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竊聽
隋炘睡得很死，就跟在自己家一樣，但深夜還是醒來一次。
冷。
很冷。
她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發現洞壁有些滴水，似乎是寒氣所逼，戈壁石體也有霜寒之意？
這是……
她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此刻也感覺到了寒冷，傷口十分疼痛，恍惚中才想起來——霜降光射的時間到了。
之前跟葉宸他們在山洞遇見的光射，看來每晚都會降臨，否則也不會讓鏡石有那麽明顯的變化。
“光射範圍不到達這裏的話，倒也還好，就是戈壁地區大範圍降溫了，若是直達這裏，恐怕都得躲進山洞，不對，就算是這樣的溫度，難民營那邊估計也會死一大片，他們是怎麽活下來的？”
“除非下麵有地洞。”
木屋土屋或者帳篷下麵有另外的地洞。
那麽這座山裏麵會不會也有往下的地洞？屬於莫斯這些惡徒藏匿或者躲藏的地方。
“布魯斯不來，這些人足可以應對霜降光射，畢竟在這裏生存這麽多年了，也有經驗，不過隔壁雖然大，布魯斯如果一開始就存在，總會有一次降臨到這裏的吧，畢竟這裏這麽多人，它又喜歡將有機物冰凍吸食……”
“難道紅眼這邊有什麽驅趕布魯斯的手段？”
“貌似那四個布魯斯逃了，也不在駐地，它們遊**到了戈壁區？”
隋炘想著想著就繼續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後，她還問來給自己上藥的人有沒有早餐。
對方回應已經中午了，而且他們這裏沒有早餐的概念，難民隻能兩天喝一次肉湯，偶爾有一次黍餅加餐，那還得是紅眼組織有大喜之日的時候。
隋炘聽說過黍餅，簡單來說，跟皮鞋底一樣難吃，營養成分連一條營養劑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就很難評，單純的塞肚子吧。
但這些難民顯然對此視為美食。
然而，不是肉湯更好吃嗎？
所以肉湯有問題。
隋炘都不用問肉湯什麽成分了，就想從紅眼這邊撈點營養劑。
她等人來找她。
左等右等，胃都有點抽痛了，也都快天黑了，都沒人來看她。
這不行啊。
本地幫派太沒禮貌了。
就在隋炘覺得自己快要受不了的時候，門開了，陳默踱步走了進來。
“看來隋顧問恢複的不錯啊。”
隋炘：“能給我營養劑嗎？我餓了。”
陳默都還沒拉椅子坐下就被討要吃的，他眯起眼，笑：“你很不客氣啊，就這麽確定自己已經脫險了嗎？”
隋炘皺眉，虛弱道：“不殺我，說明願意招攬我，都願意招攬了，那不給工資嗎？”
陳默：“你沒上班創造過價值，還耗費了我們一些藥劑，都算是倒欠我們紅眼了，還想要工資？”
隋炘無語，摸了下還有點燙的臉，弱弱道：“那總得給飯吃吧，病人就不用吃飯麽？”
陳默：“你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又感覺不到餓，有什麽要緊，為什麽還要浪費糧食？”
隋炘默了下，抓了下被子，懨懨說：“好吧，那我繼續休息。”
她躺下了，閉上眼，仿佛壽終正寢。
這一下，陳默反而皺眉了，他怕莫斯那邊萬一有需要用她的地方……這女人聰明，倒打一耙把他坑了，那就不好了。
“我讓人給你準備肉湯，希望你多喝點，補一補。”
他意味深長說著，隋炘心裏咯噔，睜開眼，說：“傷口發炎發燒的人如果吃了什麽蘊含病菌的髒東西，再次造成真菌感染，那就離死不遠了，如果我死了，老大會不會以為你是被我說中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結，所以想要先下手為強？”
陳默臉色微變。
“你倒是膽大，還敢威脅我。”
“不過給不給你營養劑也看上麵的意思，我做不了主，隻能說你這異能雖然很神奇，但可不比戰鬥類異能隨時都實用。”
言外之意是莫斯會用她，但隻有在必要時刻——比如他懷疑下屬中有人勾結的時候。
介於她此前已經當著莫斯的麵用過一次了，短時間內他肯定用不上她的異能。
那也意味著……怎麽從她身上挖出獲得異能才是首要目的。
陳默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出去了。
隋炘看他離開，表情微沉。
這也是她最擔心的地方。
不給食物，是為了讓她保持虛弱的狀態，而給她上的藥也都是最差的，暫時壓著發炎，不讓她痊愈。
就好像是要吊著她的命似的。
不過陳默來這麽一下，既不說事，也不給吃的，倒像是來看她傷勢情況的，那現在應該回去複命了吧。
可惜她現在沒有模擬偽裝的能力，不然跟過去偷聽竊取下機密也行。
隋炘看了下關上的房門，知道外麵一直有人看著。
如果一直被這麽看死了，身體又恢複不了，熬著時間過去，等莫斯那老東西動什麽歪心思，她就無力反抗了。
隋炘焦心，隻能把手放在額頭上，思考著對策，但來自胃部的抽痛讓她越發難忍。
餓，很餓，太餓。
她這邊生不如死甚至都覺得自己要掛了的時候，過了一會，門忽然再次打開。
陳默又回來了，還帶來了東西。
“給，老大賞的，他說你的確是個人才，希望你早點恢複。”
隋炘看著盤子裏一條營養劑，有點愣，眼睛都紅了，“多謝老大恩賜，竟然給了我一條營養劑，我以後一定盡心竭力為咱們組織服務。”
第一，突然這麽好給她吃的，是她此前猜測不對嗎？
第二，什麽老大會摳門到隻給一條營養劑？天璽都免費發一條營養劑了，雖然帶著蟲子。
陳默一時判斷不出這女人的話裏是不是在內涵什麽，反正當沒聽到，正要走。
後麵的隋炘卻是眼底微閃，她得試探下他們的動機。
“那個，你要不要多給我一條，以後我可以幫你說話。”
陳默轉身，瞧著她似笑非笑，“若我不給，你就要說我什麽？”
隋炘：“我還能說什麽，我最多決定自己不說你什麽。”
陳默眯起眼，半響，拿出一條營養劑跟打發要飯的一樣扔給她。
他走後，隋炘直接拆了一條營養劑炫掉，這才覺得身體舒服很多……然後她愣了下。
胃部有一絲絲的熱意。
不明顯，但出現了，而且它的存在讓她因為發燒發炎而痛苦虛弱的身體得到了短暫的舒適感。
“這好像不是正常情況，所以吃這些有營養成分的東西也能讓我得到能量補充？原則上ATP的組成也是這一塊沒錯……對了，其他人的基因碎片是否也有一定組成部分是來自軀體物質成分？而營養液的成分也是來自一些食物壓縮液，都屬於生命體物質成分的轉化，那某種意義上，我一直吃一直吃……是不是也能滿足這一塊的空缺？”
“貌似我變異前所受的致命傷後麵全部恢複，疤痕都沒留下，那深海巨章的屍體被冰凍多年，皮留下，血肉沒了，不會就是被我吃掉了吧。”
“因為吃掉了它，我才能全部恢複……”
當然這種直接的食物進食肯定沒有直接服用他人基因碎片高效，且後者還能增強自身的進化進度跟異能進階。
但是……隋炘預測自己通過這樣的進食很可能可以加速身體傷勢的恢複。
“不能久留了這破地，從陳默的反應看來，他跟莫斯那邊顯然是想暫時穩住我，為此不惜給我一點營養劑，但也可能讓我恢複一些體力也是他們的目的。”
“吊著命，既不希望就這麽掛了，也沒具體的工作安排，又不希望我生疑，但還得關著，關著就算了，又不介意讓我身體恢複，可不能恢複太快……”
隋炘左思右想，摸不清莫斯那邊具體的想法，但肯定跟她的身體有關。
“得趕緊逃走！”
吃飽，恢複，啟動異能，逃！
但首先，她得出去找到吃的。
沒法變身，怎麽出去？
隋炘思索著，忽察覺手裏還有一條營養劑，正打算吃掉，忽然，她有了一個念頭。
話說，營養劑裏麵有許多成分是黑科技與狠活，雖然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能保證一條的大概飽食度，營養成分也比一些低等口糧高，那是因為它已經被製作成了被人類有效吸收的營養物，無需太多轉化，而大部分口糧因為如今農作物種植困難，氣候不利於生長，導致無法像百年前那樣產生正常的糧食產品，做出來的食物大多難吃又不具備多少營養價值，但是！
“如果我的胃擁有這麽強的消化能力，那也意味著我可以直接有效攝取黍餅中的營養，如果黍餅的量夠，反而比營養劑對我更有利！”
她稍微計算了下，覺得但凡有三個黍餅也足夠抵消一條營養劑了。
但從黑市價格來說，十個黍餅才價值1LB，也就是一條營養劑。
所以……
隋炘張開嘴，叫了起來，明確叫了門外的守衛。
守衛以為她傷勢發作，一人推門進來，詢問情況。
隋炘手裏拿著營養劑，直接了當說：“大哥，一條營養劑跟你換八個黍餅，成不成？”
那一刻，守衛以為她有病。
而且病得不輕。
——
守衛反複問了兩次，才確定隋炘沒開玩笑，但他跟另一個守衛看了下兩側，無人在，才壓低聲音問她為何。
隋炘知道他們是怕背後有鬼，攤上事。
雖然他們不理解用營養劑換黍餅有何利可圖，可這人畢竟是天璽出來的，還疑似是變異人，如今誰不知道變異人能力莫測，但凡有點特殊的本事，潛逃了，前麵他們跟她過了一手，一旦查出，那就麻煩了。
她說話的時候，故意捂著胃部，蒼白且虛弱道：“我的體質有點問題，不過跟你們沒法說，到時候莫斯老大那邊問起來，我自會說，你們要是擔心我出幺蛾子逃了，留一個看著我，另一個去辦事就是了。”
“別怪我沒提醒哦，我知道在你們這些遺跡組織裏麵，營養劑是壟斷管製品，因為它見效快，在外出任務時比其他食物管用，且便於攜帶，一般隻有陳默他們這樣的人才有機會分配到，平常你們拿到了錢在組織內也買不到，在城市裏又過不了明路，去黑市買價格又有浮溢。”
“跟我這麽一換，輕輕鬆鬆的也不麻煩，也能抵你們外出行動一天的口糧，搞不好就能救命，你們不換，我可就去找別人了。”
其實隋炘都可以直接找陳默換的，就算這人再多疑，這種事也沒什麽好疑心的，畢竟營養劑的價值遠高於黍餅，他們想破了天也找不到裏麵可操作的餘地。
而且……反正他們那邊都有什麽歪心思了，當前還是會先順著她。
但隋炘還是想讓這兩個守衛完成交換，因為省時間。
兩個護衛本來也不是什麽正經人，都是各地流躥的亡命之徒，要麽就是難民裏麵逞凶鬥狠被選拔上來的打手，逐利而已，一看有點小小的好處，也就是無關緊要的換物，組織內其實規矩也不嚴，可遠不如天璽這些財團，於是很快答應了。
“不過有一個要求啊，別拿餿臭的糊弄我，我可帶著傷呢。”
“不會不會，那玩意餿臭的也沒法保存。”
隋炘心裏其實有點感慨：這就是為什麽財團勢大，因為他們一隻手掌握經濟脈絡，一隻手握有資源，整個社會體係都是他們把控操持的，就一小小的營養劑就能拿捏很多人，而這些遺跡區的組織看似凶悍歹毒，甚至幹預打劫駐地，但根本目的還是逐利。
不過深紅遺跡區這些組織其實也不小，隻是跟天璽這樣當時排的上號的超級財團沒得比。
她是一開始就從天璽出來的，眼界高了一些。
隋炘果然乖乖呆在房內，隻是在剩下守衛關上門的時候，她手指抵住了單薄的襯衫領口。
因為治療槍傷，她外套早就脫掉了，裏麵穿的是裏麵的單件，扣子解了兩三顆。
那兩個守衛剛剛瞟她好幾眼，她是知道的，但無所謂，因為這兩人不敢。
更重要的是……她猜測這組織內一定有那類地方供給這些匪徒發泄。
但在難民營表麵沒看出什麽，所以果然在地下。
那下麵的空間就不小了。
隋炘思索時，等了一會吧，那個守衛就回來了。
門開了，隋炘看到他提來了一個大籃子，籃子裏滿滿的八個大餅。
可真大啊，厚重得很。
籃子過手，營養劑也交給了對方。
倆守衛都挺高興，畢竟也沒出什麽幺蛾子，關上門後，隋炘就開始吃餅了。
這玩意是真不好吃，硬邦邦的，又幹燥，那口感就跟吃牆灰味的木板似的，隋炘一口下去，都覺得自己牙會崩斷，她都怕自己猜想出錯，用一條營養劑換了一堆讓她被噎死的垃圾食品。
所以這一口下去，她緩了下，唯恐自己被噎死，好不容易把它順咽喉下去了，感受了下胃部。
嗯……沒啥感覺？
下去了，就沒感覺了。
也沒熱熱的。
所以沒啥營養？
隋炘若有所思，也看這眼前摻著一些劣質小黍米的黍餅。
沒感覺才奇怪。
她小時候吃過黍米，還是餓了好久吃的，你說但凡生物一旦餓久了，皮鞋底沾點鹽巴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可是那黍餅是真難吃啊，她猛一口下去，牙齒疼不說，胃還堵住了……難受得要死。
雖說小孩子的器官肯定脆弱且小，但現在也不至於沒感覺。
所以她的胃果然有問題。
“難道是轉眼就將它消化了？”
隋炘若有所思，繼續吃著，她謹慎，怕這個是錯覺，就算一直沒有堵胃的感覺，也曉得陪著水壺裏的水喝。
一個餅吃完。
胃部有點熱意了，但完全沒有飽腹胃脹感。
貌似，她的猜測是正確的。
“媽誒，變異的不是什麽異能，是我的胃啊，這變異是連著體內器官跟基因一起變的嗎？每個人都這樣？還是隻有我得到了一個變異飯桶胃？”
隋炘舉一反三，直接就意識到自己的BUG之處。
在她看來，十個模擬偽裝異能都沒有這個胃厲害。
就這麽把一壺滿滿的水都喝完了，她連著吃了四個黍餅。
胃裏的熱意已經堪比此前吃掉一條營養劑的兩倍了，不說身體狀態好了很多，基本可以行走行動了，連槍傷傷口也隱隱發癢，說明傷口在自我愈合，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行使模擬偽裝異能了。
隋炘還特意要了兩壺水，其實不需要這麽多水，但她還是要的，喝不完的水倒進石洞房間的某些石體縫隙裏。
昨晚寒氣入襲，山中水汽聚集，她看了一會滴水的地方就大概判斷出了這房間某些地方的縫隙。
山中水，山中來。
這麽一番操作後，隋炘也沒刻意一口氣吃掉所有大餅，她得控製速度，不然……
突然，屋外傳來女子尖叫哭喊跟吵鬧聲。
正在啃大餅的隋炘吃了一驚。
門外守衛也被驚動，直接到走廊上往聲音來處看，但後麵房門大開了，隻見屋內的人驚慌：
“怎麽了怎麽了？有人殺進來了嗎？是不是有人要搶奪我？是天璽的人馬？快快掩護我逃跑！去找老大！”
弱兮兮的重傷之人蒼白著臉，扶著牆出來，喊他們保護自己。
不是，這人看來是真的徹底融入了他們紅眼啊。
倆護衛無語，但也不願讓她離開這裏，說了兩句。
“不是敵襲入侵，是有人爭吵打鬧。”
“什麽打鬧這麽大動靜。”
隋炘索性走到前麵走廊欄杆前麵往外看。
她有心了解這紅眼組織，一眼往外看去，正好到龐大的難民營中某一處人群混亂，似是因為剛剛的鬧騰聚集了不少難民，雖然不知道之前的緣由，但她現在看到的是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正被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毆打怒罵，邊上其他難民在叫囂，很快人越來越多，因為那倆男人開始扒她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了。
髒汙混亂的難民營，居高臨下之下，一抹白如此明顯，就好像人類生來的□□被暴露，血肉最原始的狀態被糟踐。
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嬉笑怒罵，還有粗壯的婦人用滾衣的棒子驅趕羞愧下企圖攀爬逃走的女子，將她推攘回去。
那男子暴怒，也不知罵了什麽，拖著她的腿拽回去了。
地上的髒汙塗抹上去。
人太多了，太混亂了，很快隋炘就看不到下麵的虛實了，倒是聽到身後冰冷薄涼的聲音。
“看到了，不覺得害怕嗎？”
這聲怪沒人氣的，這麽冷颼颼跟鬼一樣，不過隋炘是因為被嚇到，兩個守衛則是真正的恐懼了，連忙行禮。
瓦卡是什麽資質，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基本上很多人都認為索爾更聰明狡猾且有能力，他的勢力也遠比瓦卡厲害。
手段，自然也是不俗的。
這倆護衛看到他就跟老鼠看到貓一樣，哆哆嗦嗦不敢言語。
隋炘轉頭看這位二公子走到身邊，她並未掩飾內心看到剛剛那一幕的震撼跟惶恐，是真切的，她畏懼這樣的遭遇。
再怎麽樣，她也隻是一個普通人，甚至天然在女性身份上預判到自己將來可能遭遇的慘烈。
如何不害怕。
“索爾少爺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不太明白。”
索爾走近，站在身邊，淡淡道：“知道下麵為什麽有這樣的事發生嗎？”
隋炘：“如果我知道，您跟莫斯老大會殺了我吧。”
她是關在房間養傷的，如果能對難民的事洞察徹底，那才讓人忌憚。
索爾的眼神跟毒蛇一樣，手指摩挲著劍柄，“不必這麽戒備，隻是想告訴你，若非你給了這兩個小子賺小小外塊的機會，他跑去難民營下麵的女人那要了黍餅……然而那女人跟他有買賣，把黍米臨時挪給他用，這惹惱了她的其他恩客，於是被打。”
簡而言之這是她的一根營養劑引發的血案。
隋炘沉默了好一會，在索爾摸不準她是內疚還是惶恐的時候，她木然問：“你們管這個……叫恩客？”
“對。”索爾了解隋炘的意思，“怎麽，覺得我們這些亡命之徒形成的匪幫竟惡劣到複刻古代封建的糟粕，奴役你們女性是嗎？”
隋炘幹笑：“不敢不敢。”
索爾不以為然，微笑道：“你以為你們財團那邊好到哪裏去呢，假設M城是天璽一個分公司完全掌握了80%經濟命脈的城市，那就相當於天璽分公司的後花園，你知道裏麵多少賭場會所跟……”
“有什麽區別嗎？”
他直指這個世界當麵慘烈的本質，像是嘲諷隋炘。
他以為她會沉默，結果沒有。
“額，比較講衛生？”
索爾：“？”
隋炘尷尬說：“天璽不太允許自己管理的後花園產生一些不在控製內的衛生類疾病，其實從當前社會情況來說，武力戰爭帶來的危害其實還不如衛生疾病帶來的後果嚴重，你知道但凡一個瓶子裏放了十幾種病菌，而這些病菌經過複雜的環境演變，再在許多生物體內繁衍病變，最終形成一種超強傳染病的時候，再多財富跟資源都解決不了，而醫學研究的投入成本有時候比武器能源研究還要厲害。”
“起碼我認為，但凡一個成熟的體製都不會在自己臥榻之地任由這樣惡劣的衛生情況發酵。”
她就沒提這些女人慘不慘，人命重不重要，跟自己有沒有關係，就是比較委婉得提醒索爾——你們這老窩也才不講衛生了，不怕傳染病？
索爾是真沒預想到這個女人的切入點，“你是在嘲諷我？還是嘲諷我們紅眼。”
隋炘摸摸鼻子，“事實上我是害怕，害怕在天璽已經發明出那種可怕蟲子的時候，我如今想要依附的勢力還沒茁壯發展就先受害於傳染病。”
索爾皺眉了，他不太確定——這女人是真的在為紅眼考慮，想要建設這個組織？
起碼迄今加入的所有新人，沒有一個真的規劃過這個組織的未來。
隋炘沒有乘勝追擊，但已經故意給這位頗有能力跟想法的未來紅眼繼承人輸入了自己的觀點。
“反正，晚點我會跟莫斯老大提的，我回去休息了。”
隋炘準備回去了，卻被索爾叫住。
“回去吃餅？”
“差點忘記問你了，你的這種異能，更喜歡吃大餅甚於營養劑嗎？”
這多疑的狗東西。
隋炘尷尬，看了下四周，兩個守衛意識到了，但沒退，等索爾一個眼神過去，他們才退開。
隋炘這才說：“其實也瞞不住了吧……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其實是因為我是E級身份，還是那種就是需要多吃點飯才能健康一些的柔弱體質。”
她說的比較委婉，還算美化自己，乍一聽有點林黛玉。
但索爾皺眉：“E級飯桶？”
隋炘：“……”
“是的，索爾少爺，您真博學，一聽就猜到了。”
她也不怕這些人查跟試探，因為事實如此。
索爾無語，若有所思：“難怪你在天璽不受重用，明明挺聰明的人，比其他中層厲害多了。”
那也不是，主要是她劃水劃得好，沒人覺得她厲害。
“厲害的人多得是，有時候能混出頭的往往的是不那麽厲害但足夠狠的人。”
隋炘神色黯淡，“而且我因為這個胃，大多數工資都花在食物上來，沒法用錢疏通關係，維護人脈，很多時候就等於扼斷了上升通道，人類世界麽，不進則退，就是這個道理。”
索爾：“營養劑比黍餅不管用？好像沒聽說過這種飯桶體質這麽挑剔。”
隋炘尷尬道：“其實，對於我們而言，需要的可能不是營養成分的補充，而是為了明確的長久飽腹感，黍餅不易消化，能不覺得餓就行了，而且胃是很賤的器官，一旦習慣了某種食物，對其他低等食物會很排斥，而我無法確定以後能持續得到營養劑，綜合考慮，還不如黍餅實惠。”
這麽一說就可以解釋她的舉動了。
索爾：“黍餅無法提供營養成分，你好像篤定自己不需要與人打鬥，就不害怕被弄死嗎？”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目光定格在她臉上。
隋炘斟酌了下，說：“如果我不害怕，我就不會說那些有可能得罪您的話了。”
“就是不知道索爾少爺你會不會因為我之前的冒犯而生氣。”
都快晚上了，夕陽都要落幕了，下麵的動靜也沒了，那女人不知死了沒有，反正被拖走了。
隋炘沒再看，隻是手指反複摩挲，夕陽光影在她臉上些許逗留。
索爾笑了，“我從來隻為死人生氣，隋顧問你還活著，實在不必有這樣的顧慮，來日搞不好咱們還會共事，一同為我父親效力，你又是異能者，一定能派上用場。”
他笑著送隋炘回屋，但目的是看一眼那些黍餅，發現還有四個。
挺驚人的食量，一般人不可能吃得下，但E級飯桶不一樣。
“我也這麽認為，所以索爾少爺你要不要先給我一條營養劑？”
“？”
索爾沒料到這人這麽不要臉，隋炘也沒想到這位二少爺這麽摳門，竟然不給！
“索爾少爺能告訴我食堂在哪裏嗎？等我好一點，我要去吃飯。”
索爾沉默了下，說了個位置，然後就出去了。
關上門後，索爾在走廊拐角問兩個護衛她要了多少次水。
兩次。
倒也差不多。
他也聽說過飯桶體質的厲害，簡而言之就是廢材中比較費錢的廢材，躺平都不行，躺平就得餓死。
所以當前她看著處處別扭，其實沒什麽問題。
但凡她完全沒有問題，那才讓人生疑。
而且她的營養劑是陳默給的？
這裏有點奇怪，陳默跟他父親在搞什麽？
索爾思索片刻，轉身離開了，準備找莫斯提起隋炘體質的事，其實倒不是大事，而是他知道了，卻不說，對於他這位控製欲很強的父親來說是一種冒犯。
不過索爾還沒到地方就先看到陳默從議事廳那邊離開，手裏還拿著什麽東西。
索爾若有所思，過了一會，他確定了陳默的去處——他去了育兒所那邊。
而且還跟瓦卡起了一點小衝突。
這也不是稀罕的事，索爾在意的是陳默忽然被自己父親私下差辦這些事，且既沒有經過他，也沒有經過瓦卡。
首先這件事肯定跟隋炘有關。
事出有妖。
索爾忽然想到走廊上，黃昏時分的微光落在皮膚勝雪也有點單薄清秀的女子身上。
剪影一幕，別於他人。
變異人。
她注定有別於這裏的任何一個女人。
就一幹癟小白菜，顯然與色無關，但又相差不離。
他幾乎一瞬間就意識到了自己父親真正的打算。
……
屋內，隋炘坐在**，神色一改之前的斟酌虛弱，變得冷漠，她開始繼續吃黍餅，一邊吃，一邊思慮著索爾的一係列反應。
他在營養劑這件事上很是介意，說明他來之前並不知道這是莫斯跟陳默允許的，可見莫斯的心思並未告知於他，而且這人連守衛跟難民中的小事關聯都如此清楚，他對紅眼組織內部的滲入跟掌控已經脫離了一個兒子的本分，那麽應該是對這個組織的歸屬跟未來發展是有謀劃的。
說白了就是莫斯有效生育，生了一個有點能力跟想法的兒子。
在現今全世界教育資源極限封閉甚至遍地文盲的地方，能有這麽一個兒子實在大賺，至於這個兒子會不會幹掉老子就另說了。
她故意表達出建設組織的一些想法，他就在意了。
那麽，他應該不會騙她食堂錯誤位置，因為在不確定莫斯對她懷有惡意，且她當前看來應該會加入紅眼的情況下，這麽拙劣的謊言以後戳穿了，會讓他很尷尬。
其實隋炘也無所謂他想什麽，就是解除她對自己換黍餅的懷疑，順便用他跟莫斯以及陳默的隔閡讓他自己去查……
這邊她隻要拖延時間，得到能量就行。
隋炘把剩下的黍餅都吃完了，夜也完全深了，她抓了蟑螂跟螞蟻感應了下，發現螞蟻更好變，但兩種生物的難度都比鐵線蟲高，可是她手頭現在已經沒有鐵線蟲了。
這裏就可以發現這個技能的限製性了。
非要有個生物實體接觸。
得摸皮膚。
而她估算了下胃部的能量，預估完整變形的話，大概也就維持三分鍾的時間。
“這完整變形耗費能量太多了，螞蟻不行，攀爬速度不夠快，還是得蟑螂，但這樣一來，蟑螂變形隻能維持兩分鍾。”
還好她提前有準備，從索爾得知了食堂的位置，可以縮短探索的時間，直接過去就行了。
兩分鍾，應該夠了，過去就找吃的補充。
“得趕在霜降光射降臨之前完成，不然變成的小昆蟲能分分鍾被凍死。”
說幹就幹，不一會，一隻小蟑螂就出現了，迅速從石縫爬出，從值夜的守衛完全沒留意到黑暗角落攀爬離開。
50秒，直奔食堂。
深更半夜的，除非有值班需求，不然沒人會跑出來，畢竟這個遺跡區世界是有光射期威脅的。
隋炘到達得很順利。
食堂很大，就一石窟，一些凳子桌子亂七八糟的，畢竟是一群沒什麽文化跟素質的匪徒，在這裏找不到吃的，隋炘往邊上的門縫鑽進去，看到了髒兮兮的廚房，吃的也不多。
隋炘的目的也不是它們。
她要找的是……儲藏庫。
很快，隋炘看到了廚房裏麵的一扇小門，這門還特別用了跟老巢大門差不多的金屬拚接工藝啊，鐵鎖老大了，沒有鑰匙進不去的感覺。
隋炘直接從下麵的縫隙鑽進去了。
這縫隙小得小老鼠都進不去，顯然是為了避免囤積的食物被老鼠這些東西吃掉。
下麵也不算完全黑暗，大概用了黑暗中發光的一些石頭或者材質，有一條往下的地道，隋炘感覺到時間不多了，變成了小蟑螂慌慌張張瘋也似得往下躥。
很快跌落到地麵的時候……本體恢複了。
隋炘看著眼前偌大的儲藏室以及各種豐沛的食物，呆了呆。
怎麽說呢。
她知道難民的淒慘跟這個組織內部食物資源是無法掛鉤的，但她沒想到這裏好些食物都發黴發爛了，尤其是一些米類主食……顯然擱置了很久，都沒吃完。
寧可爛著。
隋炘其實也不意外，牛奶學說不是開玩笑的，裏麵的經濟學……在這裏不適用。
純屬莫斯這些惡匪惡毒罷了。
隋炘沒管這事，很快盤算了下這些食物，生的農作物，她肯定吃不了，又不是老鼠，但幹食她可以。
隋炘很快找到了一些堅果、果幹跟包裝類食品，什麽香腸，罐頭等等。
隋炘觀察了下這些食物的情況，發現外殼有些灰塵，沒有經常清點，而且就算清點，她離開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對方很難懷疑到她身上——隻要不要被對方抓住不在房間就可以了。
她特地挑霜降光射一個小時前的時間，就是因為這個期間沒人願意冒風險來看她在不在屋裏。
既然找到了食物，隋炘就毫不客氣開吃了。
要說這麽多純天然的食物，顯然是從各地搜刮來的，來由十有八九是遺跡中往來的商隊，或者是各大財團或者公司的探測小隊。
遺跡區太龐大了，為草團掌控，但如一鯨落萬物生，一個挖掘區的開采衍生出來的各種買賣足以吸引來深紅區方圓輻散數百公裏包括M城在內的諸城所有蠅營狗苟的小公司。
所以，其實遺跡區所謂的荒野隻是一種地貌之說，其中它關聯的生機遠比隋炘想象的龐大。
你看紅眼搶奪到的這些食物就可見背後多少人命官司。
隋炘吃著這些東西的時候，忽然有一個想法——她這是吃的食物呢，還是血呢？
末了，她又一撇嘴，人類善於往死物上添加無意義的標簽，又喜歡把活物上的生機掠奪，慣是虛偽做作、
她可不能做這樣的人。
食物就是拿來吃的，誰需要誰吃，她不虧心。
不過……
“堅果跟果幹的熱量顯然比香腸都高，這些食物裏麵就它最有效。”
隋炘本來覺得不太合理，因為在她的認知裏，生命類蛋白質等物營養是最高的，肉類蘊含的能量也多。
堅果這些雖然是高熱量食物，但畢竟肉類的營養更契合人類進食需求，這些肉製品這麽不頂用……
“百分百是這些食品製作商偷工減料，或者用一些劣質肉類製作。”
隋炘一想到這裏，忽然聯想到難民營那些拆分出來的骨肉。
新鮮的一些可能留下來給那些匪徒吃，其餘腐肉就喂沙爾，難民們吃那些不新鮮的骨頭跟碎肉熬的湯……
她有點反胃，立即放棄了這些肉製品，連看起來很香的臘肉都不想碰了。
好在零食不少，她配合堅果這些狂吃。
胃部熱量越來越越多。
她感覺自己的胃真的跟無底洞一樣，現在吃掉的東西已經是以前大胃口的食量三十多倍了。
事實證明隻要吃得多，它獲取的能量是堪比基因碎片的。
雖沒有基因碎片帶來的進化成果，但能量補充到位了。
大概連續吃了35分鍾左右，隋炘感覺到了胃部的鼓脹感。
到達頂峰了，上限。
看來不是無限進食。
隋炘估摸著再變身，她就能保持一個小時的時間。
她也不覺得失望，在裏麵找到其他蟑螂，出去後，隋炘也沒有著急離開，按計劃，她要去探索另一件事。
——這紅眼組織是靠什麽規避布魯斯的？
一定有好東西！
等探索完，她就準備逃走了。
因為事先有探查揣測，隋炘預估這些表麵的山洞肯定不是莫斯這些人居住的主要住所，更隱秘的地方一定在地底或者山體深處。
那麽這裏肯定有暗道。
活人還得找機關破綻，小昆蟲哪裏需要啊，光趴在地上，聞著氣流的動向，隋炘就能看到床榻下麵的牆板下麵縫隙。
從這裏鑽入，裏麵果然有密道，直通往下麵。
隋炘不斷往下，發現這密道很長，算一下山體高度跟著密道的長度跟垂直角度，她現在都到了地麵以下了吧。
溫度變高了。
明顯變高了。
隋炘繼續往下……密道折拐好幾下後。
“我們好像被盯上了。”
突兀的一句話憑空而來。
小蟑螂立即龜縮在陰影裏，頓了頓。
很快，她繼續爬，過了拐角，看到下麵有一個房間。
房間壁上掛著燈，還有一個燒火爐子。
穿著厚厚絨毛睡衣的莫斯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看著說話的三槍，道：“前麵那些人還留在BO5駐地，預估後天M城的人就能抵達，明天讓他們撤退，但我安排的人在遺跡區外圍的偷渡所告知一件事。”
三槍：“何事？”
莫斯吐出一口煙，沉聲道：“最近來BO5的小商販比預估的少得多。”
偷渡所，隋炘是知道的，遺跡區被深度管控，不管是聯邦還是財團都不願意讓一些賤民吃到油水，於是在外圍方便入境的地方設下關卡，但總有一些漏網之魚，在不同地方如同打遊擊戰一般，不斷潛入。
但凡潛入的人多，某個地方就自然而然產生了相助潛入的偷渡所，收取傭金，替一些沒有門路的人偷渡，有些厲害的偷渡所甚至可以買通遺跡區的正經管控大門，讓那邊放人進去，安全係數更高，當然，價格也更貴。
不過呢，有些偷渡所很黑，會選擇一些小商隊，將其信息高價售賣給類似紅眼組織這樣的匪幫，讓他們去截殺這些小商隊，殺人越貨，一本萬利。
現在莫斯得到的信息對於紅眼自然是不利的，但他顯然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擔心深紅區已經被財團封鎖？”
三槍目光銳利，麵露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