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抓奸

進入臘月年就近了,越過年的氣氛也越濃,村街裏,人家的庭院裏,窗台上,鍋灶上,堂屋裏,牛屋裏,桌子上,櫃子裏,枕席下,鞋殼婁裏,衣裳上,沒有一處地方是它到不了的。人們的臉上也都明晰晰地泛著年的亮光,全都沉浸在年的喜慶裏。誰也沒有想到黃雪麗和鄧金海卻在這個時候一起跑了,就連黃雪麗和鄧金海也沒有想到。

進入十月,鄧金海的活兒開始少起來,到十一月活兒就更少了。鄧金海沒事閑得發慌隻能擠在村裏的小賣部裏,人手夠了就打打牌,不夠就閑說話,原先笊頭子雖是胡連八扯,卻能逗大家開開心心的大笑一陣,笊頭子死了這點樂趣就沒了,偶爾碰著誰興致來了連幾句也是少鹽沒醋的,人們聽起來就很寡淡,半天沒啥反應,說的人就沒了興趣,後來就成了連鎖反應,除非是挨著誰了罵幾句玩,罵完就完了。大家就站在那裏發愣,這時候就很懷念起笊頭子來。這種懷念不會持久,隨便來個人或者誰一句話就能把懷念破壞掉。於是,大家在幹幹地站著,等待著。誰也不知道等待什麽,但還是等待著。

有時候黃雪麗會來買點什麽東西,看見鄧金海打個招呼,拿了東西就走。黃雪麗走出多遠了還不經意地回頭看看,看不到什麽才慢慢走回家去。鄧金海知道黃雪麗很想他,他也很想黃雪麗,可也隻能想,他被張素心看死了,去哪兒都得讓她知道,時候長了不回家就得說出個牌兒名來,還要把跟誰在一起幹什麽仔仔細細的告訴她,偶爾她也會去問人家,看看他說的是真的是假的。張素心給鄧金海的印象一向是山上滾磨盤實打實的,也就不把她當回事,可上一次他問孫長海問得很有腦子,鄧金海就有點驚了,再不敢輕舉妄動。

這天,鄧金海實在閑得無聊就背了魚簍,扛了魚把子把螞蝦去了。這些年河水落了不少,魚也跟著少了,使得幾個會撒魚的老把式都收網多年了。不撒魚不是說就不打漁了,事實上打漁打得更絕了,早先是撐了木船用機器帶動發電機發電電魚,後來就省事了,背個電瓶把電線連在舀子上,一到水裏連電帶舀一下就齊了。這就把魚逮絕戶了,水裏幾乎見不到魚了。水裏魚沒了,但螞蝦還是有的,入了冬河水更是落得厲害,螞蝦也小,魚網撒不著,電了也不會漂上來,當然漂上來也看不清。入了冬河水變得清澈起來,水又淺,按說能看清的,可螞蝦是透明的,在水裏跟水一樣就還是看不清。逮不到魚就隻能逮螞蝦了。逮螞蝦就得用魚把子,而且是專用的,按一般的叫法應該是螞蝦把子才對,可螞蝦把子叫著別嘴,就叫了魚把子。魚把子是用兩根手指粗的枝條彎成弓形再用一根鐵絲穿了,再把窗紗縫在鐵絲和其中一根枝條彎出的弓形上,然後再用一根長長的竹竿綁在兩條張開的弓形上固定了,魚把子就做成了。把魚時盡量把魚把子使勁往水裏拋,然後再快速地拉回來,以免螞蝦們溜走,那就白忙活了。魚把子很輕,甚至會飄起來,把的時候就要扛在肩膀上,兩手用力往下壓竹竿。還有一樣,河水盡管很淺,可竹竿往裏深入很多,還是被弄得水淋淋的,把的時候穿件雨衣會能防止把衣裳弄濕,可兩手就沒辦法了,戴手套把的時候還不覺得,撿螞蝦的時候就不行的,笨手笨腳的不說,螞蝦又那麽小,根本沒法往魚簍裏撿,就隻能光著,大冬天本來就冷,河裏的風又溜,那手就凍得紅嘟嘟的。因此把螞蝦並不是一件輕省活兒。好在鄧金海不是把螞蝦賣錢的,他隻是把著玩,把多把少無所謂,受不了了隨時都可以收手。

鄧金海正一下一下把著的時候,就看見黃雪麗遠遠地走了過來。

黃雪麗孕檢去了。

孕檢每月進行一次,凡是育齡婦女都必須參加,否則缺一次罰款二百,以後每缺一次罰款再翻一倍。隻要是不打算生孩子的婦女都會參加的,這可不比交公糧。以前村裏開會不去的就會加收公糧充罰款,免了農業稅,村裏再沒有收錢的理由,想開會就開不成了,開不成村主任也沒辦法,隻好不開。孕檢就不一樣了,鎮上支持的,沒有能免的可能,罰款也就真刀真槍的,沒誰不去的,畢竟懶的不是氣力而是錢啊!黃雪麗不想去,不是覺得難為情,而是覺得自己這麽大年齡了還孕檢有點欺辱人的意思,她的理由是想生孩子還老老實實呆家裏啊,早跑得不見影兒了,等你再見到孩子已經生出來了,你總不能把他搦死吧?因此漚漚幾幾的。孕檢一般在村部裏進行,孕檢的醫生也隻在村部裏呆三天,三天過了,再不去孕檢就等於缺檢,缺檢就要罰款,幹脆利落,沒誰會等你,沒誰會聽你解釋,你就是有一百條理由也照罰不誤。眼看兩天過去了,村裏育齡婦女差不多都去了,黃雪麗還是不見影兒。趙誌高就來通知黃雪麗了。按說,孕檢是村婦女主任的事兒,不該村主任趙誌高出麵的,婦女的事兒嘛,一個大男人出麵總會叫人多想。可村婦女主任不是王菜園的,而是另一個自然村的,不大認識黃雪麗,也不想跑路,因為孕檢是固定的,每月就那幾天,後來改為兩個月孕檢一次,變化也不大,都是單月的那幾天,要是都這樣漚幾,婦女主任累死也忙不過來的。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何況是製度呢?更得嚴格執行了。執行就要罰款,趙誌高畢竟跟黃雪麗是一個村的,要是罰了款,他臉上也不會好看,當然要是不罰款今後的工作就沒法幹了。趙誌高想了半天,不得已隻好自己跑上門來了。趙誌高說,黃雪麗,該摸摸了,你咋不去啊?黃雪麗說,摸,摸,摸個毬啊!我要想生孩子我還呆家啊?趙誌高說,不就摸摸嘛,又不來真的,怕啥?黃雪麗說,不去。趙誌高說,去吧,要不罰你的錢買**夠你使一輩子的。黃雪麗笑了,你是不是就缺買**的錢啊?趙誌高說,是啊,你準備給我買?黃雪麗說,你要缺我就給你買。趙誌高說,真的?黃雪麗說,真的。趙誌高說,中,試試黃雪麗給我買的**使著咋樣。黃雪麗這才聽出來趙誌高賺她便宜了,說,你還真缺啊!趙誌高也聽出來了,黃雪麗罵他缺心眼兒缺肺缺德缺……笑了,說,缺,就缺個你!黃雪麗嗬嗬笑了。村主任上門催,黃雪麗再不去就不中了,就去了。孕檢其實很簡單,一會兒就回來了。

黃雪麗因為去的晚,就隻有她一個人,回來也隻有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有點沒趣,就東張西望的看,看到河邊有個把螞蝦的也沒當回事,慢慢走近了看出是鄧金海來,心裏一陣激動,腳下不覺快起來。快走近鄧金海的時候忽然慢下來,她知道張素心看鄧金海看得很緊,不大可能放鄧金海一個人亂跑,說不定她就跟著在撿把上來的螞蝦,再看看鄧金海屁股後頭背著的魚簍,心裏有點疑惑,興許解手去了。走到鄧金海身邊的時候四下看了看還是忍不住跟鄧金海打招呼,把多少了?鄧金海正把得起興,一邊把著,眼就瞄準了下一魚把子的地方,根本沒顧上往別處看,聽見有人跟他打招呼,隨口說,玩哩。黃雪麗看她敷衍了事的樣子更擔心張素心在附近了,就說了句,別凍著了。匆匆走了。鄧金海覺得有些異樣,抬頭看見是黃雪麗,再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就叫,你弄啥去了?黃雪麗回了頭,說,玩去了。鄧金海說,我把的螞蝦你要不要?黃雪麗說,不要。鄧金海說,跑恁快弄啥,跟狗不得過河的樣?招呼著前頭的兔子網。前些年地裏兔子確實很多,槍打都來不及,就有人想了點子,圍著一塊地把一擀麵杖寬的網子碴起來,然後再到地裏驅趕兔子,兔子受了驚嚇沒命地逃竄往往一頭就撞進網裏了。這網就叫了兔子網。黃雪麗聽鄧金海罵她,知道張素心不在,隻有鄧金海一個人,放了心,笑道,你個兔子咋恁會說啊。說著慢慢走了過去。鄧金海接著把螞蝦,問,想我沒有?黃雪麗反問,你想我沒有?鄧金海說,我沒想你,家夥想你了。黃雪麗嗬嗬地笑了,不累壞了?鄧金海說,給你留著呢。黃雪麗說,咋會啊?她會饒了你啊?鄧金海說,硬不起來她幹急也沒用。黃雪麗說,別不管使了啊。鄧金海說,不會,你摸摸,硬實著哩。黃雪麗說,硬實也白搭。鄧金海說,呆家是沒法了,明兒個你上鄧老家等著,我去找你。黃雪麗說,不去。鄧金海說,咋啦?生氣了?黃雪麗說,呆家好好的跑恁遠弄啥?鄧金海說,想跟你好好說說話了。黃雪麗說,家裏恁些房子,咋就沒咱說話的地方呢?黃雪麗一說,鄧金海想起來,他兄弟去年攜家帶口去外地做生意去了,家就托付給他照看了,兄弟的家雖說在老宅,可在村子最後還是比較偏僻的,平常沒什麽人去,他偶爾才去看看,也不會多呆,看看要是沒什麽馬上就走的。鄧金海就說,那你歇晌去吧,我等你。黃雪麗說,好。

歇晌,黃雪麗溜溜達達地轉悠著,看著張素心在跟幾個婦女說話,就走開了,見了人也站下來跟人家說一會兒話。七奶奶見了就逗她,這一轉那一轉咋跟打圈子的樣呀?黃雪麗就罵,就是看你擱哪兒打圈子哩。七奶奶開心了,說,還真打圈子啊。黃雪麗說,跟上沒有?七奶奶嗬嗬笑起來,說,誰知道你跟上沒有啊?黃雪麗說,你打圈子你還不知道啊?七奶奶說,你這貨,跟上了這一跑那一跑也跑掉了啊。黃雪麗說,跑掉再給你跟上。七奶奶說,你有那家夥才鐵哩。黃雪麗笑了,我沒有你有啊?七奶奶就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孫長海聽了道,咦,咋笑恁好啊,跟狼豬爬搭的樣。七奶奶不生氣,反倒很快活,接口道,咦,誰的褲襠沒係好叫你冒出來了啊?孫長海笑了,我日,你二妮子吧。黃雪麗正愁無法脫身,聽兩人接上了火,心裏恨不得飛走,可還是慢慢走開了,從村子的西邊轉到了後園,在後園呆了一會兒走進了鄧金海兄弟的胡同。

鄧金海兄弟的那條胡同總共隻有十多戶人家,有一家絕戶了空在那裏,另有兩家全家都外出了也是空落落的寂靜著,有兩家本來隻有老人看門,其餘的也是男人出去了隻留女人孩子在家,又是歇晌整條胡同都空****的看不到一個人。黃雪麗不緊不慢地走到鄧金海兄弟的院門前看見院門的釕銱開著,知道鄧金海已經在裏麵等她了,但為慎重起見她還是敲了敲門,同時她也想好了應對的詞兒,鄧金海一個人在就不說了,萬一是張素心也不說了,要是鄧金海和張素心就說看門開著順便看看,因為村子裏有時候會招賊,這說法是說得過去的。誰啊?院子裏鄧金海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黃雪麗槍不準是不是鄧金海一個人在不敢貿然作答,一會兒門開了,鄧金海的臉探出來,進來吧。黃雪麗知道張素心不在,一閃身就進來了。鄧金海反手關了門,插好,才一回身就被黃雪麗抱住了,想死我了!鄧金海說,進屋進屋!倆人就半擁半抱著進了屋。

門一關上黃雪麗就撲到了鄧金海懷裏,把鄧金海緊緊地抱住了。鄧金海也抱了黃雪麗使勁親起來。冬天裏人穿得都很厚實,倆人抱著就不像夏天那樣身貼身,再加上很久沒能在一起了,心裏的渴盼就很劇烈,這種擁抱就很不夠味。鄧金海就把黃雪麗推開脫外套,黃雪麗更麻利搶先脫了,再投入鄧金海的懷抱感受著他的體溫就有一種別樣的感覺。鄧金海捧著黃雪麗的臉沒命地親。親著親著黃雪麗就把手伸進了鄧金海的衣裳裏,撫摸著他寬厚結實的腰、背、胸脯,摸著摸著就把鄧金海的衣裳掀了起來。鄧金海把黃雪麗抱進裏間裏放下來,伸手就把黃雪麗的衣裳脫了塞進了**鋪好的被窩裏,再把自己脫光了鑽了進來。

鄧金海一鑽進被窩又被黃雪麗抱住了,再一翻身就把黃雪麗壓住了。鄧金海知道她想要什麽,她想要的他有也想給她也是自己想要的。黃雪麗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嘩嘩的。鄧金海愣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黃雪麗掉眼淚,你咋啦?黃雪麗說,沒咋。鄧金海說,沒咋你哭啥?黃雪麗說,我太高興了。鄧金海說,高興還哭?黃雪麗說,想哭。鄧金海笑著拍拍黃雪麗的臉,不哭了,乖。黃雪麗說,哎!眼淚還是流得嘩嘩的。鄧金海說,唉——黃雪麗哭著說,太難了,太難了,太難了啊!……鄧金海安慰道,還是在一起了嘛。黃雪麗點點頭。倆人緊緊地抱著,你蹭蹭我的臉我蹭蹭你的臉,你蹭蹭我的鼻子我蹭蹭你的鼻子,你捏捏我的嘴,我捏捏你的嘴……幸福地看著、笑著。

倆人抱夠了也歇夠了,鄧金海沒說話一翻身依舊把黃雪麗壓在了身下。畢竟累狠了,再來就有點心有餘力不足了,鄧金海就盡量地想著些最讓他**的。

就在這時,傳來咣咣當當大門被誰塕動的聲響。

倆人都嚇了一跳,鄧金海就停下了。黃雪麗問,誰?鄧金海說,不知道誰,管他呢。話音未落,外麵就有人叫起來,金海,金海!張素心!倆人的臉色都變了。黃雪麗說,咋弄啊?鄧金海說,先穿起來,叫被子收起來!張素心又叫起來,金海,我知道你呆裏頭哩!快點出來開門!再不開門我翻過去了!鄧金海和黃雪麗穿衣裳的時候張素心不耐煩了,咣咣當當把門塕得更響了,讓人聽起來門都快要被她塕掉了。黃雪麗問,咋弄啊?鄧金海最初聽到張素心叫喊打算讓黃雪麗翻牆走的,一聽張素心煙翻牆過來知道她在看著,院子裏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視線裏,就想讓黃雪麗躲一下,可彈丸之地能躲哪裏去呢?當然他倆都知道張素心已經猜出他們在這裏了,說不定張素心早就標住她了,從她一進院就盯死了。要是這樣的話,自己就太粗心了!想到這,黃雪麗懊悔得直跺腳。鄧金海說,我穩住她,你瞅空趕緊溜!黃雪麗歎了口氣也隻好這樣了。

張素心還在外麵叫,金海,你要再不開門,我就叫這門劈了!鄧金海這才想起來,他兄弟的大門樓蓋得早安的是木門,不像後來蓋的過道安的都是鐵門,別看這點區別用起來差別就大了。鐵門可以像楊翠玲家那樣在其中一扇上開一扇小門,安上暗鎖,過來過去的把門一關誰也不知道裏頭有人沒有。木門就不一樣,木門沒鐵門大,就開不了小門,進來出去的一看門釕銱就一清二楚。他和黃雪麗都在院子裏,大門的釕銱當然鎖不上,搭眼一看就清清楚楚的。他當然不可能不搭門釕銱,也不可能請誰替他從外麵搭上門釕銱。他又把門關得那麽牢,張素心就是傻子也會起疑心的。

鄧金海再不出聲已經不中了,就不耐煩地走出來,說,歇哇啥啊?張素心趴在牆頭上問,你呆裏頭弄啥唻?是不是那個相好的也呆這裏呀?鄧金海厲聲道,胡說啥! 走到門口卻不開門了。張素心就叫,哼!你不說我也知道,那個賤人肯定呆裏頭哩!開門!我非扇她的臉不中!鄧金海怕張素心叫叫嚷嚷的驚動了別人,那就糟了,不再矜持就把門打開了,說,歇哇,歇哇,你要給我找不出來人看我咋收拾你!張素心聽他這樣一說,心裏沒底就不說了,可臉上下不來就沉著臉徑直往屋裏走。鄧金海一看慌了,又不好攔她,靈機一動慌忙往茅房走,給張素心造成錯覺,把她吸引過去,黃雪麗就可以乘機溜掉了。張素心果然被他的舉動吸引了,問,你弄啥去?鄧金海說,解手去!

黃雪麗已經在堂屋的門後準備好了,一有機會立馬就閃的。此時她隔著門縫注視著院子裏的張素心一舉一動,看她往茅房走去。這本來是個很不錯的機會,可黃雪麗太急了,沒等張素心走到堂屋西頭風道裏的茅房就閃出身來,把門碰得響了一下。張素心往茅房走著還猶猶疑疑的,不知道黃雪麗到底是在堂屋裏還是在茅房裏,萬一弄錯了就失去捉奸的機會了,那就太可惜了,聽見堂屋門響一扭頭就看到了黃雪麗,立刻跑過來照準黃雪麗的臉上就是一巴掌,嘴裏還罵,你個下三濫的賤人!黃雪麗急於脫身不敢跟她對打,用手擋了張素心的手往外就走。張素心撲過來,照準黃雪麗的後背又是一拳。黃雪麗沒防備被張素心攥得就是一個趔趄。張素心乘機舉手去扇黃雪麗的臉,黃雪麗哪裏會吃這虧,衝過來就和張素心打在了一起。

鄧金海確實去了茅房,他原本想把張素心引過去給黃雪麗溜走的機會,也的確有了尿意,進了茅房就尿了起來,他不怕張素心進來,她是他老婆子有什麽好怕的?反而怕她不上當不進來。聽見外麵的動靜就知道壞了,黃雪麗被張素心逮住了!鄧金海的尿還沒撒完,沒法出去,急得渾身冒汗。一會兒,尿完了,鄧金海想了想還是不能出去,就翻牆從屋後的絕了戶的人家家裏走了。他出去怎麽辦?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女人為她打得你死我活?要是不把她們拉開是說不過去的,盡管他也知道不可能拉得開。那麽拉呢?拉誰好?一個是跟他生活了十幾年的老婆子,一個是跟他親親熱熱地相愛了幾年的情人,拉誰不拉誰都不好,幹脆一退六二五。

打架張素心可不是黃雪麗的對手,不一會兒張素心就被黃雪麗捺倒在地。張素心打不過黃雪麗,嘴巴可不饒黃雪麗,聲嘶力竭地大罵不止。黃雪麗也有嘴不讓她,可到底有點心虛,罵聲小多了,為了彌補罵的不足就拚命地尋找機會打張素心。倆人的喧鬧終於驚動了隔壁的鄰居,探過來一看,趕緊翻牆過來了。這時候也有別的人轟轟亂亂地圍了過來,人多力量大,三下五除二就把倆人拉開了。不知道的人不住地問訊著,因為啥啊?因為啥啊?那樣子是打算調解一下的。黃雪麗當然不會解釋,張素心氣憤憤的隻顧了罵,哪有閑心解釋?就像本地說看戲的俗話一樣,會聽的聽門道,不會聽的看熱鬧。從倆人的罵聲裏人們還是聽出了原因,不好說什麽,隻勸倆人消消氣回家。黃雪麗沒什麽說的,經人一勸就勢順坡下驢回家了。張素心在前門跟一群女人說說笑笑的本沒打算到兄弟這裏來,後來被一個年輕的本家嬸子叫了過來幫點忙,完了不經意看見大門的釕銱開著,有點擔心,一看門緊緊的從裏麵閂住了,立刻明白怎麽回事了,瞅了多日,以為原來是自己多心,倆人沒什麽事兒的,不料真的捉到奸了,滿以為能出口氣的,豈料捉了奸反而更吃虧了,氣得渾身直哆嗦,見黃雪麗走了,還不依不饒,追著黃雪麗罵。到底有人在還是把她拉住了。

張素心的氣出不來,越想越覺得窩囊,回家跟鄧金海鬧,鄧金海不理她,她就鬧不出個牌兒名來,沒辦法就跑到黃雪麗家門口罵。黃雪麗開始還讓著她,後來罵煩了衝出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最後被人勸開了事。多了,人們也煩了。張素心沒辦法隻在心裏生悶氣,很快就瘦了一圈。

經此一鬧,鄧金海和黃雪麗相好再也瞞不住了,全村都傳了個遍,錢大有的娘也知道了,知道也沒辦法,隻在背地裏罵黃雪麗,不敢叫黃雪麗知道了,又可憐錢大有,心裏苦唧唧的沒處訴說,隻好偷偷地哭。

年底,錢大有背著行鄧回來了。錢大有這次是歇晌回來的,到家不久天就黑了。做飯的時候黃雪麗說,大有,我跟人家相好了。錢大有以為黃雪麗還在為外出前的事兒生氣,笑笑說,相好你相好,別叫他領家來就中,咱家的床就恁寬一點可睡不下仨人。黃雪麗說,真的,我沒跟你開玩笑,離婚也中,就這樣過也中,你看著辦。錢大有莫名其妙笑笑沒說話。

第二天,張素心看到錢大有回來了,又動開了心思,看見黃雪麗就罵起來。錢大有說,好好的你撅個啥啊?張素心說,你問那個下三濫的賤人去!還是不住口地罵。黃雪麗當然不讓她,倆人又撕把起來。錢大有從張素心的罵聲裏聽出了點眉目,張素心不大惹事,現在竟然瘋了一樣肯定是惹急了,再聯想夜兒個一回家黃雪麗就說他跟人家相好了,就知道是真的了。可是,錢大有還是不想相信這是真的,哪有人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的啊!把倆人拉開,問黃雪麗,真的嗎?要是她胡說我饒不了她!心裏但願是一場誤會。黃雪麗說,真的!錢大有的眼立刻瞪起來,說,你……黃雪麗說,離婚吧。錢大有說,你先給我說清楚再講。黃雪麗說,不是已經說清楚了了?你一回來我就跟你說了,我跟人家相好了,現在人家又來撅了,還不清楚?錢大有說,你咋能……黃雪麗說,我沒有的時候你懷疑我,那不是叫石滾往我眼裏推嗎?我還是你老婆子的呀,欺負人也不帶這樣欺負的吧?現在板上釘釘你也不用懷疑了。錢大有的臉立刻就黑了,黃雪麗你……!黃雪麗說,錢大有,你要敢打我,我跟你七孫拚了!錢大有沒說話,忽地一巴掌扇了黃雪麗個烏眼青。黃雪麗頓時眼前一黑什麽也看不見了,險些栽倒在地。兩口子以往抬杠拌嘴、撅撅答答、拳來腳往的也不是沒有過,可那都像俗話說的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那樣,不算個啥,偶有失手也不會重到哪裏去。現在錢大有竟敢下死手,黃雪麗的火就忽地竄了上來,一會兒能看清了就和錢大有撕把起來。錢大有很壯實,但個子並不高,黃雪麗在女人堆裏也稱得上牛高馬大,兩口子就有點半斤八兩,打起架來就不分上下。呼哧呼哧地打了半天都受了傷、流了血,才有人發現把兩口子拉開了。黃雪麗說,錢大有,你個七孫你記著,我要不跟你離婚我就不是人!我要不跟你離婚我就不是俺娘引的!!我要不跟你離婚我叫你個爹!!!錢大有見黃雪麗發了狠,直瞪著她看,一言不發。

楊秀芝知道黃雪麗兩口子為啥打架還是勸,嬸子,俺叔才回來,才過了一夜,您倆就打,有多深的仇啊?黃雪麗當然知道人家全清楚兩口子為啥打架,但不好說,隻說,你別管,我非跟他個七孫離婚不中!楊翠玲說,好了,黃雪麗,消消氣。黃雪麗說,我消不了!我早就夠了,這回再不離婚我非死他手裏不中!楊翠玲說,看你說的,再咋說你也是他老婆子哩。黃雪麗說,唉,我都後悔死了,您不知道啊!尋書記都比尋他個狗日的好的!書記最少不會扣我啊!眾人還要勸,黃雪麗擺擺手哭了起來。以往黃雪麗跟錢大有打架都沒哭過,現在居然這麽傷心,倒讓眾人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末了,黃雪麗擦擦眼淚說,好了,沒事了,我走了省的以後有啥事連著您了。黃雪麗說著忽地站了起來,拔腿往外就走。楊翠玲說,你上哪去啊?黃雪麗說,回俺娘家!楊翠玲想說,不能去啊,錢大麗知道了會平和?可是這話不便說,又怕黃雪麗真的回娘家去,急得什麽似的,見黃雪麗說走走了,就追了過去。黃雪麗說,你回去吧。楊翠玲還是跟著。黃雪麗再說,你回去吧。楊翠玲還是跟著。黃雪麗以為楊翠玲怕她想不開尋短見,突然笑了,說,中!楊翠玲,算沒白跟你老夥計一場!楊翠玲已經追出去多遠了,看看沒人就說,黃雪麗你想開點。黃雪麗說,沒事,你放心吧,為他死,他還不夠格,我還沒活夠哩!楊翠玲見她不往錢大麗那兒想,就問,你管回娘家嗎?黃雪麗說,咋不管?那是俺娘家,我是她閨女,想啥時候回就啥時候回,礙著誰了?楊翠玲說,還是別回了吧。黃雪麗說,你咋啦?楊翠玲說,你這個樣子能回去嗎?黃雪麗說,我還能呆家啊?看見他我都夠透了啊!楊翠玲說,您打架您娘該心疼了。黃雪麗說,那當然。俺娘要是不心疼就沒有心疼我的人了,再說,弄成這個樣也是俺娘逼我的,她不心疼我也不中。楊翠玲見她還沒明白就急了,隻好說,您娘心疼你,大麗可不心疼你。黃雪麗說,誰稀罕她心疼啊!說完想起來,知道不能回娘家了,卻不知道該去哪裏,想想天下這麽大卻沒有她黃雪麗的一寸藏身之地,眼裏頓時湧滿了淚水。楊翠玲說,上俺家吧,過幾天,消消氣,叫大有接你回去。黃雪麗一聽錢大有就嗷地叫起來,說,別提他!我都說了,我要不跟他離婚我就不是人!就不是俺娘引的!!就叫他個爹!!!楊翠玲說,那你呆俺家歇歇總管吧。黃雪麗說,你別管了,我死不了。說著隻管走了。楊翠玲無奈,隻好看著她慢慢地走遠了,消失了。

黃雪麗走了不久就有人勸錢大有去把黃雪麗找回來,錢大有木著臉說,不找,她八輩子不回來也不找!第二天,她娘說,有,你去叫他嫂子叫回來吧。錢大有說,不叫。第三天錢芳芳哭鬧得錢大有心煩,一巴掌打過去打得錢芳芳哇哇大哭找找奶奶去了。這樣撐了五六天,錢大有就有點心動了,可自己一個人去怪不好意思的,想找個人陪著,萬一說錯話也好有人擔待,還有一樣,有外人在,黃雪麗和黃雪麗的娘家人說不出多難聽的話來,那樣他心裏會好受些——盡管黃雪麗不對,可女人都出來恁長時間了你還不管不問就是你的錯了。又過了幾天,錢大有耐不住了,想找個人陪他去把黃雪麗叫回來,出了門就聽張素心哭得哇哇的,吱吱哇哇的亂叫,仔細一聽才聽清了,鄧金海好幾天都不著家了,估計跟黃雪麗一路跑了。錢大有聽了站在那裏半天沒愣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