看來變形真的是變異人裏麵最常見的能力了。”隋炘如此歎息。
嵇林別樰:“你應該認為,能淪落到我們這些人殘忍資本家麵前的,多數是有活著價值可以利用利用或者不好殺的,幸存者概率而已。”
也對。
死掉的更多。
隋炘準備離開了,“你這麽鎮定,也不急著清理這裏,看來那邊的局麵你一清二楚,那麽能告訴我那邊怎麽樣了嗎?”
嵇林別樰想了下,把眼鏡上轉播的畫麵用投影的方式放了出來。
但提前問了她一句。
“你之前說你情緒也很穩定,真的嗎?”
隋炘納悶。
這不廢話,不穩定還能跟你逼逼這麽久,早在你送我一個礦的時候就起疑心逃命了。
“自然啊,我從小就不太會被什麽變故影響情緒……”
“哦,那麽……”
隋炘轉頭就看到了畫麵。
……
說起海上的變故,隋炘那邊還沒跟清道夫的人廝殺之前,海上的風浪越盛,但兩邊武力足夠強,還是暫時穩定了局麵,且他們還找到了一座海島做暫時的停靠,以避免被這些凶猛的魚群撞破船體而慘死海上。
此時來自無涯的海上支援也到了。
船上赫然是韋如狐的身影,她帶著無涯的船隊趕到,支援了一波,幫助這些人上岸。
上岸後,火力得以集中,連一些貨船船員也能用槍支彈藥攻擊這些沿著海島繞圈的魚群了。
天空戰機不斷投放導彈。
一陣轟炸後,總算緩解了危機。
這時候就得盤算魚群是怎麽來的了。
萊恩等人自然聯想到了清道夫,但也有人猜疑隋炘。
“這麽歹毒的方法,除了隋炘還有誰。”
“該死,她是不是還在我們之中?”
“不曉得。”
“這些魚群突然找上我們,一定有人引路……”
“徹查!”
眾人灰頭土臉的,且就算是商販們也都丟了貨物,雖然天璽說會給錢,但這些小商販也知道天璽的殘忍無情,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拿到錢,內心也是憋屈的,相比於不可對抗的清道夫,他們一股腦認為是隋炘在暗害他們。
萊恩跟瓊多疑,就算覺得隋炘大概率已經逃了,也懷著幾分疑慮展開徹查。
韋如狐對此不置可否,但也幫助一起查。
這一查!
有人尖叫了!
找到隋炘了?
尖叫之下,萊恩兩人跟驃騎以及那位守門人飛快閃過去。
一看。
“蟑螂,好多蟑螂啊!!!”
臥槽!
蟑螂?
天璽的高層第一時間衝到事發貨船上麵,在後艙看到了一大群烏黑。。
刀槍棍棒齊刷刷指著這群密密麻麻的蟑螂,但也在辨別。
萊恩:“黑色那隻,又大又肥。”
瓊:“我覺得是豔紅那隻,韋總,你怎麽看?”
韋如狐:“?”
萊恩:“阿洛斯,你聯係下丹,看他怎麽說。”
阿洛斯:“……”
你們是被魚群追得腦子進水了嗎?
可萬一那該死的隋炘真的躲在這群蟑螂裏麵呢?
於是一群高手圍著這群蟑螂不讓跑,且在辨析到底哪一隻是隋炘。
這隻?這隻?還是那隻?
隋炘,隋炘,是你嗎?
隋炘看到的畫麵就是這個——來自韋如狐的偷拍視角。
看著這群人對著一群惡心扒拉的蟑螂一再喊自己的名字,隋炘當時內心有點裂開,腦子裏就一個念頭:我逼瘋了他們嗎?可魚群不是我搞的啊。
而且這些人什麽意思。
她是會變蟑螂,但很少變啊,變的是索爾好不好。
隋炘內心不滿,但表麵鎮定,在嵇林別樰麵前犀利點評這些人,“姐姐你看,這些人還自詡是財閥精英,是人類上層,這麽點小打小鬧就讓他們如此失態,真真是太不穩重了。”
嵇林別樰微笑。
畫麵裏,作為靠著讀書跟能力上位的秘書人才阿洛斯無語之下,也保守了一波,“直接攻擊,活下來的就是她!”
於是嘩啦啦一群烘烤。
全部蟑螂都烤成了黑炭,沒見人或者變身的蚊子出現。
一群高手蹲在那,無端有些尷尬。
韋如狐手指拉了下鴨舌帽,平靜道:“之前開的豁口太大,估計已經逃了。”
瓊:“如此一來,你我兩邊都沒法交差了,韋總,你為何還如此淡定?”
韋如狐:“大概跟我不會被降職有關。”
蝦仁豬心。
瓊臉色難看了幾分。
萊恩皺眉之下,忽然說:“我還有一個辦法刺探她是否躲在咱們之間,她大概率會忍不住暴露。”
“什麽?”
萊恩出去了,目光一掃全場,看著這烏泱泱的一群船員跟海運商業人員,忽用腕表釋放了出了一片大投影。
就這麽播放在沙灘上方,再大喊一聲。
“隋炘,這是你嗎?你現在踩縫紉機縫衣服不?”
“你出來吧,我愛你,我給你買新衣服。”
畫麵無限放大。
那納米衣也放大了。
醜到了極致的拚裝納米衣,修修補補歪歪扭扭的拚色極限乞丐裝。
而且……不太平整。
當時,場麵一度尷尬。
真的,當時不少人拿起通訊器拍了下來。
可見,不管某人以後混得多好,這幅樣子都將成為終極黑曆史。
……
砰!
杯子破碎了,幾秒前還嘲諷這些人不穩重的隋炘直接從椅子上跳起,“啊,我要殺了他!混蛋!啊!”
“欺人太甚!”
“奇恥大辱!我跟他拚了!”
她完全失態了,眼睛都氣紅了,恨不得此刻就衝出瞭望塔坐上火箭衝到那座海島跟萊恩決一死戰。
而炸裂的她被拉住了,嵇林別樰捂住了她的嘴。
“不,你不想。”
“嗚嗚嗚!”
殺了他!
“淡定。”
“嗚嗚!”
被捂了十幾秒,隋炘才算鎮定下來,氣呼呼坐下來雙手環胸,“我跟你聯盟,以後搞死天璽!”
嵇林別樰沒想到此前各種遊說都隻讓這人權衡利弊暫時聯盟,現在沒想到到一件這麽醜的納米衣就足夠讓她破防了。
怎麽說呢。
好意外啊。
但是……好好笑啊。
嵇林別樰:“自然是好的,你我本就該聯盟,不過萊恩隻是小角色,那個丹才算麻煩,如果我沒猜錯,現在萊恩敢這麽刺激你,大概就是判斷局勢已經不隨他願,他穩不住這個盤了,十有八九要投靠丹。”
隋炘:“好好好,那就搞死丹!”
嵇林別樰:“你也不必生氣,此事隻是小事。”
隋炘:“丟人啊。”
嵇林別樰:“不會。”
隋炘:“不好笑?真的不會有人笑話我嗎?”
嵇林別樰:“不會,你看我笑了嗎?”
隋炘半信半疑,“你該不會在以前就私底下笑過了吧,不許撒謊!我們是同盟,坦誠是第一要素!”
嵇林別樰默默低頭整理衣服,優雅大氣而不失禮貌,“嗯。”
隋炘:“!”
想把你一起搞死,搞死!
……
好在要離開這裏了,得收尾,別的事隋炘不用管,人家是大小姐,有的是人整理這裏,抹除痕跡。
“其他人是被清道夫的人迷暈的?”
嵇林別樰:“嗯,裏麵有他們以前好不容易插在海關部的人,不管是全部殺死,還是留這些人活口都很尷尬,反而留下破綻,還不如都不殺,迷暈就好。”
隋炘:“那你一開始的計劃是什麽樣的?”
嵇林別樰:“大概跟你一樣。”
她揮手,下屬拿來了信號器。
隋炘也拿起此前從A身上接下來的腕表,“剛剛我發現他發送失敗,就猜想是你攔截了它,現在看來果然。”
嵇林別樰,“這人背後是誰你可知道?”
腕表的發送方是一個代號——7。
隋炘不太了解清道夫內部構造,情報也肯定不如嵇林別樰齊全,眼下表示不知。
“清道夫日食者的首領,巫淮。”
隋炘心裏一咯噔,看著這個已經被完全規避信號的腕表若他有所思。
巫淮,這人竟然沒死,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了,曾經年少飛揚不可一世的他恐怕比當年更恐怖了。
“他失去了對這裏的聯係,恐怕很快會趕來吧。”
不止,嵇林別樰沒見過視頻的前麵,不知道巫淮參與其中,後者可能也在猜疑隋炘進入蟒山會得到什麽東西,來抓她的目的可不僅僅是為了變異人的價值。
那她就更危險了。
隋炘眉頭緊鎖,越發覺得得趕緊離開,嵇林別樰也是這個態度,調整了信號的封禁,“自然是要走的,無涯的衛星已經捕捉到有一艘船正在靠近埃克斯海關口岸。預估半個小時後就能到這,跟萊恩那些人差不多時間到,但肯定不會遇上。”
“我走天空,你要跟我一起?”
隋炘搖頭婉拒:“不了,海上風雨期,鬼知道紅音裂穀那邊的迷霧形成風暴後有多危險,搞不好戰機都被卷撕裂了,我覺得坐船更安全,姐姐你保重。”
嵇林別樰覺得這小可愛近距離接觸後,滿嘴果然說不出幾句吉利話。
……
一如嵇林別樰的判斷,半個小時後,一艘船趕到了埃克斯海關部,不過沒有靠近,因為萊恩他們的船隊以及戰機群已經到了。
遠在迷霧中,在一片礁群後麵,一艘船隻靜靜躲藏著,船上的黑袍人盯著遠方在風雨中屹立不倒的埃克斯海關部建築群。
他的身後有日食者下屬。
“大人,這個地方戰機無法在暴雨中準確轟炸,咱們混進去,可以隱秘殺掉所有人,那守門人也不是咱們的對手。”
袍帽下的男子眉眼隱在昏暗中,雙手環抱藏在寬大的袍袖裏,聲音低咧。
“不必,隋炘必然已逃,過去了,殺死那些人也於事無補,還會讓咱們清道夫跟天璽還有無涯成死仇,除非有把握完美栽贓到隋炘身上。”
那可不好操作。
隋炘的進攻手段現在都是獨一份,不管是毒液還是那毒刺,都是她單人自創的手段,不好擬造。
“藍光也是廢物,那小越總聯係我了,估計是探問此事。”下屬看到通訊器的信息,不由吐槽。
巫淮對此並不意外,“他跟他叔叔自然有差距,隻說任務失敗即可……我隻想知道這埃克斯海關怎麽說也是聯邦治下的核心部門,尤其是在海運興盛覆極遺跡區資源運輸的節點,是否有一些隱秘的監控可以拍下一些蛛絲馬跡,能幫我找到隋炘的蹤跡。”
他想到蟒山跟那蛇窟的事,內心隱隱低沉。
少不更事,任務期間露了真容,這不算什麽,當他當年殺的是執行官……
這件事的意義不一般。
現在正是他在清道夫之中競爭晉級夜食者高位的關鍵時期,可千萬不能掉鏈子。
若有隱患……
他垂下眼,眼底暗沉。
當然,他肯定也能等到消息,因為那邊有人是他安插好的探子。
清道夫才是最喜歡安插無間使徒的組織,因為本身業務就見不得人,情報很重要……
他在等。
等了一會,那邊消息傳來了。
“果然有監控!”
……
此刻,埃克斯海關部的人已經被救醒了,負責人醒來後恢複了一會就找出了隻有高層才知道的秘密監控——它藏在暗礁之內,就在埃克斯口岸出口那邊。
萊恩跟瓊還有韋如狐等人都看著拍攝畫麵。
他們知道隋炘一定已經逃了。
但是他們萬萬沒想到……
畫麵裏,隱秘攝像頭果然拍到了一艘船的蹤影,這艘船的編號暫時沒查到,但以前沒見過。
剪影捕捉下,可以看到舷窗內,一個黑袍人抱著一個昏迷的女性。
而這個黑袍人長著A的樣子。
女性是某個聲名鵲起變異人的樣子。
隋炘,她被清道夫的人伏擊成功帶走了。
而島上很快也會找到各種關於清道夫之人的痕跡,這是隋炘跟嵇林別樰特地留下的,是實打實的證據。
沒得洗。
最重要的是——那幾個被清道夫陳官以前聯係且服務於清道夫的內奸官員被殺了。
殺人滅口。
眾人氣氛一時寂靜。
現在開始,隋炘是死是活,那就是清道夫的事了。
洗不清了。
……
暗礁群後,巫淮在錯愕後安靜片刻,後嗤了一聲。
“好髒的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