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城

農曆七月,四川成都,太陽烤得大地像要生煙,一家地道的川菜館裏坐著四個奇怪的人:

一個戴著師爺眼鏡的中年胖子,一雙小眼睛不停地滴溜溜衝著滿桌飄紅的菜肴轉著,嘴巴不停地咂吧著,喘著大氣,流著口水……

一個身著迷彩服短袖,理著平頭,正笑嘻嘻地看著前麵的胖子的人,把玩著手中一個玉扳指……

一個身著藍色健美褲、白色背心,身材高挑、麵容姣好的少女盯著滿桌的菜肴搖頭歎氣……

一個一襲白色長衫,腳穿黑色方頭布鞋,濃眉大眼的男子,年紀輕輕,卻是氣宇軒昂,相貌堂堂,一舉一動頗有大家風範,已然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彌漫著的麻辣味充斥著人的鼻孔,對麵的年輕人打趣道:“王哥,不能吃辣子,就別逞能麽,小心明兒起來屁眼子生疼哦!”

“你小子懂什麽?你爹就比你會享受,哪有到四川不吃辣子的,來著不吃辣能叫到過四川嗎?來來,文斌,我們走一個先。”說著就拿著酒杯衝著前麵的白色長衫男子舉起來,卻換來邊上姑娘的嘀咕聲:“明知道我不能吃辣,還點這麽一桌,王哥當真自私得很!”

那個長衫人笑笑說道:“老王,再叫老板上些不辣的吧,免得餓著他們兩個,明早我們可得上山的。”

那個小姑娘聽罷樂道:“還是文斌哥最好,超子,你說是吧?嘿嘿!”

“文斌哥,那是自然對你好了,哈哈!文斌哥能降妖,但就是降不了你這小魔女!”那個迷彩服的年輕人把“小魔女”三個字特意加重了。

“你叫誰小魔女?你叫誰小魔女?你這個死當兵的!”

“說的就是你,小魔女,小魔女。”

那個姑娘可氣壞了,起身就要追打,那個年輕人起身就在飯館裏跑起圈子來,後麵的姑娘追著不放。

這一行人,正是來進行這次文物普查的,何老年紀大了,加上喪妻之痛,上麵沒有批準,由他兒子何毅超跟著過來,穿著迷彩服的那個就是何毅超,那個戴眼鏡的胖子自然就是老王了,本次文物普查的領隊。

長衫男子自然就是查文斌,本次普查的技術顧問。不得不提一句那個何毅超口中喊的“小魔女”——冷怡然,是省考古研究所冷季宏所長的女兒。

冷怡然,這名字雖然聽上去冷冰冰的,但她卻是個十足的“人來瘋”,是所裏剛分配來的大學生,跟何毅超是一個院子裏長大的,小時候老是跟在何毅超後麵搗亂,比一般男孩子還要野上幾分,因為這樣的性格,讓不少男孩子都怕她幾分,久而久之得了一個“小魔女”的稱號,這一趟是跟著他們出來曆練,臨行前本來沒有她,聽說要去四川,冷怡然滿心想著遊山玩水,死活求著她老爹,最終她爸總算同意了。臨行前,她爸幾番交代查文斌務必要替他照顧好這個女兒,要是野得不行,甚至可以揍她!

第二日,青城山。

查文斌看著“懸崖峭壁高百丈”的丈人峰下的建福宮,周圍五峰環列,古木蔥蘢,上連岩腹,下臨清溪,幽然而居,不禁讚歎一句:“好一座人間紫府啊,不愧一句青城天下幽!”那邊的冷怡然正在忙著讓何毅超給她拍各種造型的照片,玩得不亦樂乎,心想這一趟出來曆練不就是遊山玩水嗎?哈哈,看來考古一點也不像他們說的那樣枯燥。

老王看著眼前被稱為青城一絕的394字對聯,自然就吟出了陸遊那句名詩:“黃金篆書榜金門,夾道巨竹屯蒼雲。岩嶺劃若天地分,千柱眈眈在其垠。文斌啊,你看此處風水如何?”

查文斌笑著道:“青城山,由三十六峰環繞,你看那主峰老霄頂,直聳入雲霄,正合我道家三十六洞天、三十六重天之說啊,氣勢磅礴,仙氣嫋繞,真乃人間仙境。道中紫府,難怪張天師會選中此地,實在是不愧第五洞天的美譽啊,風水極好極好啊!”

那邊的怡然已經拍完照,聽到他們正在議論這兒的風水,插嘴問道:“什麽叫三十六啊?”何毅超一看小魔女要纏著查文斌了,笑罵道:“你懂個什麽,道家講究每一個數字,這其中的奧妙豈是你個小魔女能懂的?”

文斌也不嫌麻煩,想必是今天心情也不錯,開口解釋:“道家有三十六重天之說,道教把天分為三十層,其中,下麵的有二十八層,又另外在秀樂禁上天的上麵,增加了八層:其中,四梵天四層,三清天四層,大羅天一層。這大羅天便是最頂層了。”

老王也是聽得興起,問道:“那前麵二十八層呢?”

查文斌看了一眼聽得饒有興趣的三人:“好,就給你們講講道家的三十六重天罷了,道家又把這三十六重天分為六個界:

“這第一界有六重天,即太皇黃曾天、太明玉完天、清明何童天、玄胎平育天、元明文舉天、七曜摩夷天;

“第二界有十八重天,依次是無越衡天、太極蒙翳天、赤明和陽天、玄明恭華天、耀明宗飄天、竺落皇笳天、虛明堂曜天、觀明端靖天、玄明恭慶天、太煥極瑤天、元載孔升天、太安皇崖天、顯定極風天、始黃孝芒天、太黃翁重天、無思江由天、上揲阮樂天、無極曇誓天;

“第三界有四重天,分別是皓庭霄度天、淵通元洞天、翰寵妙成天、秀樂禁上天;

“第四界就是剛才所說的四梵天,無上常融天、玉隆騰勝天、龍變梵度天、平育賈奕天;

“第五界是三清天——玉清天、上清天、太清天;

“這最高境界便是第六界大羅天了!”

“哇,好複雜,那文斌哥,你是哪個境界的?”小魔女冷怡然聽完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嗬嗬,不知道……走吧,我們到裏麵去看看。”查文斌不去理會這個難纏的小魔女,帶頭就往裏麵走去,身後的三人也跟著前去,隻是那小魔女還在掰著手指頭,抬頭看著天空,心想著怎樣才能把天空分成六重,三十六層。

這青城山,空氣極好,人自然也是很多,香客如梭,遊人如織,殿內還有幾個道士模樣的人在給遊人解簽,查文斌饒有興趣地上前去聽了一陣,看著那個中年女子聽說自己即將要走鴻運之後,放下功德錢就喜出望外的表情他不禁搖頭:“不想這道家名山,也已被世俗沾染,搞些這種把戲,也罷,老王啊,我們今天就當自己是遊人了,這青城山還是青城山,隻是這‘道’恐怕已經不是我們想找的‘道’了。”

老王咕嚕嚕地喝了幾大口水,想必今天是真把他給熱得不行了,“現在各地都一樣,打著祖宗留下來的幌子進行創收,哪裏還有什麽真心向道的人,這也是上麵進行這次普查的意義,希望我們還能挖掘出一些老祖宗留下的遺跡。”

“走吧,我們去上麵看看,這些宮殿已經開發成景區了,到處都是人,要有什麽遺跡,怕也是早就發現了。”查文斌說罷,帶頭走在前麵,目的地青城第一峰絕頂:老霄頂。

查文斌邊走邊說:“聽說山頂建了個老君閣,既然來了,總要上去拜拜的,小丫頭你們跟得上嗎?”何毅超自然是沒有任何問題,小魔女聳聳肩,拍拍自己的修長大腿示意自己可以,唯獨老王,已經汗流浹背。

一行幾人,看過老君閣,拜過天師洞,除了一番山水美景,就剩下查文斌沿途給幾人講解些道家基本曆史,倒也顯得輕巧。等待下山時分,已是傍晚,幾人便來到山腳一小鎮準備投宿,前來攬客的旅店老板扯著嗓子,拉著衣角,嚇得小姑娘以為自己進了土匪窩,差一點跟幾個大媽級的人吵了起來,正在那猶豫去哪兒投訴,過來一農村老頭模樣的人前來搭話:“幾位客人,是不是來青城山旅遊的?”

小姑娘以為又是一個來拉客的,撅著嘴巴卻不肯回答,倒是老王實在被弄疲了,順嘴就問了句:“是啊,這不下山找地方住嗎?你也是來拉客的吧?”

那老頭聽罷,倒還十分客氣,取下頭上戴的草帽當扇子:“我家有個農家旅社,價格比這些旅館要便宜一半,除了位置比較偏僻之外,倒也比較幹淨,幾位要是去住,我還可以再給你們便宜些。”

此鎮名喚紫坪鋪,據說當年諸葛先生“征丁一千二百人”主護都江堰,屯兵馬超坪,說的便是此處,因為青城山的關係,這個曆史上頗有名氣的軍事重鎮現在已是個小有名氣的旅遊小鎮。

查文斌本不是愛熱鬧之人,聽到有個安靜地,巴不得早點離開這些人紮堆的地方,挑個僻靜的地方住下,就答應先過去看看,由那老頭帶路,一行人便過去了。

這家客棧,本也是個二層小樓,主人均為農家人,借著旅遊風,小樓改建成了個小旅館,雖談不上豪華,但也足夠幹淨。可能是因為位置實在太偏,除了查文斌一行四人,竟無其他遊客在此處落腳,反倒讓他們得個清靜。

這主人家也是好客得很,想來平日裏客人就不多,看著這四人自然是分外熱情,非要拉著一起吃頓晚飯。巴蜀之地,曆來待客如上賓,圍著大圓桌子,吃的是些山菇野味、農家小炒。就著火辣辣的湯水,就連一向不碰辣椒的冷怡然也是大呼過癮,就更別說老王和查文斌了,至於何毅超早就跟主人家三杯白酒下了肚子,在那兒稱兄道弟起來,原來這戶人家有個兒子也是當兵的,一問才知跟何毅超以前是在同一個部隊,戰友相見,分外親,哥倆喝得個麵紅耳赤,聊得也是好不快活。

這酒一喝多,話自然也就多起來了,這農戶老漢名叫卓玉貴,他那退伍兒子叫卓雄,因為長得孔武有力,人家都說他是熊瞎子,後來喊著喊著,就喊成了瞎子,可他不是真瞎子,眼神好著呢!

本來呢,兒子退伍回來,上頭是給安排了份鎮上的官飯,這小子生**抱打不平,因看不慣那些個官僚作風,幾次跟領導發生衝突,索性辭了差事,幫著家裏打理這小“農家樂”,雖然清貧,但過得十分自在。這一番介紹,惹得何毅超十分欽佩,又是連著喝了幾杯下去,還不過癮,非要嚷嚷著換大碗,硬是被查文斌給攔住了。

這老王啊,也是個話匣子,道明了自己身份,考古常年紮根在農村,不免就打聽這附近可有些傳說怪事。卓老漢一聽是考古專家,不免多了幾分敬意,老漢摸摸自己那快要謝頂的頭說道:“不瞞二位,在我們青城山,要說沒有些傳說,那自然不可能,這道家仙山,從小就有些神仙故事,我們也是從小就耳濡目染,文革時期,好一些古跡都給毀了,若是想尋,恐怕真的已無蹤跡,不過,有一個地方,隻是……”

查文斌倒是很感興趣,問道:“隻是如何?老漢不妨說來聽聽。”

不想那卓老漢擺了擺手:“算了,那個地方,你們還是不要去的好。”

“哦?您老說來聽聽?”

卓老漢點點頭:“也罷,我本不是紫坪鋪人,世代住在離此地三十多公裏外一個小山村,那兒雖說是封閉了點,但也山清水秀。三十年前,我得了個女兒取名叫卓蓮,瞎子出生那一年,他姐姐由孩子她娘帶著一起進山采藥材,我們那裏的人世代采藥為生,但唯獨有一個地方從來不去,回來的人說她們娘倆兒是被小鬼給引去了那個地方,之後,再也沒回來過……”說罷,卓老漢已是老淚縱橫,想必是記起了傷心往事。

老王給他遞了根煙,示意他緩緩。卓老漢接過去點著,繼續開口道:“離我們村十裏遠有一座大山,遠處看過去黑漆漆的一片,但終年彌漫著霧氣,傳說裏麵有些仙草靈芝,隻是各家祖上都有一條遺訓,就是不得進那大山半步!解放前,日子實在沒法過,也有幾個膽子大的采藥人想進那大山尋點值錢的草藥換口米吃,不想進去三個老獵人,還都背著火藥槍,一去就是七天都沒見人出來,外麵的人急得也沒辦法,村裏商量再去三個獵人尋找,不想又過七日,隻出來後進去的一人,已是滿身傷痕,嘴裏隻重複念著裏麵有鬼,沒過三日,便一命嗚呼了……”

“裏麵有鬼?”旁邊的冷怡然聽得津津有味插了句嘴,惹得對麵的老王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姑娘舌頭直探,托著腮幫子不再講話。

“是啊,出來的那人臨死前也還一直在重複這句話,後來就一直沒人敢再進山,不想我家孩兒她娘是怎麽會去那裏,定是山中有山鬼引路給勾了去,可憐剩下我帶著不到一歲的卓雄相依為命。”

查文斌聽到此處,就插了句話問道:“老漢,您怎麽確定她們是進了那大山呢?”

老漢抹了一把眼淚,僵著脖子回道:“那日在山口小路,是有人親眼看見她們進去的,喊了幾聲,沒人答應,再定睛一看,已經消失在霧氣之中,趕緊下山來通知我,我馬上喊了人去尋,可是裏麵霧氣繚繞,瘴氣叢生,沒人敢前進一步,我隻能守在山口等了一個多月,都不見人影,隻怕是遭了難了,下山之後,我帶著瞎子來到這紫坪鋪,本會一點木匠活兒,就在此地安了家,後來聽說山上的人也都陸續遷了出來,但至於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這些年,那個小村怕是已經荒廢了。”

“哦?荒廢?那兒已經沒人住了嗎?”老王問。

“沒了,那兒土地也貧瘠,交通也不便,挑點草藥出來換糧食,好腳力也得走上一整天,隨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出來打工,那兒也就沒人了。”

查文斌點點頭:“那老漢可知道,那山叫什麽名?”

卓老漢嘖了一聲:“那怎能不知道,據說山上有仙草靈芝,但都有蘄蛇守著,所以那山又叫作蘄封山。”

那邊的小魔女馬上咯咯咯笑了起來,說道:“蘄蛇?老漢你又說笑了吧,嘿嘿,蘄蛇我可是知道的,蘄蛇又叫作五步蛇,主要產地是在浙江和兩廣吧,這四川哪來的蘄蛇?”

卓老漢可不願意了,白著臉辯解道:“你這個小女娃知道個啥?”

冷怡然撅著嘴巴不以為然,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查文斌卻說道:“蘄蛇最早見於《雷公炮炙論》,又被稱作是白花蛇,《開寶本草》雲:生南地及蜀郡諸山中。《本草圖經》雲:今黔中及蘄州、鄧州皆有之。《本草綱目》雲:花蛇,湖、蜀皆有,今惟以蘄蛇擅名。然蘄地亦不多得,市肆所貨,官司所取者,皆自江南興國州諸山中來。

“由此可見,巴蜀之地古有蘄蛇是有曆史記載的,不排除一些深山之中有這種蛇的蹤跡,你別在那兒亂講。”

晚飯吃罷,查文斌跟老王同住一屋,何毅超跟卓雄住一屋,冷怡然一個女孩家自然是獨居了,分配好房間,便各自休息去了。

查文斌洗漱完畢,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便又喊來三人,開個碰頭會,先說道:“聽老漢所言,這山上常年雲霧繚繞,人跡罕至,有人進去不免也會走丟,不過有一點在下不是很明白,為何家家都會留下祖訓,交代的都是同一個情況,這就足夠奇怪了。”

老王呷了口這山裏采的野茶,咂巴了一下嘴唇,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剛才我也注意到這一點了,為何家家都留下同一個祖訓,是有幾分古怪。”

那邊的超子馬上接道:“這個村子祖上肯定是都知道那座蘄封山進不得,所以才會留下這麽一個遺訓的嗎?”

小魔女則不以為然,朝著超子嚷道:“超子,你傻啊,進不得山這條遺訓難道會比交代家裏有金銀財寶藏著更重要嗎?”

何毅超馬上反駁:“我看你才傻呢,一個偏僻村落,哪來的金銀財寶,你以為都是那些江南財主老爺們啊!”

那邊的查文斌正在低頭思考,老王忽然說道:“金銀財寶?對呀,一個村子裏都是同一條遺訓,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蘄封山上有一個讓他們都恐懼或者是比其他東西更重要的東西的存在!文斌你說呢?”

那邊的查文斌還在思考著什麽,這邊的幾人還在爭論著,這時外麵響起了敲門聲,過去一看,原來是卓雄,他聽見幾位客人還沒休息,準備過來找何毅超的,聽到眾人在討論那座山上有沒有金銀財寶不禁笑了起來:“我們那個村子,聽說種地瓜結出的果子頂多隻有馬鈴薯大小,貧瘠得很,哪來的金銀財寶啊,也不知道那些先人是怎麽在那個地方生活了千年。”他這句話說得倒是輕巧,可這一幫子是什麽人?不是跟曆史打交道的,就是跟神鬼打交道的,眾人立馬就來了精神!

查文斌看著卓雄問:“千年?你是說你們那個村子存在了千年?”

“是啊,據說村子裏還有好些石人石馬,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隻是聽我爹小時候跟我說的,我們這個村子雖然偏僻也很小,但曆史足有千年了!”說完,那卓雄還顯出一股子驕傲勁頭。

“石人石馬?老王你怎麽看?”查文斌問老王。

那邊的老王已經有點興奮了:“若真有這些東西,說明肯定是有些曆史遺跡在的,那我們這一趟真是找對地方了。不行,明天我們得進去看看去!”

考古之人對於這些東西的敏感程度不亞於查文斌對於墳地的敏感程度,那邊的何毅超已經摟著卓雄問道:“老戰友,你此話可是當真?信口開河可不行哦。”

卓雄拍了一把胸脯:“我家老漢說的,那還能有假!”

“事不宜遲,文斌你看怎麽樣?”老王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了。

“明日進村,卓雄兄弟,你們原來那個村怎麽走,你可還知道?”查文斌問道。

卓雄回道:“我出村的時候才是個幾個月大的嬰兒,後來也沒回去過,不過這個明天問下我家老漢便知道了,你們要是想進去,我可以帶著幾位進去,當去祭奠下先人們也好。”

眾人又閑扯了幾句,便各自回房休息了,隻剩下老王跟查文斌,查文斌喃喃地說道:“蘄封山,小村子,老王啊,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一個村子千年下來都是同一條遺訓啊?我看隻有一個可能,這個村子的先民恐怕不是害怕,而是在保護著什麽。睡覺吧,明日進去看看再說。”說罷便熄燈睡覺,隻等天明了。

第二日一早,眾人起來,這山裏的空氣果真是好,查文斌深吸了口氣,昨日的疲勞一掃而光,卓老漢父子已為眾人準備了早點。吃著農家小菜,喝著清粥,弄得老王不禁感歎,這青城山下就是不修道,住在這兒也是賽神仙啊!

飯畢,查文斌跟卓老漢就著昨夜的話題繼續聊,基本跟卓雄描述的一致,那村子不大,百來戶人家,也不知是哪朝哪代搬遷過來的,因為地處偏僻,土地貧瘠,也沒外地姑娘願意嫁過來,多半都是村子裏自己通婚,到了這一代,幾乎家家都有點沾親帶故,至於那些石人石馬,卓老漢正色說道那些都是神物,碰不得的;說起那山,卓老漢說什麽也不建議眾人前去。

老王適時地說明自己的來意,認為有必要去考察一番,又說查文斌是個道士,也可進去超度下他妻女的亡魂,這才讓卓老漢勉強答應讓兒子帶著前往,喊了瞎子過去跟他交代了路線。

出發之前,查文斌又讓何毅超去了趟鎮上,讓他備足必要的幹糧之外,又買了幾瓶當時頗為先進的罐裝煤油、登山繩、手電、射燈以及蠟燭;更重要的自然是些道家用品了,不過在這道家聖地青城山下買這些,那叫一個方便,隻消一個上午,這些東西便準備妥當。卓雄說這山路難走,又牽了兩頭騾子,背著裝備,一行人準備出發。這冷怡然原本是被查文斌極力留在卓老漢家的,但耐不住她的死纏爛打,隻得讓她跟著一道去了。

三十多公裏地,又是山路,比他們想象中的更加難走,好在這群人,當兵的當兵,考古的考古,常年在野外生活,但拖著那小姑娘,等到那村子,已是大半夜了。

那天是農曆七月初六,天上的月亮雖然不大,但也算照得清路,當一行人走到村口的時候,一個碩大的盆地躍然於眼前,原來這村子是建在這樣一個盆地裏,月光下,看似錯落的村莊有些破敗,甚至是有些荒涼,眾人也是倒吸一口氣。

大家對村子情況都不了解,這晚上要是摸下去,萬一摔上一跤,不跌個粉身碎骨嗎?再看看眾人,那個小姑娘已是連連喊累,恨不得賴在地上就不走了。

此刻的查文斌,正在眺望著山下的村落,似乎在考慮什麽,大家都在等待他的信號,一根煙的時間過去了,查文斌才回過神來對眾人說道:“這村子有些古怪,從這山上往下看,理應是一個盆地,卻一眼怎麽也看不到全貌,你們看,對麵那座山,恐怕就是那蘄封山了。”說罷,他拿手指著前方,隻見月光所照之處皆是明亮,隻有前方有一處地方確實漆黑一片,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吞了進去。

何毅超拿出包裏的軍用戰術射燈朝遠處打去,卻也看不出個究竟,就好像對麵是一個無底的深淵。查文斌思索了片刻說道:“今晚就在這兒休息,超子,你和卓雄兄弟負責搭帳篷,我們三個輪流守夜,這個地方不簡單,有多少年沒有人住,不說沒有嗅到一絲人氣,就連個野獸的叫聲都沒聽到半句,也著實太安靜了。”

說罷,他又和老王一道去撿了些幹柴,生了兩個大火堆,燒了點熱水,眾人吃了些幹糧,就去睡覺了。臨走之前,瞎子帶了兩杆獵槍,這種槍就是那種村民打野豬用的單發獵槍。子彈是由散彈和大型鉛彈組成,打進身體呈散射狀傷口,鉛彈進入體內遇到骨頭會拐彎進入內髒,並給傷口造成燒傷,近距離威力驚人,兩百斤的野豬都可以一槍放倒。

這兩杆槍自然是兩個當過兵的一人一杆,查文斌吩咐了一下,由查文斌、何毅超和卓雄各守三個小時,第一差由著卓雄先,查文斌中間,超子最後。查文斌臨睡前又在帳篷周圍撒了些硝石和硫黃,說是萬一有什麽踩到了也能著火,還是不放心,又在周圍豎了七根樹杈,一個小小的北鬥七星陣,把那大印丟在中間做了陣引,這才睡去。

或許是趕路有些累了,爬進帳篷沒多久,查文斌就睡著了,睡得正熟的時候,他聽到外麵那頭騾子突然嘶叫了一聲,忽地一下把他驚醒,馬上就衝了出去,外麵除了熊熊燃燒的火堆之外,還有卓雄正在靠著火堆打盹,查文斌定下心神,感受了一下,卻沒有發現什麽異樣,掃了一眼,那兩匹騾子也沒有動靜了。

過去敲了敲卓雄的肩膀,那廝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說自己可能有些累了,竟然睡著了,查文斌說你先進去休息,接下來他來輪崗,一直到了後半夜,除了山風之外,沒有其他。何毅超醒來發現查文斌沒有叫他,自己看了一下時間,便走了出去,不想出來之後被這山風一吹,查文斌也是沒有了睡意,兩人就索性拿出瓶酒來,一人一口地喝起來。

說到何毅超的媽媽王夫人,自然又是傷心事,查文斌也沒有過多地解釋什麽,隻是拍拍他,讓他堅強些。何毅超當年成績也算優秀,本來可以安安分分考個大學,但是男孩子在那個年代總是認為軍人才是偶像,於是跑去當兵,因為身體素質好,居然就給當了個西藏兵,為此斷了學業,何老也管不住他,就由著他去了。

西藏兵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受的,幾年的雪域高原生活,讓他練就了強壯的身體,也見過很多不可思議的東西,神秘西藏也確實不是世人所能了解的,打開了話匣子,何毅超就跟查文斌說起了當年在西藏遇到的一些怪事兒。

查文斌對於西藏自然是不怎麽了解,特別是藏傳佛教那些事兒也聽得很是入神。這何毅超當年退伍回來,因為是西藏兵,分配到地方,本可以做個公務人員,但因為何老的關係,硬是給插進了考古隊,從此吃上了這碗飯。好在何老本就是個專家,自己又親自**了兩年,這小超慢慢地倒也成了行家裏手,因為身體又好,所以常年被所裏安排在條件艱苦的地方打頭陣。

不知不覺已是天亮,看著熄滅的火堆,兩人相視一笑,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準備好了早上的食物,又去叫醒了眾人。要說青城山的空氣好,那這裏簡直就是充滿了天地靈氣,起床的幾人呼吸著這十萬大山間的空氣,頓覺精神大好,一掃昨夜的疲憊。老王伸著懶腰,扭著脖子,走到山邊鍛煉身體,他很早就有這個習慣,突然他大叫:“我的天哪,你們快看!”

隻見昨夜還在月光下的小村落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翻騰的雲霧,而眾人仿佛是站在雲端,遠處有一座高山,隱約可見,直聳雲霄,冷怡然拍著手喊道:“哇,這裏簡直就是人間仙境啊!太美了!”

老王看著查文斌說:“最近天氣一直都很怪,昨夜明明沒有雨水,怎麽這兒居然有這麽大的霧氣啊?”查文斌也是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半天才喃喃道:“聚天地之靈氣,享日月之精華,乘雲氣,禦飛龍,不食五穀,吸風飲露。沒想到除了昆侖山、三神山、大小方諸山之外天下竟還有如此奇妙的地方,真不知是哪位仙人竟然發現了如此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