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戌時
“啊!”
馮川猛地睜開眼睛。
他感覺口幹舌燥,渾身酸痛。
“離奇的噩夢。”
夢中,他被賦予狗娃這個名字,被安放在詭異的村子,扭曲的大戲仿佛是在取悅某種詭異的存在。
失去了自我意識的他隻能配合著人們扭動身軀,直到精疲力盡,沉沉睡去。
好在,噩夢蘇醒。
等等!
逃離了噩夢的他並不安全!
精神病院將他控製起來是要殺死他!
可是他還不能死。
“祂還在等我!”
“我要離開這裏——”
掙紮著從**翻身,卻因為失去了護欄的阻擋而直接落地。
黃土夯實的地麵滿是土腥味,驚起的塵埃遮蔽了馮川的視線,來不及感受鑽心的疼痛,他就看到了塵霧盡頭的那張熟悉的麵孔。
她打扮的土裏土氣,卻根本遮不住骨子裏的清秀。
蹲在那裏,小手把玩著黑乎乎的事物,嘴裏的小虎牙看起來可可愛愛,反射著白森森的光。
“狗娃哥哥,這裏就是你的家呀?”
“婆婆在這裏,你要去哪呢?”
歪著頭,臉上是可愛親切的酒窩,她在笑,馮川心中卻一片冰寒。
是她!
夢裏那個賦予自己名字的女孩!
她怎麽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自己不是已經回到了——
等等!
扭頭四顧。
黃土夯實的地麵四壁,是不知名材質的黃褐色事物堆砌的牆體,陳朽的木材打造的破舊桌子上,放著熄滅的類似油燈一樣的器物。
這裏……
“狗娃哥哥,你怎麽了?”
她的頭慢慢回正,眼中的天真似乎在消散,被她把玩的黑乎乎的事物也被小手攥緊,不知道是不是馮川的錯覺,兩人的距離似乎在拉近。
從她的身上,馮川感受到了莫名的壓抑。
“別讓它們認出你!”
“會……”
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在腦子裏響起,那不是自己的潛意識!
房間裏有第三個人?
拳頭下意識的攥緊,屋子裏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馮川看到被小手緊握的黑乎乎的事物在掙紮,有紅色的東西從手指的縫隙流了出來。
純真的麵孔在靠近,可馮川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她,是活的嗎?
剛剛的聲音在腦子裏被回放,馮川看向了房間角落下垂的破布。
那應該,是門簾吧。
“婆婆,是在外麵嗎?”
拉近的距離突然停滯,小腦袋慢慢歪了起來,靈動的眼睛眨了眨,她似乎無法確定某些事情。
不安分的小手開始無意識的撕扯黑乎乎的事物,隱約有咒罵的聲音飄入耳朵。
拳頭攥得越來越緊,馮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想見婆婆。”
她似乎有些疑惑,但終究確定了某些事情,房間裏壓抑感一掃而空,稚嫩的臉上重新露出了歡快的笑容。
“婆婆說哥哥剛回村,還不適應哩。”
“現在還不是見麵的時候哦,最好也不要四處亂逛,白天就乖乖在屋子裏躺著,到晚上準時去看大戲就可以啦。”
“對啦。”
她神神秘秘的端了一個黑色的大瓷碗遞到了馮川麵前。
大瓷碗上麵蓋著竹子編製的席麵,裏麵應該是某種食物,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哥哥吃。”
大眼睛裏滿是希冀,馮川注意到了她不住咽口水的動作,碗裏麵的東西至少對她來說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溢散的香味勾起了肚子裏的饞蟲,馮川無法控製口水的分泌。
——直到他注意到被隨手丟棄在一旁的黑乎乎的事物。
他終於看清楚,那分明,是一團蠕動的血肉。
被剝了皮,抽了骨,揉碎砸爛,卻依舊因為某種特殊的力量而保持著活性,甚至還殘存了某種意誌。
可這等詭異,卻被天真可愛的少女把玩。
她遞來的東西,能吃?
強忍不住分泌的唾液,馮川勉力擠出了笑容。
“乖,哥哥不餓。”
“你吃吧。”
最後一字尚未落下,她猛地掀開竹簾,小手從大碗裏拿出了什麽,飛速塞進了嘴巴,拚命咀嚼,殷紅色從嘴角淌落,她笑到嘴角開裂。
“哥哥最好啦。”
……
不知名的詭異少女吞咽了大海碗裏的未知事物後,揉搓著黑乎乎的血肉盯著馮川躺在火炕上,完成任務一般的鬆了口氣掀起簾子走出了無窗的房間。
躺在火炕上的馮川心驚肉跳的聽到了外麵傳來磨牙的聲響。
門簾子落下的前一秒,他感受到了某種滿帶惡意的注視。
未知的世界,神秘的婆婆,詭異的少女,相互串聯成了堅固的枷鎖,將馮川死死的束縛在了火炕上。
逃不開,掙不脫,走不掉。
這是哪?
疑惑拖拽著身體走向了更大的未知,唯一確定的是,他必須活下去。
祂等待著他。
他必須見到祂。
拳頭緊握,胸膛起伏,身體的溫度提醒著馮川他還活著,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路有千萬,人有萬千,我們生來就是為了找到屬於自己的路,這是我們的使命。”
口中喃喃,馮川重複著這句話,他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
“逃出荒村,回到我的世界,找到祂。”
心底的執念支撐著他,可身體的疲憊卻讓雙眼越發沉重,半睡半醒之間,馮川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某種力量吸引。
升騰,漂浮,他看到了缺了耳朵的扭曲影子。
黑暗中有陰險狡詐的血紅色眼眸在死死的盯著他,未知的存在想要阻撓他的上升,最終卻隻能化作無力的嘶吼。
他仿佛來到了什麽地方,隱身於迷霧中的古老建築外,穿著現代服飾的人們被定格在原地,宛如蠟像。
置於香案上的大喇叭循環播放著柔美的旋律。
“智慧樹上智慧果,智慧樹下你和我……”
遠天迷霧之間藏匿著的微弱血線之中隱約傳來了什麽聲音:“綠泡泡呼叫,綠泡泡呼叫,大呲花收到請回答。”
啥玩意?
來不及回味,徹骨的深寒突然瀕臨全身,馮川的意識稍有鬆懈,就看到眼前的一切飛速瓦解,意識從高空墜落,重回土炕的他感覺身體沉重無比,模糊間,他聽到有什麽東西在敲擊牆體。
緊接著,就是蒼老嘶啞的音色發出意味不明的低語。
身體慢慢恢複了力量,他勉強讓眼皮分開了一道縫隙,視線昏暗間,他看到了模糊的人影。
它在房間中的踱步,在火炕前佇立,最終搖頭:“還不夠……”
門簾被重新掀開,一股陰風吹醒了馮川。
定睛看去,簾下的光比醒時昏暗了許多。
屋外隱約有聲音傳來。
“人畜驚起,四鄰盈門,戌時到了……”
黃昏為界,陰陽二分。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