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狗改不了吃屎
後來的幾十年裏，閩州的百姓們都忘不了嘉興五年的那個早上。
看似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早上，發生的事情卻徹底改變了大燕的日後。
那天的早上，城門口的景象實在是怪異。
十幾具腐爛的屍首掛在城門上，數百的百姓們從不同的角落擠到這裏，齊齊地抬頭看向高台上的將士。
都在等待著他給一個令他們滿意的答案。
而胡實之也確實沒讓他們失望。
“你們可還記得去年八月青穀縣同羅村發生了什麽事？”胡實之問道。
記得，怎麽會不記得。
同羅村離府城隻有不到半日的腳程，雖然不是大村，但也還算富庶，但去年發生了一樁駭人聽聞的事件。
胡實之這麽一說，大家都想了起來。同羅村不到一年前幾乎被倭寇滅了整個村子，全村隻有幾個當時在村外玩耍的孩童活了下來。
事發後幾個月，有別處的百姓好奇，還去看過，隻是同羅村原先所在的位置隻剩下被烈火燒灼過的斷壁殘垣。
村口的泥土都是深褐色，有人說當時全村的人都被倭寇拉到村口集體殺了。那變了顏色的土地，就是村民們流的鮮血所致。
但凡後來去過同羅村的人，回來後無不被噩夢困擾。
“可是這跟被絞的官員有什麽關係？”
“你們莫非忘了，當時同羅村所在的青穀縣縣令事後說了什麽？”
“我知道，”有膽大的百姓高舉右手，他見胡實之麵上並無不悅，頓時更加興奮了，見周圍的人都轉過身向他看來，一個激動直接跳到了高台之上。
“我站在這裏在，大家都能看到哈。”
台下發出善意的笑聲，胡實之也沒有阻攔，而是抱著雙臂示意他繼續。
“我家的鄰居有個遠房親戚便是同羅村的村民，家裏的大人都被倭寇所殺，所幸留下一個孩子還留下了一絲血脈。因為他的關係，我記得特別清楚，當時青穀縣的縣令不便沒有想要為他治下的百姓報仇，反而指責村民們不識好歹。”
他這麽一說，很快有另外的百姓想起了這位令人咬牙切齒的縣令。
“我也想起來了，當時縣令的原話是‘誰叫他們抵抗來著，如果早點把糧食和銀子送給倭寇，又怎麽會被滅村？’哼，他話裏的意思，竟是覺得村民們是咎由自取。”
有的百姓是第一次聽說，登時便揪著後來說話的人的袖子不肯鬆手，“你再胡說吧，怎麽會有這種縣令？他究竟是我大燕的縣令，還是倭寇的縣令？”
“這樣的縣令，為何還能繼續做官？”
“問得好！”胡實之高喝一聲。
迎著百姓們的目光，胡實之沒有半點隱瞞，“因為青穀縣的縣令私下裏收了不少倭寇的好處。倭寇搶的銀子，有一半都進了他的私庫，他當然不會追究倭寇。”
胡實之沒說的是，皇上懷疑當初倭寇能那麽輕易地盯上富庶而人少的同羅村，很可能就是縣令給透露的消息。
但是，昨晚縣令說什麽都不肯承認，沒有證據的事，胡實之便沒有說出口。
但另外一件事，他得了惠大人的叮囑，是不會忘記的。
“而這樣的縣令之所以還能穩坐高堂，就是因為有尹灝這樣的狗官在背後給他撐腰。”
百姓一聽就炸了鍋。
閩州的普通老百姓，沒有一個人會認為尹灝是個好官的，但他們隻以為尹灝做的最惡的事就是和城裏的富商勾結，搶占糧田，貪沒銀子。
沒想到，他身為一州知府，竟然為了蠅頭小利出賣朝廷。
這跟賣國求榮有什麽分別！
眼見百姓們被勾起了怒火，胡實之不慌不忙地接著說道：“大家稍安勿躁。皇上知道尹灝和青穀縣令做下了此等惡事後，決定不僅要殺了他們兩人，還要殺了他們的家人，以儆效尤，讓朝廷的其他官員再不敢跟倭寇有任何的勾結。”
胡實之說完之後，喧鬧的人群有一瞬間的安靜。
當官的被殺頭不是什麽稀罕事兒，尤其在他們閩州，以前尹灝沒少用各種借口殺那些不肯跟他同流合汙的好官。但百姓們還是第一次聽說，當官的家人也逃不掉被殺頭的命運。
不過，很快，人群中就有人振臂高呼：“皇上英明！”
“這種出賣朝廷的官員家人也不是什麽好人，該殺！”
“對，皇上殺得對！”
百姓們先是鼓掌歡呼，接著便有人朝府衙的方向跪了下去。
“皇上如今就在府衙呢，我給他老人家叩頭了。”
有一便有二，幾息的功夫，城門口的人都跪在了地上，虔誠地磕起了頭。
如果不是胡實之攔著，還不知道這些人要跪到什麽時候去呢。
宋紹鼎聽說後，隻是手上動作略停頓了一下，並沒太往心裏去。
他手裏拿著毛筆，在閩州的地形圖上畫來畫去。
“皇上，城裏各處如今都在說您的好話呢，你怎麽聽了不高興嗎？”
小福子特意出去打聽了一圈，跑回來跟宋紹鼎報喜的，結果皇上聽了他的話，表情竟然沒什麽變化。
以前皇上要是聽到有百姓誇他是個好皇帝，早就高興得一蹦三尺高了。
宋紹鼎沒看他，隻是說道：“這才到哪兒啊，想真正收服百姓們，接下來朕還有場硬仗要打呢。”
那十幾名倭寇的屍首本來都入土了，被漁樂村的村民們埋進了地裏當肥料，宋紹鼎把他們挖出來，高調地掛在城門上，可不隻是為了讓百姓們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麽。
而是讓暗中潛伏的剩餘倭寇們知道，他對他們的同胞們都做了些什麽。
宋紹鼎昨日仔細看過通判幼子的供詞，很快便猜到府城裏一定有倭寇的眼線。
眼線不但能隨時跟有所勾結的富商和官員聯係，還能把城裏發生的任何有價值的消息傳出去。
宋紹鼎甚至懷疑，倭寇的眼線沒準還探測了附近的地形和礦產資源。
畢竟狗改不了吃屎！
一個彈丸小國，守小節而失大義，對曆史上對他們有過幫助的中原大國不但沒有感恩之心，還時時覬覦著這塊廣袤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