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知府官印

自賬本到了他手裏,徐明孝就沒敢閉一下眼睛。

他整整忙了一個晚上,但直到次日上午,還是沒將全部賬目整理出來。

還好,晌午時分,惠廷拱在幾名士兵的護衛下,抵達了府城。

惠廷拱昨晚同樣一宿沒睡,他是興奮得睡不著覺。

自從知道皇上要殺尹灝之後,惠廷拱恨不得親身上陣,親手了結尹灝的狗命。

可惜,他被強行留在了營地。

當好消息傳回營地時,惠廷拱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立刻翻身上馬,直奔府城而來。

留在營地的一名千戶,手疾眼快地叫上幾名士兵,在後麵拍馬狂追。整個衛所裏,最重要的人除了許總兵就是惠先生了。

他的安危可不能出一點差錯。

惠廷拱的到來幫了徐明孝的大忙了。賬本這種東西,除了他其他人幫不上忙。

除了徐明孝,綁在門口的那幾位,也在心裏對惠廷拱感激得不行。

他們從昨晚一直被綁到次日晌午,剛開始還不停地叫囂怒罵。後來知道抓他們的是當今皇上,而尹灝已經被砍了頭,頓時蔫頭耷腦地安靜了下來。

另外,他們一晚上沒睡,早上餓著肚子,隻被喂了幾口水。烈日當頭,向來養尊處優的他們,什麽時候吃過這種苦頭。

所以,當被押到大堂後,一個個爭先恐後地交代,生怕晚了一步還有更可怕的酷刑等著他們。

宋紹鼎把主審的任務交給了惠廷拱,由徐明孝陪審。雖然確認兩人不可能糊弄他,但他還是派了小福子代表他旁聽。

他靜靜地坐在後堂,等著前麵的消息。

事實證明,惠廷拱確實有兩把刷子,不到一個時辰就審完了。

宋紹鼎看著手裏厚厚的一摞供詞,隨意地翻看著。

“跟我說說吧,都交代出來了什麽?”

惠廷拱沒看徐明孝,當仁不讓地一拱手,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他的口才了得,描述得詳略得當,每家的罪行都講得一清二楚。

宋紹鼎把供詞扔在桌案上,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回味了一番。

“這茶用的是當地最好的茶葉了吧。”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皇上沒問案子,而是突然提起了茶水,惠廷拱如實作答。

宋紹鼎接著道:“你方才說,被抓的兩家富商當中,一家壟斷了當地的茶葉,一家壟斷了當地鹽引,而這兩家都跟尹家關係密切。”

惠廷拱精神一震,他就知道皇上不是無的放矢。

“沒錯,兩家都送了女兒或是侄女進尹灝的後院。”

宋紹鼎冷哼一聲,“僅僅靠女人怎麽夠,你們白日裏核算的賬目上尹家哪來的那麽多的銀子,隻怕都是這些富戶送的。”而且絕對不止這兩家。

又是女人又是銀子的,尹灝這個閩州知府當得實在滋潤。

“通判和同知呢?”昨晚通判家裏有人翻牆逃跑,同知家裏倒是安靜,但也不能說明他完全沒問題。

提到這倆人,惠廷拱有些慚愧。他們都是朝廷官員,嘴巴嚴得很,不像那兩家富商,他隨便一嚇唬他們就交代了個幹淨。

“通判和同知都承認他們確實給尹灝送過銀子,因為之前有同僚拒不肯向尹灝低頭,都被他以各種名義或貶職或陷害,輕則丟官重則丟了性命。但是,一提到其他的,兩人就都閉緊了嘴。”

“聽你的意思,他們還有其他方麵的問題?”

惠廷拱堅定地點頭,“臣敢擔保,兩人的問題大了去了。”

一個府城裏,除了知府就是他倆,尹灝的罪名罄竹難書。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打死惠廷拱他也不信,兩人隻限於給尹灝送銀子這麽點的罪名。

“皇上,您再多給臣兩天時間,臣保證不但能撬開他們倆的嘴,城裏其他人家,隻要是跟尹灝有關聯的,臣都能審得明明白白。”

宋紹鼎看著他,意味深長地一笑。

“惠廷拱,沒想到你會這麽上心,不但幫忙核查了賬本,審完了犯人,對其他犯事的人也不放過。”

惠廷拱聞言,略有猶豫。

他知道他一介白身,今天所做的事情,遠遠超出了他的身份,不但高坐大堂審問朝廷官員,甚至國公府世子隻能做他的陪審。

不過,就算皇上認為他的言行有些逾越,想治他的罪,他也不後悔。

他不後悔在宋紹鼎麵前的積極表現,他確實憎恨徐國公和尹灝之流。這些人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高官厚祿,吸食百姓的血肉,既然落到了他手裏,他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許準站在一旁,一顆心提了起來,他想上前幫自己的朋友求兩句情,被小福子一把扯住了袖子。

小福子心裏嫌棄得不行,皇上在考驗人呢,許總兵都看不出來?虧得皇上還讚過他有勇有謀。

惠廷拱心下拿定了主意,不再彷徨,眼底有堅定而熱烈的光芒一閃而過。

宋紹鼎看在眼裏,旋即大笑出聲。

他從座位上起身,幾大步來到了惠廷拱跟前,伸出胳膊大力地拍著他的肩膀,發自內心地讚許道:“惠先生,你很好,事情辦得不錯。”

惠廷拱一時呆住,直愣愣地看著宋紹鼎眼底真切的欣賞之色。

那是對他的肯定。

不但肯定他的能力,還讚賞他的品行!

惠廷拱心裏極為震動,眼眶慢慢泛紅。他立刻掀開衣袍雙膝跪地,一個頭磕在地上。

皇上對他的認可,讓他瞬間從心底湧出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壯誌豪情。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宋紹鼎眉尾輕輕一挑,大笑著上前,親自將人從地上扶起。

“惠先生請起。”

“能為皇上辦事,是臣的榮幸。”

宋紹鼎站在他身前,雙手背後,“哦?那朕再交給你一個任務,不知你能否勝任?”

“臣,定當竭盡所能。”

小喜子將一物什遞給宋紹鼎。

宋紹鼎鄭重地把東西放到了惠廷拱的手裏,“惠先生,這是朕送你的大禮,打開看看吧。”

物什包在一塊綢緞裏,惠廷拱忽然間心裏一動,他猛地抬頭看向宋紹鼎。

宋紹鼎淡笑不語。

“惠先生快打開呀,皇上給你的是什麽?”許準見危機解除,又起了好奇心,他催促著惠廷拱。

徐明孝注目著那一小塊四四方方的物什,他跟惠廷拱一樣,心裏已經猜到了答案。

惠廷拱輕輕將綢緞揭開。

在他手裏的,果然是閩州知府的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