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鄧聰明上學

慢慢地鄧聰明就長大了。長大了的鄧聰明第一件事當然就是上學了。對上學鄧聰明一直很渴望的,每天看著那些比他大的孩子背著書包三五成群地上學放學,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嘻嘻哈哈的,鄧聰明就很羨慕,不止一次地問楊翠玲,媽,我啥時候上學啊?楊翠玲就說,等你長大了就上學了。鄧聰明就很渴望長大,過不幾天就沒耐性了,再問,媽,我啥時候長大啊?楊翠玲就笑了,說,你好好吃飯就長大了。如果說長大是個很模糊的東西抓不住摸不著的話,吃飯就是眼前實實在在的,可以操作的,鄧聰明的勁頭就很足,再吃飯就很積極,一邊嘮叨要長得可大可大的,有時候就會比劃,把兩手伸得長長的,或者把手舉得高高的,腳尖踮得直直的。另一方麵,楊翠玲也教他識數,一,二、三……掰著手指教,教完了再考試,伸出一個指頭問,這是幾?鄧聰明就慢慢伸出自己的同樣的手指過去,有時候感覺伸的不對還要再找,一二倒是很快就能認出來,三就慢了,四就混了。楊翠玲就啟發他,可是沒用。楊翠玲就來死的,鼻子隻有一個,眼有兩個……鄧聰明忽然受了啟發,說,耳朵也是兩個。楊翠玲很滿意,就說,是。鄧聰明再看,又有了發現,手也是兩個。楊翠玲再說,是。再找就很慢,想了半天一搭眼看見楊翠玲鼓鼓的胸,鄧聰明就說,包包也是兩個。楊翠玲就沉了臉,去!鄧聰明不知道咋回事,就懵懵的。後來,教到五的時候,楊翠玲告訴他,一個手上的手指是五根。鄧聰明重複著,忽然問,媽,為啥長五根手指啊?一下把楊翠玲問住了。楊翠玲就生氣了,你見過誰的手不是五根手指啊?鄧聰明挨了訓不再問了,到發現兩手都是五根手指就很驚奇,說,媽,我這個手也是五根手指!說得楊翠玲忍不住嗬嗬笑起來。鄧聰明見楊翠玲一笑就急了,說,真的,你看!楊翠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慢慢的十個數教完了,別的楊翠玲就不會了,就教鄧聰明唱兒歌:小老鼠,爬燈台,偷油喝,不下來,叫妹妹,抱貓來,嘰扭一聲跳下來。也唱:小花雞,叨磨盤,俺娘打俺真可憐,白兒的打著拾柴禾,黑了打著摸菱角,菱角刺紮住腳,親娘噯,誰疼我?還唱:小白雞兒臉皮兒薄,殺俺不勝殺隻鵝,鵝說伸伸脖子長,殺俺不勝殺隻羊,羊說四隻毛蹄往前走,殺俺不勝殺隻狗,狗說看門看的嗓子啞,殺俺不勝殺匹馬,馬說備上鞍子就能騎,殺俺不勝殺頭驢,驢說每天能磨三鬥穀,殺俺不勝殺頭豬,豬說一天就吃三瓢糠,拿著鋼刀見閻王。也有長的:小雞嘎嘎,要吃黃瓜,黃瓜有水,要吃雞腿,雞腿有毛,要吃仙桃,仙桃有核,要吃牛犢,牛犢撒歡,撒到天邊,天邊打雷,打給拾賊,拾賊告狀,告給和尚,和尚念經,念給先生,先生打卦,打給蛤蟆,蛤蟆洑水,洑給老鬼,老鬼推車,一推兩半截。這些兒歌比較文靜,鄧聰明一會兒就沒了耐心,楊翠玲就抓住他的手大幅度地一拉一拉的,使得鄧聰明整個身子都一前一後的起起伏伏著,一邊拉著一邊唱:拉個鋸,扯個懷,大樹底下搭戲台。請姑娘,請女婿,趕著驢,套著車。人家姥,都來了,聰明家姥,咋還不來?說著說著來到了。擓的啥?擓的豬頭羊尾巴。這樣的兒歌因為形式活潑,又把當事人鄧聰明編了進去,就很生動很能調動起鄧聰明的積極性,就很來勁。有時候也唱:小棗樹,耷拉枝兒,耷拉一枝兒又一枝兒,上頭坐個花閨女兒,西瓜皮做個襖,黃瓜片做個袖兒,茄子開花兒綴個扣兒,吸著煙,搽著粉兒,嘎吱嘎吱嗑瓜子兒。兒歌很好聽,可是不管用,楊翠玲還得教他現成的,比如姓什麽,叫什麽名字,幾歲了,屬什麽,媽媽叫什麽名字,爸爸叫什麽名字,住哪莊,哪大隊的,哪鄉的,等等等等。

有一天鄧聰明從外麵回來,一本正經地說,媽,咱姓趙好不好?楊翠玲問,咋啦?鄧聰明說,人家都姓趙啊!楊翠玲就嗬嗬地笑起來。鄧聰明沒得到肯定的答複,急了,說,真的啊,人家都姓趙啊!趙晶晶,趙秀秀,趙坤坤……楊翠玲見鄧聰明認了真,趕緊說,那是因為她爸姓趙啊,您爸姓鄧,你就隻能姓鄧。鄧聰明就很惋惜,唉,俺爸真傻,咋不姓趙哩?楊翠玲噴兒一聲把一口水噴了出來,把鄧聰明嚇一跳。有時候鄧聰明也會把他的小夥伴領回家來,自作聰明地考試人家,人家有時候也會考試他。趙晶晶就考試過他,你幾歲了?鄧聰明被楊翠玲考試得多了,就記得很熟,張嘴就來,四歲,你哩?趙晶晶很得意,我六歲了。再問,你屬啥?鄧聰明,小白兔。然後自作主張地說,俺今年屬小白兔,到過年就該屬大老虎了。趙晶晶卻不幹了,說,那不中,你要是屬大老虎了就跟我一樣大了。鄧聰明說,比你還大哩。趙晶晶說,咋會比我大啊?鄧聰明說,我是大老虎,你是小老虎,當然比你大了。趙晶晶就有點擔心,問,你比我大了還叫我姐嗎?鄧聰明說,當然不叫了,該你叫我哥了。趙晶晶就傷心了,一聲不響地走了。

終於開學了。天一明鄧聰明就醒了,一骨碌就爬起來,急不可耐地要楊翠玲帶他去上學。楊翠玲就把頭天買的新書包給鄧聰明挎了,領著穿戴一新的鄧聰明報名去了。

學校在村子的東邊,要走上一裏多路才能到。前些年學校辦過初中,後來初中遷到鄉上去了,剩下些房子就把小學從另一個村子裏搬到了這裏。把小學搬到這裏是有考慮的。學校是行政村辦的,雖然大隊早就取消恢複了行政村,可大家還是習慣說大隊,就連鄉鎮也是習慣地叫公社。行政村由五個自然村組成,這裏恰是五個自然村的中心,又有初中的現成校舍,搬到這裏又少了學校在村裏受到的幹擾,再合適不過了。楊翠玲家在村子的西邊,地也在村子的西邊,平時也沒什麽事,就很少到村子東邊來,現在乍一下來了,又帶著要上學的鄧聰明,心裏又高興又新撚,看著路兩旁即將成熟的棒子、豆子、芝麻……聞著莊稼散發出來的一陣陣沁人心脾的香味兒,心裏就覺得很親切很踏實很熨帖。

來報名的小孩子很多,無一例外都是媽媽帶著來的。趙有才看到村裏來了人很熱情,不斷地跟人打著招呼。新生報名就是趙有才負責的。既然要負責就要做出樣子來,總不能一呼隆地全招進來,那還像什麽樣子啊?所以,趙有才就不能不考一些簡單的問題,諸如名字、屬相、年齡,然後是數數、簡單的算術題一加一等於幾等等。輪到鄧聰明的時候,楊翠玲對鄧聰明說,你的名字還是趙老師起的哩。趙有才就很得意,不覺熱情了幾分,親親熱熱地問,你就是鄧聰明啊?長這麽大了了啊?鄧聰明對這問題莫名其妙,就木木的。趙有才就沒了熱情,按部就班地提問題。在家楊翠玲已經教過了,鄧聰明回答起來就很響亮,趙有才沒想到這麽會兒功夫鄧聰明就變了個人兒,就很喜歡地伸手摸了摸鄧聰明的頭,滿意地在紙上寫了鄧聰明的名字,收了書錢學雜費,然後遞給楊翠玲兩本書、兩本本子、一支鉛筆。鄧聰明就很稀罕,拿著散發著油墨清香的書本看看、摸摸、聞聞、翻翻,對楊翠玲說,媽,你聞聞,香的哩!

這裏有句俗話,叫做頭戲難開,末戲拉台,意思是任何事情的開始總是很遲緩,到了末尾又拖拖拉拉的很難收場。又說,俗話不俗。就是說俗話總是有一定道理的。所謂道理也就是符合人們的生活習慣,由此可以反證這裏的人做什麽事總是有點懶懶散散的,就連學校開學也是這樣。剛剛開學,又是一年級新生,也就沒有什麽事,報了名就可以回家了,唯一需要記住的就是第二天讓學生來上學就行了。楊翠玲就帶著鄧聰明回來了。

走到村口的時候,看見那裏圍了一群人,楊翠玲有點為難。楊翠玲知道那裏在給母牛配種。這些年幾乎家家都養著牲口,牛尤其多,忙時打場、犁地,平常一年將一個牛犢子就能賣好幾百塊,要是養大一點就能賣上千塊。趙春生看準了這一點,卻另辟蹊徑不去養母牛,卻精心挑選了一頭大牤牛做種公牛,天天給人家的母牛配種,也有不少收入。配種在平時不是人人都能見到的,就有人圍著看熱鬧。在這裏,牲畜都是有專門名稱的,雌性雄性都是,隻要一個專門的字就可以加以區別了,至於加什麽字要看是什麽牲畜,牲畜不同加的字也會不同的。母豬小時候叫臀子,長大了才叫母豬,將了豬娃則叫老母豬,公豬小時候叫牙子,長大了作為種子則加一個狼字叫狼豬,要是騸了不管公母一律叫膘豬;小驢小馬和小騾子一律叫駒子,隻是馬叫馬駒子驢叫驢駒子騾子叫騾駒子;公驢叫叫驢,母驢叫草驢;母馬和母騾子叫騍馬和騍騾子,公馬和公騾子可能因為駕轅出力比較大就勢叫做轅馬和轅騾;叫驢和騍馬將的騾子叫驢騾,草驢和轅馬將的騾子叫馬騾;母牛則一律叫壽牛,公牛本來叫牤牛的,可一作為傳宗接代的種子就換了名稱,前頭必加一個紅字叫紅牛,騸了還叫牤牛;母羊叫水羊,騸了也叫水羊,公羊叫騷胡,作為種子的騷胡則叫紅羊,騸了叫騸羊;母狗還叫母狗,公狗則叫牙狗;母貓叫咪貓,公貓叫狼貓,兔子就直截了當地叫公兔子、母兔子……**也是各有各的說法,母豬**叫打圈子,母馬、母驢**就走駒,母牛**叫走犢,羊**叫走羔,母狗**叫走狗子,貓**叫叫春……也有很粗俗的說法,叫做人浪笑,牛浪叫,驢浪呱嗒嘴,小狗跑斷腿。配種的說法也不一樣,豬配種叫跟圈子,馬驢配種都叫跟駒,牛配種叫跟犢,羊和貓、兔子配種都叫跟羔……等等,等等。壽牛顯然是第一次**,還沒什麽經驗,隻知道體內有某種東西衝撞,使它不得安生,卻不知道將會怎樣,對紅牛就不是很配合。紅牛當然見多識廣,往往不費吹灰之力就完事的,現在沒成想碰上一個生猛子,讓它一而再再而三的使了半天狂勁都是枉然,就很鬱悶,不大想搭理了。然而,壽牛很難受,也很莫名其妙,就很委屈,哞哞地叫。圍觀的人們興致就很高,有性急的就跟過去看。誰都知道跟犢是咋回事,沒什麽好稀罕的,奇怪的是還是想看,頗有些樂此不疲。這種事男人家看得最來勁兒,看了也沒什麽,女人家就不一樣了,不要說看,碰上了都很難為情。現在,楊翠玲恰恰就碰上了。繞道已不可能,也不大好,會被人家罵假正經的,可是直接過去更不好。偏偏鄧聰明看到圍了一群人,稀奇得不得了,一溜小跑就過去了,這下,楊翠玲更窘迫了。楊翠玲沒辦法就叫,鄧聰明,回家,你要不走我走了,我還有事哩!鄧聰明聽了急忙拐了回來,楊翠玲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拉了就走。那一會兒楊翠玲心裏對鄧聰明是充滿感激的,這樣好歹有個轉移注意力的由頭,也算是給她解了圍。一口氣還沒鬆完,鄧聰明驀地問,媽,那弄啥的呀?一句話問得楊翠玲又緊張起來,忙說,沒啥。鄧聰明不滿意,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一邊被楊翠玲急急地拉著走得顛顛的,一邊回過頭來指著,就那啊,那牛啊!楊翠玲隻好說,跟犢哩。你咋恁些事啊,快走吧!鄧聰明還要問,跟犢弄啥啊?楊翠玲有點生氣,可又覺得有點不妥當,就沒好氣地說,你說弄啥?不跟犢咋將牛犢子啊?鄧聰明這回明白了,哦了一聲,半天又問,媽,那個老牤牛肚子上伸出來恁長是啥啊?楊翠玲終於受不了,打了一下鄧聰明的頭,不知道!

第二天就開始上課了。楊翠玲把鄧聰明送過去就回來了,晌午,再去學校把鄧聰明接回來。楊翠玲原本計劃天天接送鄧聰明的,經過昨天的尷尬,就決定取消,可又擔心鄧聰明,就一邊走一邊跟鄧聰明說著路上的標記,要他記住路。鄧聰明對這個不感興趣,隻是好好的答應著,一會兒楊翠玲問到上學,鄧聰明立時來了興頭,說起話來眉飛色舞的,俺老師跟你教的一樣,一二三四五,還有一個老師教的就不一樣了。楊翠玲問,教的啥?鄧聰明就說是a o e。楊翠玲就拍了鄧聰明的頭,訓斥,胡學八學的學的啥啊?鄧聰明很委屈,俺老師就這樣教的啊!楊翠玲就沉了臉,那才能?老師啥不教就教你學啞巴啊?我才不信哩!鄧聰明說,不信你問老師去啊!楊翠玲說,歇晌我就去問。一會兒,鄧聰明又想起來,說,媽,俺尿泡老師不叫呆一坨,男的上這邊,女的上那邊。我看了,都沒我尿的遠。楊翠玲隨口問,你咋尿恁遠啊?鄧聰明說,我捏著小雞尿的啊,泚得可高可遠了。楊翠玲就不做聲了隻管笑。鄧聰明接著說,男的都站著尿,女的都股蹾著尿,一點也尿不遠。楊翠玲問,你咋知道啊?鄧聰明說,我看了呀,都沒小雞,咋會尿遠了啊。楊翠玲問,老師吵你沒?鄧聰明說,沒有。楊翠玲趕緊說,下回別看了,老師會吵的。鄧聰明說,不看了,連小雞都沒有,有啥看頭?

母子倆正說著,看到了趙晶晶,鄧聰明就很驚奇,趙晶晶,你也上這兒上學啊?說得趙晶晶很是不滿,我不上這兒上學上哪兒上學啊?楊翠玲乘機說,你跟晶晶一路上學也中。鄧聰明就說,好。楊翠玲又對趙晶晶說,您一路啊,上學放學一路多好啊!趙晶晶見大人這樣說,就說,好。後來,鄧聰明果然就尾巴一樣一絲不苟地跟著趙晶晶。又正走著,聽見一個聲音說,聰明,上學了?楊翠玲回頭一看見是鄧金生,忙打招呼。鄧金生就下了車子,招呼,您老師教的啥啊?明顯把楊翠玲撇在了一邊。楊翠玲當然明白,孩子是她的,跟孩子打招呼就等於跟她打招呼,甚至比跟她打招呼她還高興,打狗看主人,跟孩子打招呼就是很看得起大人啊!鄧聰明正不知道怎樣回答,一聽問他上學的情況,活潑起來,說,教數數啊,1,2,3……鄧金生伸腳在地上劃拉了一下,說,這是幾啊?鄧聰明看了半天,說,是腳印子。鄧金生說,是腳印子,也是數。鄧聰明再端詳了半天,終於說,不是數。鄧金生說,咋不是啊?這不是一嘛。鄧聰明說,不是。鄧金生說,那你說不是一是幾?鄧聰明說,就不是一。鄧金生忍說,是一。鄧聰明說,不是,俺老師教的一沒恁長。說得鄧金生和楊翠玲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鄧聰明急了,說,真的呀!鄧金生和楊翠玲就笑得更厲害了。楊翠玲說,長短都是一。鄧聰明說,不是。鄧金生說,坐車吧,我帶著你。鄧聰明想坐,就看楊翠玲。楊翠玲看順路,鄧金生又空著車子就說,好,坐上吧,叫您叔帶著你。就要把鄧聰明往車子上抱。鄧金生說,你也坐上吧。楊翠玲說,我不坐了,太沉。鄧金生看著她就笑了,不就百十斤嘛,我還能帶不動啊?楊翠玲聽他這麽說,就不再客氣了,剛要坐,又想起來,說,冬冬哩?冬冬也該放學了啊?冬冬是鄧金生的閨女,鄧金生雖然比鄧金柱和楊翠玲結婚晚,但鄧金生沒耽誤事兒,頭年結婚第二年就有了鄧冬冬,現在鄧冬冬都上三年級了,當然也在這個學校,說不定就會碰上的。鄧金生說,碰上再說,你先坐上。楊翠玲就坐了。

到了村口,楊翠玲要下來,鄧金生不停也不減速,說,你下來弄啥,還有恁遠哩?楊翠玲想下下不來就被鄧金生帶進了村。七奶奶正好從地裏回來,看見了說,咦,還真給您兄弟坐上了?七奶奶並不老,四十來歲的樣子,年輕時當過豫劇團的演員,專演程七奶奶的,即使嫁過來不當演員了偶爾也會來上一段的,因了這個大家就叫她七奶奶,大人小孩都這樣叫就有點亂,不知道她是長輩平輩呢呢還是晚輩,不過也沒有人細究,依舊七奶奶七奶奶地叫。七奶奶喜歡開玩笑,也以開玩笑的方式跟人打招呼,且就像大人喜歡都叫她七奶奶一樣,她見誰都不放過,大家習慣了不但不煩她而很喜歡她。楊翠玲一向很少跟人開玩笑,碰到七奶奶就在劫難逃了。楊翠玲不好意思再坐,再不下來不但顯得很曖昧,也是對七奶奶的不尊重,就跳了下來,一邊還嘴算是回應七奶奶的招呼,你還不是坐慣了,要不咋恁知道啊?七奶奶很意外也很興奮,咦,中啊,給您兄弟一坐還長出來嘴唻?七奶奶您兄弟長您兄弟短的,就牽扯到了鄧金生何,牽扯到鄧金生鄧金生再不說點什麽就不對頭了,於是鄧金生說,你那嘴說恁興是不是籠頭坐的啊?鄧金生說的籠頭是七奶奶的男人,等於在回罵七奶奶。七奶奶一下想不起來怎麽罵了,嗬嗬地笑起來。楊翠玲趕緊親熱地問她幹啥去,七奶奶不好不回答,一回答就罵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