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攝魂草

能夠再見到日落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兒。查文斌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卻見自己的兄弟正倒在自己的胸口。

他伸出手,顫抖著撫向這位兄弟的後背,淚,潸然流下。

他醒了,一如小說裏所寫的那般,超級英雄都是不死之軀,可他不是超級英雄,他隻是一個平凡人,一個普通的道士。

他不記得自己已經睡了多久,隻依稀記得那團黑影從招魂幡上散去的時候,自己也重重地倒向了大地。他甚至無法準確地回憶起那一晚的戰鬥,隻是身上的血跡還在訴說著殘酷的結果。

與人鬥,看得見傷口;與它鬥,卻隻能看見結果,那便是他曾經死過一回。雖然查文斌無數次地接近過死亡,卻沒有這一次走得那麽遠,那麽深。

也許是命不該絕吧,查文斌圍著篝火苦笑道,此時天已大黑,老王正忙前忙後地為大夥兒張羅出一頓豐盛的晚飯:把所有的幹糧都取了一點兒放在一起煮,這在東北叫作亂燉。

超子和卓雄的眼裏迎著火光跳動著那個叫作“淚”的**,而橫肉臉也第一次破天荒地沒有動筷子,所有人都注視著查文斌,所有人都希望第一口能夠讓給他,這便是兄弟間的情。

“活著真好!”查文斌歎一聲,“吃,快點吃,吃完了休息一下,晚上咱們還有活要幹。”說著,他帶頭吃了起來,嚼在嘴中也不知是何味道,但是他知道必須得咽下去,身體已經到了虛弱的極限。

這頓晚飯看似豐盛,卻吃得極慢,眾人都盡可能地讓著查文斌,因為白天他還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雖然他們知道即使是成了鬼,他也不會來害他們。

說起昨晚的事,查文斌說自己也想不起來了。或許是他不願意說,或許是他真的記不起了,總之這一段故事被永久地帶進了地下,再也無人知曉。對於他而言,隻是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到了一條河邊,然後跌進了河裏又被一個道者救了上來,接著他便醒了,再無其他。

地上那個黑漆漆的大洞還開著,到了夜晚,一股陰森之氣就不知不覺地彌漫開來,而他們吃罷晚飯便休息了,真的是太累了,累到忘記了害怕。

夜裏子時,查文斌像是事先定了鬧鍾一般準時醒來,叫醒了眾人,今天夜裏的活兒得開始正式幹了,這下麵才是他們要找的地方。

“下麵是什麽?”超子雖然還沒睡夠,但是偵察兵出身的他,這點兒睡眠足以支撐他今晚的行動。

“我也不知道,”查文斌確實不知道,他如實回答道,“給我的感覺,這兒很可能是地宮。”

地麵的火堆,還繼續燒著,卓雄還特地多添了一些柴,他想等會兒上來,外麵冷。

這是一個能夠勉強讓一名成年人鑽進去的小洞,超子倒還好,可就苦了老王和橫肉臉,這兩人的體型確實是為難了,在磨掉不知多少層皮之後,勉強鑽了進去,可這裏麵卻是另外一片天地。

查文斌的身子還是挺虛的,隻能不斷地提醒他們小心一點,因為此時他手上的羅盤指針晃動得一刻也沒有停,這不是好的兆頭!

也不知這兒有多少年沒有人來過了,這條盤旋而下的石路上不時有散落的石塊,看樣子都是後來跌落的。一股淡淡的異香陣陣湧入他們的鼻孔,越往下這股莫名的香味便越發濃烈。

他們終於在一座巨大的木台前停住了,而從小家裏就是幹木工活的卓雄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桑樹的木料。全都是三人合圍粗細的桑樹,被截成了一段段的,像積木一般搭建起來。

單不說這些桑樹為何會如此巨大,他們在入口處便見到了三棵,用多少人力才能把它們運送進來並且碼成這樣,這在沒有機械化的過去簡直就和登天一樣難。

“這是槨嗎?”老王幾乎是用顫抖的聲音在問,這輩子他也下過不知多少墓了,年代也是從殷商開始縱穿到了民國,王侯將相的也見過,達官貴人的也摸過,就連傳說中的黃腸題湊跟這個比那也幾乎是不堪一提啊。

要說長沙馬王堆辛追漢墓的槨夠大,那麽這個就足足是它的兩倍!

更為難得的是,在這種四麵環湖的潮濕環境裏,木材不僅沒有腐爛的跡象,在超子輕輕抹去外麵一層淡淡的灰燼之後,反而還栩栩如生,就如昨天剛放進來一般。這些粗壯而簡約的木料之間緊密得連刀片都插不進,是有如何技術的木工才能做到這一點啊?

在這座巨大的槨上,一株黑色的蘑菇從中生出,說不出的詭異。

查文斌決定先不去動它,還是從周邊開始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兒其他有價值的線索。如此規模的地上建築群和宏偉的地下世界,總該留下一點線索,比如用來歌功頌德的石碑或是描述當年的壁畫,這些東西才是他要尋找的目標。

這兒的麵積也不過大半個足球場大小,四四方方的,完全是人工在這片布滿竹林的島嶼上掏出了這樣一個空間,而那具槨就占據了一半,他們很容易地便繞著這具槨走了整整一圈,不大的空間裏,一眼便可掃過每一個角落。

但是結果往往是與想象相反的,偏偏有人願意留下一座空****的地宮讓大家去猜。

他們在驚歎著古人無與倫比的創造力的同時,卻連最簡單的文字和壁畫都沒有發現,這兒隻是一個空****的石室,甚至連地宮都算不上,更別說陪葬品了。

再次回到原點,一群人看著這座隻能用雄偉來形容的巨大木質結構體,也一時間不知該從何下手。雖然看不出有鉚釘連接,但就憑借這種體積的木料,那也不是普通盜墓賊能搞得開的。這兒最有經驗的莫過於老王了,他也沒了主意。

到了這個鬼地方,這還是頭一次接觸到能夠一窺曆史的東西,更何況,他們是來找東西的。按照中國人的習俗,死後必定會把生前最貴重的東西帶進地下,所以他們會千方百計地設置各種防盜墓手段,若當真把這兒當成一座陵墓來看,那手筆在曆史上恐怕已無人能及了。即使是秦始皇,他也不能設置如此大的外圍和那些處處要人命的陣法。

超子的登山爪在手中掄得“呼呼”作響,隻見他手一鬆,“啪”的一聲,便落在了那槨的頂端,他和卓雄對視了一眼之後立馬腳蹬著那些光滑的桑樹料蹭蹭地就往上爬,下方的戰友早已拔出槍支嚴陣以待,這就是部隊裏培養出的戰鬥意識,無時無刻不防備著。

這槨差不多離地有兩層小樓那麽高,超子在經過那朵黑色蘑菇的時候,隻覺得香氣熏得自己頭有些暈,難道是這玩意兒發出的味道?不過他來不及停留,眼下辦正事要緊。

看著超子健步如飛地往上躥,查文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他又說不上來是哪裏,隻是直覺,總覺得還會再出點兒什麽事,他剛想讓超子別上去了,那小子已經在頂上喊道:“我已經到頂了!”

到底是什麽呢?雖然羅盤上的指針一刻也沒停止轉動,但卻發現不了異常,他閉上眼睛,試著用心去感受,有時候眼睛是會被欺騙的。

這槨的頂部是貼著岩石的,留下一道縫隙,黑咕隆咚的,超子試了一下,能夠匍匐前進,便朝下麵喊道:“我爬進去看看,你們等著我。”

查文斌才想阻止,讓他別急,那小子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而他心頭的那一抹不安再次強烈了起來。

是安靜!這兒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陷入一種深邃的遺失,閉上眼睛的查文斌仿佛完全脫離了這個世界,他甚至能在閉眼的情況下看到自己衣服後背上那個被鉤出絲來的小劃痕!

試問這個世界上有誰能看見自己的後背!查文斌的眼睛猛地一下睜開,當他的目光移到那株黑色的蘑菇之上時,再也沒能離開,三個字眼在心頭緩緩升起:聚魂棺!

查文斌立馬說道:“卓雄,你馬上上去看看,要是見著超子立馬讓他下來,切記自己不可以進去,隻能在我們看得見的地方。”

卓雄見查文斌麵色凝重,心知恐怕何毅超這回又要闖禍,不敢拖遝,放下手裏的包裹,別了槍支一把抓住登山繩道:“知道了,這就上去。”

“慢著!”查文斌喊道,“經過那株黑色蘑菇的時候屏住呼吸。”

以卓雄的身手,爬上這槨也就一眨眼的事兒,到了那縫隙裏用射燈一照,空****的狹小空間裏哪有超子的影子?

雖然這槨的個頭確實不小,但在這個一支煙就能繞圈的地方,超子還能憑空飛了不成?

“超子,在哪兒呢?”卓雄心頭也有些不好的預感,便朝裏麵喊道。

可是他的呼喊並沒有換來同伴的回應,這下他有點兒急了,便伸了半個身子進去。查文斌立馬在下麵大喊道:“別進去!”

這話音剛落,隻見上麵的卓雄兩個後腿拚命地蹬著,踢在那厚重的槨上“砰砰”作響,而且身子還在一點點地往裏探。

“不好,出事了!”查文斌抓著登山索就想要跟著上,可他哪裏有那兩個人的本事?試了幾次,鞋子都在光滑的槨上不停地打滑,加上元氣尚未恢複,手也根本使不上多大勁兒。這心裏越急,就越是容易亂,一亂就更加爬不上去,急得他在下麵是團團轉。

上麵的卓雄還在不停地撲騰著,這會兒隻剩下大半個腿在外麵了,查文斌才爬了不過四五米的高度,能隱約聽見卓雄在上麵的喊叫,但是很模糊。

查文斌有些後悔讓他再上去了,明知有危險,卻還要送他去,怎麽就那麽糊塗呢?

正在自責著,上頭“砰”的一聲悶響傳來,隻見卓雄的身子快速地後退,等到整個人都鑽出來的時候,半個身子都掛滿了蜘蛛網,那模樣簡直是狼狽不堪。

“別上來,裏麵有蜘蛛,很大的蜘蛛!”卓雄一邊揮著手,一邊大聲地對下麵喊道。

等卓雄狼狽地落地之後,查文斌緊張地問道:“有沒有傷著?”

卓雄一邊撕扯著身上的蛛網一邊看著上方:“超子也在裏麵,是他開的槍,沒這小子估計我就成了蜘蛛的點心了。”

“他開的槍?那他人呢?”查文斌還以為是卓雄開的槍呢。

正問著呢,“啪嗒”一聲,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上方跌落,接著便是超子的笑聲:“哈哈哈,你個衰貨差點被它吃了。”

查文斌黑著臉叫道:“你給我下來!”

超子見查文斌發火,趕忙收起先前玩世不恭的德行,順著登山索溜下來低著頭站到查文斌的跟前。

原來這小子爬上去之後,見無處可下手,便打算溜到這棺槨的背後去看看。超子精通考古,也懂得這東西的奧妙之處。凡是槨裏麵必有棺,而棺需要放在槨內就肯定得有一處口子通進去,體積如此巨大的槨若沒個暗門,棺也沒辦法進去。超子就尋思著往裏麵瞅瞅,爬進去沒多久,便見到了其中的門道。

這槨是一個凹字形,中間的位置從頂部豁然向裏麵凹了進去,超子舉著射燈在那晃悠,隻見裏麵有一雙綠油油的大眼睛正對著自己。

他被這雙眼睛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站了起來。原本這裏麵的空間也就勉強能讓一個人爬進去,等到自己真的站起來才發現,這裏麵才是別有洞天。

在他的頭頂部,原本是結實的石頭,現在已經被人掏了一個洞,而那雙眼睛正在往上躥,他一著急就往頭頂上那個洞裏鑽。聽見卓雄在外麵喊自己的時候,怕把那雙眼睛給吸引過來了,就沒敢做聲,沒想到卓雄忍不住往裏麵爬了。

他就蹲在上麵守著,隻見那雙綠油油的眼睛箭一般迅速地往外麵跑去,接著他便聽見卓雄的呻吟聲,像是被什麽東西勒住了脖子。

知道自己的戰友遇到麻煩了,他才躡手躡腳地從洞裏跳了下來。用手裏的射燈一照,好家夥,一個布滿花紋的大蜘蛛屁股正對著自己左右搖晃著,足足有臉盆那麽大。

超子一眼便認出這就是雪域狼蛛,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啊,況且它還正拖著卓雄往裏邊拉。掏出沙鷹,對準那個大屁股就是一槍。這一槍打得狼蛛是屁股開花,汁水四溢,穿透的子彈擦著卓雄的頭皮飛了出去,讓卓雄是剛逃出蜘蛛網又差點命喪子彈口。

超子覺得卓雄點挺背,所以這才忍不住大笑起來,不想卻惹得查文斌黑臉。知道自己錯了之後,他先後給兩人賠了不是,這才讓查文斌消了火。

查文斌毫不客氣地說道:“超子你做事怎麽一輩子也改不了那德行,這是座聚魂棺,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簡單,要想開這座棺,弄不好真要死人的!”

“聚魂棺?”老王還真沒聽說過這種棺材。

查文斌指著那株黑色蘑菇說道:“棺材上有蘑菇本來是件好事,說明此處風水不錯,有蜘蛛網的墓穴那就更加難得,是能夠庇護子孫後代升官發財的。但是這朵蘑菇不是普通的,它有一個名字叫作‘攝魂草’,是因天地之煞氣所生,是風水中死位濃縮而成的精華。但凡有這個東西在,一定是凶險無比的。

“據說有一種香叫作‘攝魂香’,我曾經聽師父說過。說有想謀財害命之徒就在你家門口點上一炷‘攝魂香’,那香能夠依靠其揮發出的特殊香味吸引人魂魄出竅。

“這種香隻對活人有用,對於死去的人反而無效,人一旦聞到這種香味,便會魂魄出竅去貪婪地吸食,也就是俗稱的丟了魂,然後這個人便會一下子精神恍惚,不久之後便會一命嗚呼。

“殺人於無形,這種香也隻是在一些典籍的記載中出現過,之所以很罕見,難度就在於它的原料:‘攝魂草’。

“‘攝魂草’本身隻對魂魄有吸引力,傷不了活人,作用和返魂香有些類似,卻能使得方圓百裏死去之後的魂魄不走黃泉路,直奔這攝魂草而來,這東西對於魂魄的吸引已經超越了輪回,能使鬼魂迷了心智。

“但如果將它磨成粉後燃燒,產生的煙霧便能取人性命,但這種邪門的草隻有在天地至凶至煞之處才能孕育,所以普通人根本無法得到,因為那種地方去了都是九死一生。”

超子聽完就想再次爬上去,被查文斌一把按住肩膀:“你又想幹嗎?”

超子甩甩肩膀道:“這種難得一見的寶貝,不順手弄到自己袋裏去豈不可惜?將來說不定拿出去能賣一個好價錢啊。”

查文斌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成天給自己找麻煩的家夥說道:“想死你就去吧,攝魂草雖然對我們活人無害,但卻根生在聚魂棺上,你想把裏麵的主給弄醒嗎?再一個,那東西帶在身上,不是把孤魂野鬼全都往自己身上招嗎?”

“你說這裏麵有門道?”超子被他這麽一說,還真有點兒怕。

“沒點兒門道的話,我至於差點把小命留在這兒了嗎?這是聚魂棺,此處本就是死位,聚集天下之煞氣,至凶!有攝魂草在的地方就是修羅地獄,是萬鬼飄**之處,但一般的亂葬崗看起來都比此處要安寧,那些招來的魂呢?想必都喂了裏麵那個主了。

“有什麽地方需要招來這麽多魂魄,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鬼道!此處基本可以確定了是鬼道道場。誰能占了這座槨,誰就擁有了這座道場!”

老王像是有些明白了,如果說這攝魂草是誘餌,那麽真正的釣魚者是誰?這兒沒有其他東西了,隻有這座巨槨。

他有些膽怯了,問道:“那文斌,我們還要繼續開棺嗎?”

“開!”查文斌堅定地說道,“哪怕是用炸藥,也要炸開它,鬼道害人不淺,用聚集陰靈的辦法達到修煉目的,這簡直是亂了三界輪回的法則,隻要這東西還在,方圓百裏之內人死之後都會永不超生!”

“真要炸?”超子問道,他已經在計算需要用多少炸藥才能炸開棺槨,而又不把自己埋在這兒,因為在地下空間裏爆破很容易引起塌方。

查文斌瞄了一眼那株攝魂草,爆炸後一旦讓攝魂草化為灰燼,那麽無疑會讓他們這批人留在這兒殉葬,所以他還是換了一個決定:“先上去,從你說的那個凹陷裏看看,說不定那兒就是入口。”

“那還是我先上吧,我熟悉裏麵情況。”超子第一個就要走。

“不。”查文斌說道,“一起上!”

老王還是有點兒怵那棵攝魂草,這麽邪門的東西,他真不願意靠近,聽文斌那麽一說他心頭有了個想法:那文斌不是死過一次了嗎,明明都沒呼吸也沒心跳了,怎麽就沒被這攝魂草給引了去呢?

瞅著查文斌臉上的氣色還算不錯,怎麽看也不像是從閻王殿轉了個圈回來的人。這老王還真有點兒看不懂他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沒有他,自己將無法走進這裏。

超子覺得不妥,攔住了查文斌說道:“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裏,人都沒有辦法翻身,若是再遇到雪域狼蛛,咱們人多了反而沒辦法施展身手,難保不誤傷自己人,畢竟誰也不敢保證裏麵還有沒有第二隻、第三隻,萬一這裏就是它們的窩,那豈不是叫它們一窩端了?所以還是我先上去看看,對付這東西,我有經驗。”

查文斌是真不想再讓這個冒失鬼出點什麽事了,不過超子說得確實有道理,自古很多墳墓裏都會有一些奇怪的生物出現,比如很多古墓打開了會從裏麵竄出黑貓或者是大蛇。誰也說不清這些東西是怎麽進入那些看似封閉的古墓的,它們進去後又是以什麽為食物,更或者已經不知道這些東西在裏麵活了多少年。一如那些古老的傳說所描述的,這類生物都會被統稱為守護者。

在邪門的地方待得久了,這些東西也就會跟著邪門,這就是所謂的潛移默化。

想了半天,查文斌還是同意了超子的建議:“不過說好了,這回一定得小心,不能冒進,做事穩重點兒,我們等你的消息。”

把上膛的槍拿在手上,超子再次爬了上去。

再次回到那處凹陷的邊緣,超子豎起耳朵聽了會兒動靜,他很怕迎麵就衝出來一隻狼蛛,這東西不僅來去無聲,而且動作奇快無比,讓人一個不留神便中了招。

縫隙裏麵還有剛才那隻狼蛛留下的殘骸,散落的肉泥讓超子覺得非常惡心,不過這一回他是鐵了心要表現一次。

這個凹陷也是一個長方形模樣,這座槨遠遠沒有外麵看來那樣簡單,因為超子發現它不是簡單地用來盛放棺材的盒子,沒有誰會把槨設計得如此複雜。

在超子過去考古的記憶中,槨其實就是套在主棺外麵的那層外棺,早期主要的作用還是密封和防水以及防盜。到了後來在一些王族的陵墓中槨被修建得越來越大,材料也越來越考究,在保留了原本的作用之外,逐漸成為厚葬之風的標誌。槨越大,代表地位越高,才有了如今這些卡車般大小的槨。但所有的槨都一樣,裏麵必定是中空的,用來放置棺材,考究一點的會有第二層槨,多的也有五六層,但體積都會比這個最外麵的小很多。

而這具槨竟然隻在上方留了一個小小的長方形凹陷,看這長寬,似乎是剛好能放進一口棺材,但是現在裏麵空空如也,角落裏布滿了蜘蛛網,想必這兒就是剛才那隻雪域狼蛛待的地方。

超子此刻就蹲在這凹陷處,他的頭頂正上方就是剛才自己鑽進去的那個洞。他試著用手去敲擊底下的木板,“咚咚咚”,是空的!到了這兒,他可是別無辦法了,難不成真的要炸開?

重新撤到外麵,超子向他們傳達了自己遇到的困難,查文斌決定還是先上去看看,他總覺得超子說的那個凹陷肯定沒有那樣簡單。

在這個縫隙裏,老王和橫肉臉是怎樣都擠不進去了,因為他倆實在是太魁梧,隻好留在外麵接應,查文斌跟卓雄兩人來到了超子的身邊。

進入這個地方之後,查文斌首先關注的反倒不是那個凹陷,他對頭頂上的這道洞穴頗有興趣。

“你進去過?”

超子用手電照著那個黑漆漆的洞回道:“剛才進來的時候躲進去的,不過也沒到裏邊,就在這口子上。”

這個洞,完全不像是天然的,單從洞口來看就有著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第一個從查文斌腦海裏蹦出的詞匯是:盜洞!

不過如果這真是一個盜洞,那盜墓賊可真牛了去了,這裏可都是結結實實的花崗岩,從下而上少說也有二十米,若想鑿穿一個垂直二十米深度的花崗岩地質,單靠人工的力量那是極難想象的。

留下這個疑問,他這才把目光重新放回到了槨上,很快查文斌便發現了其中的蹊蹺,腳下這塊板的木料和槨本身有些不同,是另外一種珍貴的木材:金絲楠木!

一具棺槨,用兩種材料的木頭,這是非常罕見的,中國人講究一個從一而終,沒有道理會換另外一種木材。而且看這個工程如此浩大,缺哪裏都不會少了這麽一小塊木頭,雖然金絲楠木也很貴重。

“這下麵是空的。”超子提醒道。

“空的?”查文斌倒來了興趣。他對於墓室的構造也有一定的了解,因為做道士的免不了要跟這東西打交道。如果覺得這地方是座墓,按照如此的規格,那麽還真就少了一樣東西:墓道!

他發現自那個死位下來之後,一條小路蜿蜒而下,直通棺槨,也無任何陪葬品,這在這種級別的墓穴裏是極不正常的,哪怕是貧民死後也有個破碗放在裏頭,別說這種帝王級的。單論這塊金絲楠木,從木板的紋路上看也至少不下千年樹齡,就這東西拿出去那便是價值連城了。

查文斌拿著射燈仔細地觀察這裏,這時候他還真有點兒想念老王了,若是這個老狐狸在,說不定馬上就能發現門道,畢竟他和古墓打的交道太多了。

這塊凹陷處到處都是蜘蛛網,查文斌便嘟囔了一聲:“你們兩個清理一下。”

超子吐吐舌頭便和卓雄隨手抓了起來,有些蛛網已經很老舊了,裹著灰塵看上去就跟破棉絮一般,他們兩人大把地扯著。

“這麽多蜘蛛網,有新有舊,是不是這地方不止一隻啊?”卓雄問道。

超子不以為然地說道:“管它有多少隻,來了都有子彈伺候。”兩人正貧嘴著呢,超子突然“咦”了一聲。

“真是見鬼了,這幾根絲我怎麽就扯不動了?”

他說的是西北角裏的那團蜘蛛網,攥在手裏怎樣使勁都拉不動,就像是固定住了一般。

這雪域狼蛛吐的絲不同於普通蛛網那般脆弱,反而相當牢固,估計用來編織登山索絕對是一等一的上好材料。但蜘蛛結網有一個規律,那便是選擇三角形的角落裏拉網,這樣使得網更加牢固,也相對更加容易從這一頭爬到那一頭。

查文斌還在研究這裏的布局,也沒關注,倒是卓雄過去看了一眼,他用強光射燈一照馬上發現了問題。

“文斌哥,你過來看,這蛛網是新鮮的,而且像是從這木板的夾縫裏伸進去了!”

查文斌一看,果然是新結的蛛網,在連著地板的那一頭上,甚至還有未幹涸的黏液!

“我知道了,這是墓門!”查文斌恍然大悟,不得不說這座墓設計得非常巧妙,它用了一種顛覆傳統的方式。帶著想法,他立馬出去找到了老王,介紹了裏麵的情況。

老王聽查文斌一說,也覺得非常驚訝,如果他們看到的那塊金絲楠木真的是墓門,那就說明他們現在壓根就還沒進入墓穴,而所謂的槨才是真正的墓穴!

“墓中墓!”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老王點點頭道:“按照你的說法,那麽這座巨大而堅不可摧的槨就被當成了兩種作用,既作為槨,又成為了墓。而那道金絲楠木才是真正通向主墓室的墓門,打開它接下來就是墓道,穿過墓道,才有可能進入真正的主墓室,我不得不說,這是我見過最奢華的一座墓。用了如此多的桑樹,在墓主人的眼中不過是拿來砌磚用的墓牆,天曉得裏麵會是一幅怎樣的場景,我太期待了!”

這也解開了他們心中的第一個疑問,為何這座墓會有如此巨大的槨,完全超出了常理,現在看來,這不過是墓主人精心為自己設計的外牆罷了。

重新回到凹陷處,查文斌讓超子做好破門的準備。這下麵有蛛網,指不定就有雪域狼蛛在等著。

超子很快就用刀子在木板上刻好了需要爆破的位置,在這個到處都是珍寶的地下世界,金絲楠木的價值不過是一塊破木板罷了。

放好藥量,他們全都退到了外麵,隨著裏麵“嘣”的一聲悶響,接著就是木頭散落撞擊的聲音,查文斌知道墓門終於被打開了……

從黑漆漆的洞口裏麵照進去是白得發亮的雪柏,木材的成色跟剛放上去一般,整座墓室的入口不大,查文斌大致看了一下,勉強能讓一個人通行,若抬著棺材那恐怕是過不去的。

超子到底還是有些經驗的,他也看出了其中的門道,站在墓道入口說道:“看來這兒的工程不是一天完成的,墓主人死後,那些工匠才用這些堪比黃金的木頭直接壘在棺材外麵,這又一次打破了常規,先入棺後建墓。”

對於喪葬文化,查文斌自然是在行的,他也覺得是這麽回事,隻是覺得有些蹊蹺:“按照中國人的習慣,帝王都是在即位的時候便開始修建自己的陵墓,因為這些工程往往十分浩大,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比如這兒,單是收集這樣的雪柏,沒有四五十年都不成,更別說在地下岩石層掏出這麽大一個空間來。隻有棺,沒有墓,那是對死者的大不敬,窮人家也得有個土包。我們進去看看,小心那些蜘蛛。”

打頭的是超子,中間跟著查文斌,卓雄殿後。三人也不敢大意,把衣服的領子、褲腳都牢牢地紮了起來,以防那些小蜘蛛鑽進衣服裏。

這入口才下去,便是一道彎,四四方方的通道倒是挺符合墓道的設計,中國人講究個天圓地方,這墓道在喪葬文化裏就是陽間通向冥界的道路,自然是要這樣。

這裏麵的雪柏到底密封得要好很多,還帶著一股淡淡的樹香。當超子轉過第二個彎的時候,身子猛地向後一退,直挺挺地靠在了查文斌身上,查文斌一個來不及又倒在卓雄身上。這三人,就跟多米諾骨牌一般,來了個全倒。

查文斌剛想問他呢,超子已經喊起來了:“前麵有,有鬼……”

聽到“鬼”,查文斌本能地用雙手撐住地麵,身子向前一趴,就從超子身上滑到了前麵,剛一抬頭就給嚇了一跳。

這雪柏的顏色偏白如玉,一路走過來看見的也是,可偏偏此刻在他們對麵,一張黑色的人臉躍然於牆上,更加讓查文斌吃驚的是,這張人臉他們都見過,是石頭爹!

怪不得連超子會都被嚇到,這老頭可是他們幾個親眼所見已經死在竹林的,這會兒卻又出現,要說不震驚才奇怪呢。

“是他來找我們了嗎?”卓雄緊張地問道。

“別說話。”查文斌吩咐道,他也不確定這是個什麽東西。

正琢磨著呢,“砰!”槍聲響起,那張人臉瞬間消失了,無數個密密麻麻的小黑點也四散而去,除了上麵留下的那個彈孔,再也沒其他的了。

“竟敢嚇唬你超爺,一槍崩了你的腦袋!”說完,超子還很瀟灑地吹了一下尚在冒著青煙的槍口。

“是蜘蛛!一群小蜘蛛!”查文斌看清楚了,這是一群數量相當龐大的小蜘蛛,它們匯集在牆壁上組成了這樣一個人臉的圖案。

“蜘蛛?蜘蛛怎麽會弄成那老頭的臉?”超子還以為是自己神勇無敵,一槍打死了石頭爹變成的惡鬼呢。

查文斌也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群非常小的,很有可能是剛剛孵化出來的雪域狼蛛:“不知道,或許他來過這裏,又或許是這群蜘蛛給我們的警告,因為他就是死在蜘蛛手上。”

“還組團嚇唬人來了,這群畜生,看來這兒八成就是它們的老窩,等會兒我們就殺進去,把這群雜碎給一鍋端了,文斌哥你還是到我後麵去,我來領頭。”

“算了,還是我走前麵吧,你做事太莽撞。”查文斌否決了超子的提議,要不是這小子出手太快,驚了那群蜘蛛,他還真想從這副人臉上讀出一點什麽信息,至少這群蜘蛛得見過石頭爹才能擺出他的樣子,否則那也太巧合了。

這個墓中墓,完全就是一個九曲十八彎,每個路口還都有岔口,整得就和迷宮一樣。雖然體積算不上很大,但人在其中走起來,卻能感覺到它的內部構造是相當複雜的。

接下來,他們沒有遇到任何蜘蛛,甚至連蜘蛛網都沒見著,同樣的也沒有任何隨葬品。但這條九曲十八彎的道路卻像永遠都走不到盡頭一般,每一個拐彎之後又會出現另外一個岔口。

半個小時後,查文斌意識到情況已經非常不妙了,整個地下空間不過大半個足球場麵積,就是用爬的速度,他們這段時間也已經爬了幾圈了,可是身邊還是光溜溜的雪柏。

“我們迷路了。”查文斌非常冷靜地說道。

“我們一直在轉圈。”超子答道。

“你怎麽知道?”

“看這兒。”超子努努嘴指著自己身旁的牆壁。

在迷宮裏走有一個最大的問題便是容易迷路,不過這三個人裏麵有兩個都是有著豐富經驗的偵察兵,所以在出現第一個岔口的時候,超子便拿匕首在身旁的牆壁上留下了一道標記。此刻超子的身旁,一條清晰的劃痕正在牆壁上。

查文斌非常慶幸,這小子在關鍵時刻還是頂用的!

“你來帶頭,走沒有留下痕跡的路,每隔兩米做一個記號。遇到已經做過痕跡的,就換另外一個岔口,這兒空間不大,我們能找到入口的。”

又過了半小時,他有些失去方向了,因為此刻已經沒有地方再讓他刻標記了,所有的路他們都走了整整一遍。

“還是在原地,怎麽辦?”

查文斌掏出羅盤,他想看看方位,往一個固定的方向走或許會有好的結果,遺憾的是他的羅盤再次失靈了,指針除了不停地原地打轉之外,根本停不下來。

“這下麵有磁石,我們八成是中招了。”

“中什麽招?”超子問道。

查文斌說道:“鬼打牆。”

“有鬼在給我們使詐?”超子心頭第一個想起的就是石頭爹,他想肯定是那個死老頭,變成惡鬼來為難他們了。

“不是,”查文斌說道,“鬼打牆,隻是一個障眼法,是我們自己的眼睛欺騙了自己,這隻是風水學裏一個不算高深的布局,沒想到卻讓我中了招。”

人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感知都是來源於眼睛,我們常說的一句話便是:隻有眼睛是不會欺騙自己的。其實不然,眼睛往往會在不經意間欺騙自己。因為人認清方向主要靠地麵的標誌物,但這些標誌物有時候會造成假象,也就是給你錯誤的信息,這樣,雖然你覺得自己仍有方向感,其實已經迷路了。

他接著說道:“要破這個,本身不難,可是布這個局的是位高人。這裏一來看不到星象,二來破壞了羅盤,我們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方位判斷,隻能跟著這些事先設計好的道路走,所以會一直在裏麵轉圈圈,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有一個路口是我們沒有走過的,隻要找到了那個口子,我們就能走出去。”

超子可就急了,他和卓雄都是專業出身的偵察兵,最擅長的便是觀察,這裏的每一個岔口確實都被自己留下了痕跡,已經沒有其他路了。

“有時候,千萬別相信自己的眼睛,它會騙人的。”

超子說道:“那你說怎麽辦?我們難不成要被困死在這裏頭了?再說了,真走不出去,我這裏不是還有炸藥嗎?隨便找個地方一放,就這點兒麵積,一下子還不都給炸開了。”

“不行,不能炸,這是木質結構,用炸的話,所有的木頭一塌,還不得把我們活埋了!繼續找,一定有一道非常隱蔽的門,還是由我來帶頭,你們兩個仔細觀察腳下每一個腳印和每一塊牆壁。”

“又回來了,我們真繞不出去了。”超子沮喪地坐在地上。

此時距離他們進墓室已經過了兩小時,不停地轉圈讓這三人都非常焦躁不安。

事到如今,查文斌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這裏的機關設計之巧妙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想了想說道:“先退出去,我記得從這兒上去拐兩個彎就是入口,我們是一下來就見到了那副人臉,等會兒出去拿上那根登山索,從外麵綁著,我們牽著繩子走,這樣就不會出事了。”

隊尾變隊首,卓雄帶頭,這裏上去連續拐兩下就是入口,大家都很清楚,可是當兩個彎拐好後,哪裏還有那塊被打開的金絲楠木入口?頭頂上隻有光溜溜的雪柏。

原來的入口竟然見鬼般地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