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新娘子

我以為聽錯了,老太太又重複一遍:“見黑傘佛,必須和惡鬼結親。”

“結親是結婚的意思嗎?”我問。

老太太點點頭:“黑傘佛用功德和慈悲度化負能量,這所學校藏汙納垢太髒了,他正在一點點淨化。惡鬼是學校裏很厲害的一個怨念,把它度化,學校的風氣才能煥然一新。惡鬼在黑傘佛的座下有段時間了,但怎麽都化不開其中的怨念,所以要安排一個人來結親,用愛來感化它。”

我嘴裏發苦,泛酸水:“非得結親嗎?”

“我們不勉強。”老太太說:“你連起碼的功德都不想奉獻,黑傘佛是不會見你這樣沒有誠意的人。你走吧。”

老太太佝僂著後背,一步步向著白蓮座回去。我天人交戰,要這麽回去,這一趟算白來了,什麽事都解決不了。

也罷,我一咬牙:“我答應了。”

老太太身體向前,頭扭過來看我,滿頭白發散落,眼睛直勾勾凝視著,表情猙獰。

她笑了笑:“好,這才是我們同好,不錯,準備婚禮吧。”

我這個人是有點精神潔癖的,現實裏我還是個未婚小青年,雖說夢裏結了婚,也覺得自己不純淨。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被帶到一處黑暗裏,周圍太黑了,霧氣重重,等走出來的時候,我已經換上了傳統的中式婚服,上到下一套紅,頭上還戴著一頂雙翅的冠帽。

我迷迷瞪瞪被人往前推,眼前盡是黑暗,不知道哪是哪,忽然上空出現了大片的紅燈籠搖曳。紅色光芒中,有一條長長的神桌,上麵擺滿了猙獰的佛像。

周圍很黑,仍能感覺到很多人在看我,我渾身不自在。

這時,黑暗的深處傳來嗩呐喇叭的聲音,剛才的老太太為首,後麵跟著幾個學生模樣的小夥子,他們笑著走過來:“新郎官,新娘子已經到了,還不看看去。”

黑暗裏緩緩走出一個人,一身大紅的中式婚服,戴著深紅色的蓋頭。衣服太臃腫了,加上蓋頭很大,完全看不到下麵是什麽,是不是個人都兩說。

我更是膩歪,心裏難受,心想二毛哪去了,怎麽還不現身?哥們可有點玩不轉了。

新娘子站在我的旁邊,老太太帶我們跪拜佛像,又是夫妻對拜。我默默念叨著,這是夢,這是夢,不作數,不作數。

在夢裏很多人都有結婚的情節,還有人甚至入了洞房,要這麽論,世界上就沒有幹淨人了。我寬慰著自己,完成了結婚儀式。

老太太笑盈盈的拿著一個禮球,這段在新娘子手裏,那段在我手裏。她高喊一聲:“送入洞房!”

呦,真的入洞房了。我心怦怦跳。

老太太湊過來低聲說:“完成婚禮。表現不錯,一會兒你們入的洞房是水房,在那裏就能見到黑傘佛。記住,”她口氣嚴厲起來:“惡鬼十分狡猾,她讓你做什麽你千萬別做,她說什麽你也千萬別信,她在害你!”

我和新娘來到一處螺旋向上的樓梯,新娘子在前麵上樓,拉著禮球的前端。我在後麵跟著,拽著後端。就這麽一前一後順著樓梯上去。

上麵極黑,看不清樓梯通往何處,隻知道越升越高,一直到了和空中紅燈籠平齊的高度。

麵前出現了一片水池,往下看特別深,水質清澈,一眼能看到最下麵。水池底有一個黑森森的大方塊,看上去像開了一個深洞,也像一道門。

我環顧四周,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目光所到,隻有這個水池子。我無法判斷此時此刻在什麽地方,是平地還是來到了高處,總而言之不能拿現實中的空間概念來想象夢。

新娘子跪在水池子前,雙手合十,小手指和無名指纏繞在一起,十分虔誠拜著。我馬上明白了,水池子就是水房,黑傘佛應該在水池底。

反正是夢,麵對深水也不害怕,我正想跳下去見黑傘佛,胳膊突然被新娘子拽住。

新娘子指指臉上的蓋頭,我走近了細看,深紅色蓋頭上布滿了咒語,用金線繡出來的小楷字,密密麻麻足有上千個。

上麵的字,我都認識,情不自禁念叨出來:“……色白如月……無量光……除滅一切障……佛本是道,道即是佛……禁字在頭上,色若紺琉璃……”

新娘子伸出一隻手,指指自己的額頭。蓋頭的額頭位置,很多小楷包圍中,有一個中楷字,比周圍的字大了一圈,寫的是“禁”字。

這個字可不像好字,應該有禁止和封印之意。

我狐疑中,新娘子做個手勢,示意我擦去這個字。

新娘子可是惡鬼啊,“禁”字很可能封印的是咒語。新娘子做著手勢,示意我來擦去這個字。

老太太警告過,千萬不能聽新娘子的,她是惡鬼,隻想害人。

我抹了把臉:“妹妹,我不知道你是誰,是怎麽墮落成鬼的,你的事情我無能為力。我今天要會會黑傘佛,什麽事等回來再說,好嗎?”

我又要跳水池,新娘子再次攔住,指指蓋頭上的字。我有種預感,接下來的選擇會影響整個局勢,一旦選錯,萬劫不複,很可能會死在夢裏。

是擦掉新娘子蓋頭上的字,還是跳進深水池,到池底見黑傘佛?

我手伸向蓋頭,新娘子正等著,不過我沒去擦這個字,而是猛地把蓋頭拽下來。

新娘子沒想到我會這麽做,身體僵了一僵。蓋頭拿下來,露出了她的真麵目,我嚇得倒退了一步。

新娘子這張臉由四五張不同的臉組成,這幾張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擠擠挨挨在一起。這張臉的眼睛、那張臉的鼻子、第三張臉的嘴巴……就這麽硬湊成一張新的臉。

新娘子麵部一動,所有的小臉也跟著一起動,密密麻麻的,表情詭異,讓人渾身發冷。

新娘子搶過蓋頭,重新蓋在自己臉上,渾身顫抖退後幾步,就要轉身跑。我趕忙抓住她,不知怎麽想的,擦掉了蓋頭上的“禁”字。

這個字一擦掉,新娘子身體發虛,癱軟在地上,我趕忙扶住。新娘子在我的懷裏,似乎說了句話,“謝謝你。”

她軟綿綿指著一個方向,再也不動了。我抱著她,手感有異,人怎麽變得如此單薄?

猶豫了一下,扒開她身上的蓋頭和衣服,裏麵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新娘子原地失蹤了,隻留下外麵的大婚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