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九道彎
“這……我們是不是走錯了?”卓雄說道,他是記得很牢的,就在上麵拐了兩個彎便是超子在那兒開了一槍,彈孔的位置是不會錯的。
查文斌也沒有急,隻是道:“往回走走看,還是拐兩個彎。”
兩個彎之後,對麵那塊牆壁上光潔如初,哪裏還有彈孔的位置?這一回他們可是完全按照原路返回的,心頭記了又記,斷然不會弄錯的。
“彈孔也不見了……”這鬼打牆很多人都遇到過,但像這樣的誰都沒有遇到過,因為這兩個彎之間並沒有出現任何岔口,也就是說他們確實是按照原路返回的。
超子覺得這一定是石頭爹的鬼魂在搗鬼:“肯定是被那個老鬼給迷住了,早知道我們在竹林就該把他碎屍萬段,讓他永世不得超生。文斌哥你還好心葬了他,到頭來他卻跑到這裏來害咱們!”
查文斌麵色凝重地說道:“不是他,我敢肯定,鬼魂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迷住普通人的心智,卻如何也不會迷住我的,因為我身上帶著太多法器。”
“那是怎麽了?鬼打牆?”超子問道。
查文斌看著那麵牆壁說道:“現在看來這還真不是一般的鬼打牆了,鬼打牆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導致我們在一個地方不停地轉圈,但是你們看這條通道實在太小了,小到隻能容納一個人通行。而我們剛才上去的時候是由卓雄帶隊的,下來的時候是我在前,如果是遇到鬼打牆了,隻有短短的兩個彎,我們肯定沒有在原地轉圈,因為隊伍的順序沒有變,那麽就隻剩下一個可能,這些通道是會自動移動的,而我們在這個內部空間裏每次走的路其實都被不停地排列重組,也就是說即使按照一個方向走,永遠走的都是不同的路。”
“不會啊,文斌哥,我們走過的所有的路超子都留下記號了啊。”卓雄說道。
查文斌問超子道:“你所做的記號是每一次都不同,還是?”
超子舉著手中的匕首回道:“就留下了一個劃痕。”
“那你能分辨出哪些劃痕在先,哪些劃痕在後嗎?比如這一條,你是什麽時候劃上去的?”查文斌指著自己身邊的雪柏牆壁問道。
超子蹲下來一看,確實有一道自己留下的劃痕,可是他發誓自己從來沒有在彈孔附近劃過,因為那是在剛下來的時候。
一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真的如查文斌所說,這裏的路在不停地變幻著!
“為什麽會這樣?”超子一下子就癱坐在地上。
“問題就出現在這些拐彎上!”查文斌說道,“我們走的路幾乎是每隔幾步就出現一個直角拐彎,壓根看不到拐彎過後的變化,這其實是一個機關。”
“機關?就這木頭盒子裏麵他們還折騰得出什麽?”超子還是覺得在鬧鬼,
查文斌說道:“不要小看了先人的智慧,諸葛孔明很早就發明了木牛流馬,隻是那些古老的工藝都已經失傳罷了。這個機關倒不是為我們設計的,而是防那些盜墓賊,不懂的人進來就會在這些永遠不停變幻的道路中,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地在這個槨裏繞著圈,最後便通通困死在這裏。雪柏質地堅硬,足以抵擋一般的刀削斧砍,而且木質結構還有一個特殊性,那便是穩定性極差,所有的木頭堆積在一起全憑一個巧勁,一旦動了其中一個,其他的便會轟然崩塌,盜墓賊也就會被一塊兒砸死在下麵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就和盜墓賊一樣被困死在這兒了?我覺得還是鬧鬼了,肯定是那個石頭爹,等我出去非把他拉出來鞭屍!”超子說道。
查文斌否認道:“跟你說了不是他,在這附近死的人都會被吸入這具聚魂棺,他是沒有機會出來作惡的,至於那幅人臉圖或許隻是個巧合,別自己亂了陣腳。隻要是機關,都會有破解的辦法。如果把墓道設計成一個死循環,那麽墓主人自己就意味著被永遠封死在這裏,沒有人會這樣設計的。這條不停移動的路,超子,我們再走一遍,你把每個轉角處都按照走的先後順序標注數字,這樣我們就知道哪條路是最先出現的。”
說幹就幹,他們被困在這裏麵的時間已經足足有兩小時,估計老王和橫肉臉在外麵等得也很著急了,查文斌還真怕他們兩個一會兒等不及會破棺槨,那樣的話可真就活活給埋在這下麵了。
超子順手在現在的位置標上一個數字“1”之後,又在第二個轉角處標上了“2”,當他標完數字“5”的時候,下一個轉角出現了數字“1”!
“這個岔口我們來過了,到‘3’那兒,走另外一條沒走過的通道。”這幾圈走下來,他們又再次遇到了那個彈孔,隻是這一次它的下方被標注上了數字“7”。
當數字“8”也在半小時後被超子標注完畢後,所有的路口無論怎麽走,每一次下個路口都會出現不同的數字,而查文斌就帶著他們兩個按照同一個方向不停地走,每一次都會得到不同的數字排列。
這樣的循環又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此刻離他們進槨已經足足有四個小時,老王在外麵急得把厚重的棺槨砸得“砰砰”作響,橫肉臉的嗓子都要喊啞了,可是那個縫隙裏再也沒有傳出過聲音……
當數字“7”,也就是那個彈孔第八次出現在查文斌跟前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停下的手勢說道:“注意了,這一次走,一定要看清楚牆壁上的記號,成敗在此一舉!”
雖然不知道查文斌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是聽他說得那麽嚴肅,超子和卓雄都把精氣神兒提得足足的,生怕錯過了每一個變化。
當走了八個彎之後,出現了超子先前刻的數字“8”,這一次他們完全走出了一條“1、2、3、4、5、6、7、8”的數字排列,不像之前的亂糟糟,查文斌指著下一個出口道:“那兒很關鍵,希望就在那裏了!”
當三個人都走過那道彎之後,一片雪白的牆壁展現在他們跟前,雖然在這棺槨裏的每一處轉彎之後都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可是這一次不同,因為它的下麵沒有數字!
“找到了,這就是第九個!”查文斌喜出望外地說道。
“我們能出去了?”超子見他很有把握的樣子,他實在不想再待在這鬼地方了,按照他的想法出去之後丟點炸藥,讓這個見鬼的東西徹底埋在下麵。
查文斌指著那塊牆壁說道:“先標上再說,這兒的機關是按照禹步設計的,隻要有了這九個數字,我們一定能進能出,隻是時間的問題。”
超子隻好拔出匕首,剛想劃數字,卻發現下麵有一道劃痕,他震驚地喊道:“我們之前也來過這裏!”
“是來過,隻是後來就再也沒來過了,這個位置叫作離宮,每隔九次才會出現一遍,沒想到啊,還是個道家高人設計的機關,真讓我開了眼界!”
“道家?”卓雄問道,他又想起了查文斌躺在那裏時天上忽然壓下來的那朵八卦,這件事誰都沒有跟查文斌說起過,因為誰都不確定那時候的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死了,那麽眼前這個活生生的文斌哥又是誰?有的事兒,還是擱在心裏比較好,至少在這個地方是不適合提起的。
查文斌也難得地坐了下來,走了這麽久,或許真的有些累了,灌了一口水後他繼續說道:“這裏是用九宮術設計的,如果把整個槨看作是天宮的話,那麽這個天宮內部就以‘井’字劃分乾宮、坎宮、艮宮、震宮、中宮、巽宮、離宮、坤宮、兌宮九個等份。本來這是用來在晚間從地上觀察天上的七曜與星宿移動,從而觀察天象的變化,也就是卜卦用的。
“九宮又分別稱為:正宮、中呂宮、南呂宮、仙呂宮、黃鍾宮、大麵調、雙調、商調和越調。九宮在奇門遁甲中代表地,大地,為奇門遁甲之基,是不動的,奇門遁甲分為天、地、人、神四盤,四盤之中唯有地盤是不動的,為坐山,也就是大本營。
“而我們這一路走來,已經分別經曆了天盤、人盤和神盤,分別是那四節變換的過道,那是天盤;我們遇到的那個夢則是人盤,以幻化出來的古人差點要了我們的性命;而封淵則是神盤了,那是隻有在上古傳說中才有的東西,如今這一盤便是地盤。前三盤都被我們陰差陽錯地給破解了,隻需要破了這地盤,我們便算是徹底過了這個由高人布下的古今第一大陣。他是不是我道中人,我不得而知,但是這裏的一切都萬變不離一個陰陽,至少也是個通天徹地的神人。”
卓雄和超子聽得是雲裏霧裏,他們隻知道自己已經被困在這兒好久了,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出去,哪像查文斌還有心思喝水?
超子問道:“那我們之前呢?為什麽你說我們在這兒隻經過一次?”
查文斌說道:“《星經》上說道‘天一’‘太一’。主氣之神,行猶待也。四正四維,以八卦神所居,故亦名之曰宮。天一下行,猶天子出巡狩,省方嶽之事。每卒則複。太一下行八卦之宮,每四乃還於中宮。中央者北辰之所居,故謂之九宮。天數大分,以陽出,以陰入。陽起於子,陰起於午,是以太一下九宮,從坎宮始。坎中男,始以言無偏也。自此而從坤宮。坤。母也。
“又自此而從震宮。震,長男也。又自此而從巽宮。巽,長女也。所行者半矣。還息於中央之宮。既又自此而從乾宮。乾,父也。自此而從兌宮。兌,少女也。又自此從於艮宮。艮,少男也。又自此從於離宮。離,中女也。行則周矣。
“也就是說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順序是一周,古人認為九是天下最大的數字,一周之後還於中央,又再次走一周。但是這九宮裏麵的正宮到一定的時候行者本身就會“隱形”,也就是消失不見,需要再走八次,到第九次才會重新出現,也因為這個消失的正宮,其他的八個宮位分別對應著奇門遁甲中的‘八門’,在我們道家中也叫作九宮八卦圖,也是奇門遁甲中的最高陣法。
“因為我們無法確定這個‘一’是在哪個位置,所以我讓超子一直在做標記,其實就是為了得出這個正宮,現在我們就到了這個位置,雖然標的是‘9’,但其實它在奇門遁甲中是‘五’。其餘八個宮對應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死門、驚門、開門,這八個門中又有三個門是吉門,三個門是凶門,兩個是平門,還有一個隱藏在其中的中門,總計也是九個門。
“這九個門分別對應休、死、傷、杜、中、開、驚、生、景,九個門對應咱們現在通道上標注的數字是:5、6、7、8、9、1、2、3、4。
“其中超子標注‘3’的那個位置,咱們如果再繼續走下去,往上再轉兩個彎便到了一開始下來的出口,但如果過了一次不上去,就需要等到這個數字‘9’,也就是中門再次出現,我們才能按照這樣的順序出去。
“但是此人布下一個死局,又以‘攝魂草’引萬魂為己用,我想也隻有鬼道才會如此狠毒,所以他一定會把自己的棺材放在死門之下,也就是數字‘6’所對應的那個轉彎。我想敲開那塊地板,就能見到真正的主棺了。
“現在離我們下來也已經過去五個小時了,他們在外邊也該急了,是上去還是下去,你們兩個決定一下。下去肯定有危險,死門一開,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八字再硬,也得丟掉半條命。”
聽查文斌解釋了這麽多,超子和卓雄也有些明白了,跟在他的身邊這麽久,這其中的道道不說聽,看也看得太多了,兩個人還是挺默契地一起說道:“我們聽你的。”
查文斌這一合計,他們在外麵等得也確實太久了,便說道:“先上去,跟老王打個招呼,你們兩個有什麽想說的一會兒都跟他交代清楚,我這麽說你們心裏也好有個底,這下麵不是一般的複雜,懂嗎?”其實他這麽做,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證明下自己的判斷是對還是錯。
事不宜遲,這哥仨立馬就動了起來,到了數字“6”的時候,抬頭便可見那個斜斜的上坡,這一次查文斌懷著萬分期待的心情向上拐過了那兩道彎,抬頭一看,一個黑漆漆的大洞正對著自己。
“終於出來了!”查文斌的腦袋剛剛露出來,就看見不遠處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正對著老王那肥大的屁股爬了過去,射燈一照,好家夥,那八條鋒利的大腿舞得跟長矛似的。
“超子快出來,上麵有狼蛛!”他朝下吼了一聲過後,立馬跳了出來,然後大喊道,“老王快讓開,你後麵有狼蛛!”
話說老王已經敲那具棺槨敲得筋疲力盡了,正想坐在那歇會兒呢,忽然聽見查文斌的大喊,嚇得他一個哆嗦直接從上麵栽了下去。
不過這王胖子還是有幾分機靈的,順手一抓就抓住了登山索,就這樣吊在了空中。剛想喊救命,隻聽見“砰”的一聲,接著就是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自己頭頂飛了出去。
老王被超子拉了回來,他的腿到現在還在打著哆嗦。跟他說了下麵的情況之後,他最關心的便是要找的東西有沒有出現。
查文斌搖搖頭道:“到目前為止,你所說的第二棵神樹,沒有半點影子,這個世上或許根本就沒有第二棵,但是確實是因為這個不準確的消息把我們帶到了這裏。所以老王,你該實話告訴我來這裏的真實目的了。”
確實,這個地方跟蘄封山壓根兒是八竿子打不著的,神樹是青銅所鑄,但是這個鬼地方到目前為止連半個青銅器都沒見著。
這個消息是組織裏的那個人親自傳出來的,那個人有著絕對的話語權,先前蘄封山也是由他指點的,老王明白幾次他們幾個都險些喪命,其中緣由想必沒那麽簡單。
“文斌,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我一定回去給你一個交代,哪怕是觸犯了組織的天條。現在看來,什麽狗屁第二棵神樹根本就是幌子,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我們來這裏找一棵子虛烏有的神樹,但是我知道我們幾個都差點送了命,甚至是已經死過了!”
查文斌說道:“這是你的事兒,你們組織答應了我的要求,我隻是幫你們找想找的東西,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我都會盡力。現在這下麵是唯一的希望了,如果我超過三天還沒有上來,你帶著我這三個兄弟先出去,然後想辦法回家,以後我的兒子就拜托你們了。”
超子一聽就急眼了:“不是說好的我們三個一起下嗎?怎麽又變你一個了!”
查文斌笑道:“九宮八卦圖中要想活著走出來,必定是九死一生,你們還都年輕,沒必要跟著去冒險,我與人是君子之約,應當作力所能及之事。再一個我也想看看道中高人究竟是個什麽模樣,我查文斌學道一生,還不及他半點皮毛,祖宗們留下的東西都快要讓我們這一代人給忘光了,我也想趁這個機會,一窺究竟。”
“不行,我們說好的同生共死,怎麽能舍你而去?要下還是我們哥仨一起下!”卓雄很少發脾氣,這一回他是真的紅了脖子。
“都給我走,別跟著我下來!”查文斌去意已決,轉身便從那縫隙裏又爬了進去,等他前腳剛跳下那個凹陷,後麵兩個人就跟著進來了。
“不是讓你們別來嗎?怎麽這麽不肯聽我說,快出去!”查文斌已經有些惱火了。
超子一把推開查文斌,他的力氣大,一下子就把查文斌給推倒了,卓雄跟著往裏一鑽,第一個轉彎處喊道:“文斌哥,上次我們沒能跟著你進蘄封山穀底的裂口已經內疚了好久,這一次不會再走了。這條路我們兩兄弟進去沒你帶著是肯定走不出來的,要麽被困死在裏麵,要麽你讓我們跟著你,怎麽選你自己看著辦!”
查文斌這一刻眼眶有點兒濕潤,生死之交也莫過如此,自己還有什麽話好說?能做的就是帶他們進去,然後平安地再把他們帶出來!
當三人下去之後,果然數字又開始進入了混亂的排序狀態,當數字“7”出現的時候,查文斌從袋裏掏出了一炷香在彈孔前麵點上,讓他們兩個也閉上眼睛。
三分鍾後,查文斌重新睜開眼道:“這裏是傷門,也就是震宮,屬於八門中的凶門。震卦主動,動則易傷。我想那群蜘蛛或許真的是托了石頭爹的魂來這兒給我們一個警告:隻要我們在這座槨裏亂動,則非死即傷,傷門為第二大凶門,他是算準我們要入死門,如今看來他肯給我們這個警告是一種提醒,提醒這裏暗藏著危險。兩位等下記住不要離開我半步之內,否則我也可能無能為力,死門為最凶,壓根沒有吉,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再拐兩個彎,是超子先前標記的“6”,也就是死門終於出現了。
敲擊地上的木板,回聲“咚咚咚”作響,顯示這下方確實有一個獨立的空間。這兒的木材自然是頂好的雪柏,要想從這兒打個洞又不破壞整個墓室的結構,這種活兒還是得交給超子去幹。
雖然自詡為爆破專家,但是炸藥在這裏是無用武之力的,任何一點偏差都有可能讓這座沉睡了千年的雪柏棺槨在瞬間崩塌,而他們也將被永遠埋在這裏。
隻有讓一切再次回到原始社會,三人開始用刀刨。這雪柏的名貴可真不是吹出來的,他們手中用的可謂是特種軍用匕首了,一刀劈下去也就能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
兩個當兵的加一個道士這會兒全成了木匠,一個圓形的坑正在他們一點一滴的努力下逐漸往下陷。若是此時有古董商看見了肯定得大罵這三人是在暴殄天物,哪有人會舍得拿刀子去在雪柏上挖個洞,這不是瘋子是什麽?
兩個小時後,當三人臉上的汗珠都要在地板上結成一汪水的時候,卓雄一刀砸下去,“啵”的一聲,終於穿透了……
“到底了,文斌哥!”
查文斌把頭伏下去,用強光射燈朝那個刀眼裏麵照下去,一道雪白的光柱直入地下世界,但這個刀眼實在太小了,無盡的黑暗瞬間吞噬了這些光亮。
“加把勁兒再鑿開點兒。”
趁著幹活的間隙,卓雄問道:“你不是說這兒的通道都是在移動的嗎?這麽久過去了,我們這塊地板下方對應的也應該移動了啊,怎麽確保這裏下去就是墓室呢?”
查文斌說道:“你盡管鑿,九宮是地盤,雖然格子一直在不停地移動,但是跟下方連接的八門永遠都是對準的,宮位在動,門也跟著動。”
超子到這時索性就用腳踹了,軍用皮鞋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硬!這小子那股蠻勁頭上來是絲毫都不會輸給橫肉臉的,“哐哐”一頓亂踹,還真叫他給鼓搗出了一個大洞。
那個洞不斷在擴大著,當它能夠容納一人進入的時候,這個用掉三人將近三個小時的工程終於宣告結束了。
“冷!”這是查文斌把腦袋探下去後說的第一個字,這裏的空氣也不知有多久沒和外界相通了,一股寒氣直逼人的毛孔,方才還是滿臉大汗的腦袋這下子隻覺得毛發都豎了起來。
“你們兩個在我後麵,千萬別跟丟了,到下麵後不論看到什麽都別**,也別亂說話,遇到情況盡量用手勢交流,兩道本命符一人一張,老規矩塞在自己懷裏。”給完符紙後,查文斌第一個跳了下去。
如果說北方的冬季是寒冷的,那麽這兒真的可以用極寒來形容了,隻是落地的一刹那,查文斌就覺得自己是掉進了冰窖裏,一股透著陰氣的寒冷瞬間把人包圍,甚至連手指在這兒都一下子失去了之前的靈活。
“嘶……”他吸了一口氣,牙齦立馬感到一股酸痛,這種冷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三個人站在這個距離天花板不過一人半高的地下世界裏,還沒開走,就都已經打起了哆嗦,射燈照出去,全是自己呼出的暖氣,霧茫茫的一片,又瞬間凝結成了冰花落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這是什麽鬼地方,要凍死人啦!”超子也是在雪域高原上打過滾的人,算是比較耐寒了,可是這種立馬能把人凍僵的情況也隻會偶爾出現在深冬夜裏刮起西北風的草原上,可那也僅僅是偶爾……
“別說話!”查文斌小聲而嚴厲地嗬斥道。不知從何時起,查文斌覺得站在這樣冰冷的世界裏,卻感到自己的懷中隱隱有一股熱量在提供著溫度,多少讓他好受了一些。他下意識地摸了一把,隻有那塊太陽輪,可金屬在低溫下隻會越發冰冷。
“跟著我,小心腳下和四周。”查文斌低聲說道,做了一個前進的手勢之後,這哥仨開始哆哆嗦嗦地前行。
也許是地上的泥土早已被凍開了花兒,這腳步踩上去就發出“咯啦咯啦”的聲響,在這個安靜的環境裏顯得無比詭異,也隻有這個聲音不停地在提醒著彼此,他們才是這兒唯一活著的生物。
這地上說是路,其實也不然。這是一個空間和棺槨差不多大小的平地,在這片平地上分布著大小形狀都很類似的白色鵝卵石,規則地連成一條條的線通向中心。而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就在兩條鵝卵石的中間。
總計四條對角線把這個和棺槨底座差不多大小的平地均勻地分成了八個部分,這八個部分的上方應該都對應著八個門,而中間的交會點就是他們要去的地方,因為隔著不遠的中心位置就有一個晶瑩剔透的東西在閃著亮光。這就好比在一片荒石灘上有一顆碩大的鑽石在向你招手,人本能地就會確定那便是目標。
查文斌指指那中間,做了一個繼續前進的動作,這兒走過去目測也就三十米的距離,要用衝刺的話恐怕用不了幾秒鍾,可就是這麽一段看似觸手可及的路卻讓他們陷入了無盡的深淵。
尚未邁出三步,查文斌便停了下來,後麵的超子以為他發現了什麽情況,便把腦袋探了半個出去,就這麽一眼,他便看見了這輩子他最想看到的人:他的母親!
何毅超的母親,也就是王夫人,那個被查文斌葬在王莊山坡上的婦人。此時她就在距離超子不遠的地上笑嗬嗬地跟他招著手,手裏正拿著他最愛吃的桂花糕。
以前王夫人總是在金秋時節和何老一塊兒去老家王莊,那兒最多的便是桂花。老太太會收集很多花朵拿回家曬幹磨成粉,然後親手做成桂花糕給何毅超備著。在他遠走西藏當兵的那幾年,老太太也從來沒落下過,都是做好了給他郵去,讓他嚐嚐家鄉的味道。就是這種熟悉而又溫馨的味道自從王夫人走後便再也沒有聞到過了,而如今,那股幾乎就是撲鼻而來的桂花香讓超子整個人都陶醉了。
話說這卓雄眼見兩人都沒了動靜,他不敢大意,就戳了一下超子的後背,想問問他怎麽了。
一下沒反應,他便戳了第二下,超子慢慢地轉過頭來衝著他笑,而且笑得很難看。不知何時超子手裏多了一隻盤子大小的雪域狼蛛,而這隻狼蛛的半邊身子已經沒了,超子的嘴裏正在不停地嚼著什麽東西,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音,當卓雄看見超子嘴唇邊那時不時露出來的蜘蛛腿時,他整個人驚呆了……
“文斌哥,超子他……他瘋了!”卓雄連忙去推查文斌的背,可是任憑他如何搖晃,查文斌都絲毫沒有反應。卓雄心裏一急,便把查文斌的身子猛地往回一扳,一張已經扭曲到了極致的臉差點沒讓卓雄魂飛魄散:查文斌七竅都在流血,尤其是瞪得和電燈泡一般大小的眼睛下麵,兩行血淚正緩緩落下。
查文斌說過這裏是死位,所以絕不會像看上去那樣風平浪靜,隻是誰都沒料到,危險會來得如此之快。
卓雄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兩人都中招了,得趕緊想辦法把他們都拖出去,從這兒到他們下來的入口不過幾步路,必須得馬上了。他一把拍掉了超子手中的那半隻狼蛛,拖著他就往回走,才倒了那麽一步,他就感覺背後有一隻手已經拍到自己肩膀上了。
“誰?”卓雄並沒有回頭,而是大喊了一聲,那隻手立馬又消失不見了。就在他準備再次拖動超子的時候,肩膀上又搭上了一隻手,這一次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那隻手扣住自己的力量以及那從手掌上傳出的冰冷溫度。
“鬼搭肩”,這是卓雄心頭想到的第一個詞匯,從小在青城山下長大的他,對於這類古怪事兒聽得可真不少了。據說人的身上有三盞陽燈,分別位於肩膀兩側和頭頂,這也是人的本命燈。如果在沒人的路上行走,背後突然感覺有人搭肩膀,搭你的左肩,你向右一轉,那麽右邊的命燈便瞬間熄滅,搭你的右肩,你向左邊一轉,則左邊的命燈瞬間熄滅。三盞命燈相輔相成,隻要其一被滅,則多半會成為搭你肩的這東西的替死鬼。你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管不問不回頭,由它去,隻要命燈不滅,它是拿你無可奈何的。
卓雄深吸了一口氣,任憑那手扣住自己的肩膀,架著超子就往後退。這再退一步之後,他便感覺到兩隻肩膀上都有一隻手了,一股奇大的力量扣住自己使勁地往回扳,他知道這一回頭,自己也將必死無疑。
當過兵的人都學過一樣武術,那就是擒拿手,這卓雄可是偵察兵出身,心想你在後麵偷襲老子,老子就索性把你扔到前頭來!
他也不管這背後是人還是鬼了,猛地伸出兩隻手往背上那隻大手掌裏一戳,捏住其中一根指頭用力狠狠向上一掰,隻聽見“哢嚓”一聲,清脆的骨折聲響起,那隻手掌吃痛便離開了他的肩膀。卓雄借勢把自己的肩膀向後一靠,剛好頂住了對方的胳肢窩,也就是腋下的位置,右腳向前一個跨步,把背一弓,另外一隻手也突然發力抓住了那隻手的手腕,猛地向前一摔。“啪嗒!”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便被摔倒在自己的側前方,他正準備拔刀去刺,突然自己的後腦勺又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他隻覺得自己身子一軟,便晃晃悠悠地向地上倒去……
“文斌哥,這小子是不是瘋了?連你都要殺!”超子趕緊扶起被卓雄摔出去的查文斌,查文斌滿臉痛苦地捂著手指站了起來,一隻手指險些被卓雄捏斷,他說不出的狼狽。
“他是中招了,超子你先幫我把手指接上。”說著便把那已經腫得粗大的手指伸給超子。
隨著又一聲“哢嚓”聲,伴隨著查文斌的慘叫,被卓雄生生掰斷的手指算是接上了,查文斌幾乎都要疼出眼淚來,但還得堅持著幹他要幹的活兒。他把卓雄懷裏的那張本命符給掏了出來,在地上放上一個小碗,碗裏盛放的是剛從水壺裏倒出來的水。點了這張卓雄的命符,連帶燒著在他頭上快速地畫了三個圈就丟進了碗裏,一碗黑乎乎的符水就這樣新鮮出爐了。
查文斌歎息著說道:“哎,你把他扶起來,我來喂他。”
這種符水我小時候是喝過的,有一股焦了的苦味,是真的一點兒也不好喝。
超子壞笑著讓卓雄靠在自己懷裏,又捏開他那張臭熏熏的嘴說道:“平時也沒看出這小子愛吃野味啊,怎麽今天還拿蜘蛛當幹糧了,我怕他是餓壞了,嘿嘿。”
“別白話了,我們再慢點,他就該被毒死了。”查文斌拿著小碗捏住卓雄的鼻子就這樣呼啦啦地往他嘴裏麵灌了下去,等到一碗水灌完,卓雄就坐在地上眯著眼睛開始狂吐起來,吐出來的東西還真叫人惡心,特別是那隻還在一堆嘔吐物裏偶爾伸縮著的蜘蛛腿。
超子見卓雄已經這副德行了,便問查文斌:“要把他抬上去嗎?”
查文斌沉思著說道:“我們走的這裏是死位,不破正宮邪氣,往哪走都是死,隻是該他走到這兒的時候中招,誰也阻止不了,命中注定的,命符也燒了,這一劫他算是過去了,但是這命符用的是他從娘胎出來到現在積的德行換來的,下一次再用又得是多少年後了。既然這個坑他替我們先跳了,就讓他待在這兒,至少要保證他不動,他便是安全的,帶著往前走指不定還有其他的坑等著他。”
話說就在剛才,查文斌走著走著就聽見背後傳來“嘎啦嘎啦”的聲音,特別像牙齒嚼到軟骨發出的那種聲,他回頭一看,身後隻有超子一人,卓雄在離他們不到三步遠的地方,蹲在地上。
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這要換作是超子還有這個可能,但查文斌知道他卓雄是斷然不會輕易掉隊的。
超子見查文斌轉頭,自己也便扭頭一看,這下子可把他給驚著了,卓雄那家夥的匕首正紮在一隻盤子大小的雪域狼蛛上麵。超子一邊心裏歎著好險,一邊便準備招呼卓雄繼續趕路。
超子輕輕喊了一聲:“瞎子,別愣了,趕緊過來。”
這時,卓雄的臉慢慢地抬起來,在強光射燈的照射下,他的臉看起來一片慘白。超子這才注意到地上的雪域狼蛛隻剩下了一半屍體,而另外一半正在卓雄的嘴裏。
查文斌也發現了這個情況,嘴裏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麽後,拍了一把卓雄的肩膀便往前衝去。可是卓雄此刻卻像一頭凶猛的獵豹舉著明晃晃的匕首反過來向超子紮過去。超子見勢不妙,一個側身閃避了過去,可是查文斌就沒他那身手了,雖然有所準備,可自己的胳膊還是被匕首劃出了一道血痕。
卓雄衝到前頭後,倒也沒回頭繼續反擊,反而垂下手臂慢慢地朝著中間走。前麵就是查文斌要去的地方,他知道卓雄這是出事了,趕緊扣住他的肩膀,卻沒想到這小子力氣賊大,無論自己怎樣用力,他就是紋絲不動。自己換作兩隻手一起上,反倒被他折了手指,又吃了一個過肩摔。
超子見這是要鬧出人命了,心知卓雄八成是走火入魔,一記手刀劈在他後腦勺上這才把他打暈。
安頓好了卓雄,就剩下超子和查文斌兩人了,這小路是由寬到窄,為了提防再出點什麽意外,查文斌索性讓超子跟自己並排走。
這兒是真冷啊,兩人都能覺察到對方的身子在打著哆嗦。不說話,目標隻有一個:那個晶瑩剔透的東西!
每走一步,查文斌的心頭都在算著,再跨一步便是第九步,九九歸一,他這一步始終不肯落地,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可他還是做了。
查文斌的布鞋踩在已經凍透了的泥土上,沒有揚起灰塵,但卻被超子的皮鞋踩破了冰凍。“哢!”這是鞋底和大地之間的接觸,緊接著,超子的目光開始陷入一片呆滯之中,雙膝“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媽!”這是他說出的最後一個字節,也是發出的最後一個聲音。
桂花糕,滿地的桂花糕,香氣撲鼻,這出自母親的手,隻有它才能喚起自己兒時的記憶。超子朦朧地覺得之前就好像見到過母親,但是一閃而逝之後卻被打破了這種感覺,現在母親再次出現,他再也不要錯過了。這就如同我們剛剛做了一個極美的夢卻忽然被人吵醒,閉上眼睛又再次進入了同一個夢境,那麽誰也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因為下一次不知道會在何時再現。
或許此時的超子正在吃著由母親親手為他送來的桂花糕,又或許他正在為王夫人敲打著肩膀拉著家常,但是他的眼神是迷離的,是渙散的,也是無光的。
超子的呼吸在瞬間開始變得急促,瞳孔也開始不停地收縮,蒼白的臉和紫色的嘴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是他的臉上卻掛著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滿足的笑容。
“又一個中招了。”查文斌心裏說道,下了這兒有多危險他的心裏是有準備的,卻不想這危險來得如此突然,來得如此無聲無息。
任何人的死亡在醫學角度都會給出一個合理的死因,比如現在的何毅超,他應該就是屬於心髒病突發的狀況,此時他的右眼開始慢慢合上,而左眼反而瞪大,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大,臉上的笑容幾乎已經是僵硬的。
查文斌趕緊咬破自己的中指,迅速點到超子的眉心,這叫封眼!
而此時超子身前的桂花糕和王夫人突然就陷入了一片血色的薄霧裏,自己看得再也不是那麽清晰了,他先伸出手去抓,卻怎樣也抓不到,心裏越急,呼吸就越急促,臉色也由慘白變成了潮紅。
眉心之間的位置又叫作眉心輪,其實每一個人的眉心輪裏都有一個天眼,並且都是打開的,平日裏所謂的見鬼,就是這個天眼看見的,並不是靠肉眼。有的人火焰高,八字硬,神鬼遇著了都得繞著走,他便自然見不到;但有的人火焰低,點子又背,便時常能看見那些髒東西。
眉心輪又稱為月輪,“月”這個字本身就是一個開著的目。目其實就是眼睛。所以月輪原來就是一個開著的眼睛。月無日則不明,月若得日目自明!
但是命中之日是在左而不在右,因為日出東方,明月西沉,才是早晨之大象。倘若日在月左,雖然也能明,但是右日之明是暮晚之象,即為日落月升,這個明是不能長久,夕陽怎能比得了早晨的朝日,隻有初升的太陽才能長久地明。
點完之後,超子的左眼有些微微睜開,右眼也稍稍有些縮小。查文斌翻出這小子的命符,也是黃紙一張,不過這上麵寫的可不是何毅超的生辰八字,而是另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