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讓不讓有疑案的情人出國

當領導的一般都諱莫如深,胸藏錦繡,即使是炮子撚兒的脾氣,也能壓下三分,以體現涵養;當女領導的往往又多了一層矜持和靦腆,說話前先微微頷首。其實,他們內心裏與常人無二,該潛水則潛水,該爆炸便爆炸,你想攔都攔不住!

2007年的清明節前夕,省紀委有三位同誌來到平川市找常務副市長孫海潮談話,結果,轉過天來,一向平穩的平川市上空便驚爆炸雷:孫海潮突然神秘地死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這不就是明證嗎?孫海潮如果內心平靜,怎麽會突然死亡呢?他今年剛剛五十,身體矯健,紅光滿麵,從來沒聽說有什麽病!

一把手市長上調省裏以後,孫海潮主持平川市政府日常工作,距離坐上一把手市長寶座隻有一步之遙——明年年初將召開兩會,屆時孫海潮將作為第一候選人參選,其順利當選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他怎麽會驀然間撒手而去?是猝死還是自殺?抑或他殺?消息傳來,平川市從機關幹部到街頭百姓,驟然掀起軒然大波!成群結隊的上訪者湧向市委、市政府,雪片一般的舉報信,一起砸向市信訪辦和其他主管部門。平川上空一時間烏雲翻滾!

此時此刻的女市委書記丁露貞會有多忙,可想而知!她的心情會怎樣的不平靜,也可想而知!但她在百忙之中突然接到知情人密報:檢察長武大維辦完了赴美簽證,而且買好了十天後的飛機票。

武大維是三十年前奪走她的初戀,差一點沒要她的命的交頸情人,前不久剛剛有人舉報他挪用公款1600萬,還沒來得及核實事實他便要走,顯而易見,武大維想逃。他與孫海潮是連襟,且過從甚密,他是躲是非還是身上有是非?裝不知道將他放走,還是立馬截住他?一時間丁露貞輾轉反側,無法定奪。

應該和自己最貼近的人商量一下,因為涉及到舊日情人,她不想和上級領導談,她感覺那麽做不合適;和機關同事、副職談,更是天方夜譚。因為她不想讓上下左右的人們知道她和武大維的曆史,那是她人生的疵點、她的失策、她的馬失前蹄,更是她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次失敗,那是讓她痛心疾首、不堪回顧的一段記憶。而本應與她很貼心的秘書,辦公廳一處處長劉誌國,恰恰與武大維的案子有牽連。

萬般無奈之中,丁露貞想到一個下下策,“陣前換將”,調離劉誌國,重新安排一個秘書。中國古代兵法常說“陣前換將乃用兵之大忌”,然而,不這麽幹不行。別說武大維,就連劉誌國都是查究對象。此時她想到一個人,是除去武大維以外,她的人生旅程中幾乎最信賴的人——她的妹妹丁露潔的前男友,我,鄙人康賽是也。丁露貞先後給我打過兩次電話,邀請我去市委辦公廳工作,都被我生硬地一口回絕了。我說:“高處不勝寒,我適合在下麵。而且,我所在的市委黨校工資獎金不低,還有寒暑假,人應該知道滿足,您另請高明吧!”誰知,此時的丁露貞已經急得火燒眉毛,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撂下電話的轉天,她就派辦公廳秘書長裴雲心親自來市委黨校調我的檔案了。

平川市委黨校坐落在市郊結合部,在一眼望不到邊的一大片綠意森然的白楊、刺槐、法國梧桐的林蔭深處。進入樹林要走很久,車開六十邁要一刻鍾,騎自行車至少一個小時,而步行的話,沒有三個小時走不到頭。這片樹林之所以這麽大,是因為這是平川市園林局下屬的人工苗圃,是幾代園林工人精心培育的森林公園,是平川市民周末最喜歡來遊玩的天然氧吧。每當四月份平川地區刮起沙塵暴,飛沙走石天地灰黃的時候,這一片森林就顯得出奇地平靜和安詳,每棵樹都把腰杆挺得筆直,很有點兵來將擋水來土囤的沉穩氣勢和大將風度!這條道的入口處恰好有一個公共汽車站,我曾經坐過公交車來市委黨校,下了車以後在這條遮天蔽日的深深的林蔭道上足足走了兩個多小時,汗流浹背是肯定的,但那種呼吸的暢快和心曠神怡的感覺簡直讓人樂不思蜀。十五年前,我和丁露潔五迷三道、刻骨銘心的初戀的記憶,就刻在路邊已然長到快有一抱粗的大白楊樹樹幹上。我被調到市委黨校做辦公室主任已經五個年頭了,在這五年裏,我騎著自行車路過那棵大白楊樹的時候,時常會忍不住跳下車去撫摸樹幹上刻的字。那幾個字並不出奇,相反,隨著大樹的變粗,字跡還張牙舞爪地變了形——關鍵是上麵記錄了我的青春、我的夢。這樣的環境我怎麽願意離開?

裴雲心是個五十歲的幹瘦的中年人,抽煙抽得食指和中指像染過一樣焦黃泛黑。他夾著煙表情陰鬱地看著我說:“康賽,別以為你是諸葛亮,露貞書記也沒有這個耐心三顧茅廬,她給你打兩次電話已屬特例;今天我來黨校就是直接調你的檔案的,你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既然如此,我看你不如心情愉快、高高興興地走,免得讓大家都不痛快——其實你應該沒事偷著樂才對,那露貞書記是個十分挑剔的女人,能讓她相中的幹部不是萬裏挑一,也算千裏挑一!”裴雲心沒跟我講更多的內情,我估計他也不知道。以丁露貞的辦事思路,不到萬不得已,她不可能對不貼心的下屬說出什麽內幕。她過去就總愛說一句話:“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她硬把我從風平浪靜的市委黨校調到劍拔弩張的辦公廳去,估計就是這個意思。但我能做好她的心腹嗎?我不敢說。

我來到市委機關找到了丁露貞。她的辦公室是個裏外間,外間寬大敞亮,像個小會議室,貼著三麵牆壁的是黑色羊皮沙發,屋子正中擺著三盆葉片墨綠的君子蘭,牆壁上掛著木雕的龍飛鳳舞的蘇東坡的詞《念奴嬌·赤壁懷古》,這屋顯然是會客用的;而裏間就逼仄擁擠,一麵牆壁貼牆立著書櫥,旁邊是一對小沙發,她的主辦公桌像個老板台,深褐色,很沉穩很壓茬的樣子,右手邊是副辦公桌,上麵是一台電腦,此外便沒有空間了。丁露貞當然是在裏間接待了我。她先遞給我一個紫紅羊皮封麵的工作證,然後給我沏了一杯茶。我不由得打開工作證看了一眼,裏麵竟然寫著我的名字,貼著我的照片,照片上早已蓋好了鋼印!我心中好生納罕,這是幾時辦的呢?她笑盈盈地看著我說:“雖然你不情願,但我還是把你弄來了,你也別為此想不通天天別扭,心情舒暢是幹,別扭也是幹;既然如此何必別扭?年紀輕輕的鬧出癌症就得不償失了,是不是?咱平川市委辦公廳共設八個職能處、兩個辦公室。八個處是秘書一處、秘書二處、秘書三處、信息處、督查處、法規處、行政處、檔案室。兩個辦公室是平川市委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裏麵包括綜合處和業務處;還有平川市綜合目標管理考核辦公室。這兩個辦公室屬於縣局級。而八個處裏,最重要的是秘書一處,是直接為我這個一把書記服務的,否則不會排在首位。其他部門,你可以觸類旁通,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還有什麽疑問你可以盡情提。”

丁露貞現年四十八歲,眼角已見魚尾紋,兩鬢也略見白絲。但她的臉龐和身段依然隱隱露出當年靚麗女人的些許風采。她見我沉默,便嫣然一笑,回身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我,說:“我妹新照的,送你吧!”我接了過來,一道閃電便在倏然間擊中了我!——我初戀的對象丁露潔,曾經被我深深吻過的團團的臉,彎彎的眼睛,翹翹的鼻尖,這一切依然如故,問題是她的頭頂一側打了補丁,纏了紗布,順著這一側的眼角是紫黑的血漬,那血漬沿著臉頰直淌到胸前,白大褂的右前胸被汙染了一大片。她的眼神卻露著惱怒的凶光,分明想著“報複”“複仇”“報仇雪恨”“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至少是“捉拿罪犯”一類的字眼。我的心跳在無形中加快,我問:“露潔現在在哪兒?情況怎麽樣?”丁露貞說:“她現在在家裏養傷,已經快好了。”丁露潔在中醫院工作,是主抓住院護理的副院長。她怎麽會被打呢?

我不得不問:“露潔的傷是怎麽回事?”丁露貞便笑了,“這就對了!我們家的事你不能不介入。現在平川市看似發生了一連串的驚天大事,實際上我們家的幾個人都被撂在火爐上炙烤,你總不能鐵石心腸視若無睹吧?”我說:“我一個小兵,勢單力薄,能做什麽?”丁露貞道:“做你該做的事。”我說:“那我就先去露潔家看看吧!她愛人幾時在家?”我感覺,露潔愛人在場最好,免得撞上,撞上就很尷尬。俗話說:“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咱既然沒想**,找那麻煩幹嗎?此時丁露貞卻說:“你現在就去吧,我母親在露潔家呢。”接著在記事本上寫了一個地址,將那頁紙撕下來遞給我。

我揣上紙條,迅速下樓,走出市委大院。我沿著馬路邊想心事邊走了一會兒,看見沃爾瑪超市便蹩了進去。我買了兩袋大棗、兩盒黃金搭檔、一束露潔最愛吃的鮮荔枝,結了賬便走出超市,立即打的直奔露潔家。露潔的母親是平川市鐵路醫院的兒科主任,現在已經退休。她雖然有文化,卻偏偏迷信。我和露潔都屬羊,但我是冬季十一月份的生日,比露潔小四個月,於是伯母便說我這個羊不如露潔那個羊,“冬天的羊沒有草吃”,還拿著我的生辰八字找人卜了一卦,回頭就直言不諱地告訴我:“你和露潔不合適,你們分手吧!”那時我很年輕,找不到駁倒伯母的理由,竟在熱戀中與露潔揮淚分手了。這事如果擱在現在,我八十條不分手的理由也找出來了!

在一個綠化搞得不錯的居民小區,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露潔家的那棟樓,拎著東西爬上樓去。她家在五樓,當我爬到五樓的時候,伯母正打開了門迎著我——顯然,是丁露貞提前給這裏打了電話。一見麵,伯母就問我:“康賽,你和露潔多少年沒見了?”我說:“十五年了。”我走進屋子,見客廳開間很大,三四十平米的樣子,家具挺講究,液晶電視上方掛著露潔和她愛人、女兒一家三口的合影。此時露潔穿著睡衣從臥室裏走出來,頭上依然打著補丁,頭發蓬亂著,睡眼惺忪的樣子。十五年沒見,現如今的她腰身粗了差不多一倍,也許是生孩子生的,也許是做副院長養尊處優養的。臉龐蒼白自不必說,還有幾分臃腫,這使她的那張團團的臉很像發麵饅頭。她說:“來就來唄,花什麽錢啊?晚上老婆不檢查你的口袋啊?”我說:“瞧你說的!我老婆是小市民沒錯,可也沒有天天晚上翻我口袋的習慣啊!”伯母倒了杯熱水,示意我將手裏的東西擱在茶幾上,我點點頭。露潔當著伯母就走過來擁抱了我一下,在我臉頰上嘬了一口。我急忙瞥了一眼伯母,她也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我坐在沙發上以後,露潔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對麵,說:“康賽,這十五年來你是怎麽過的?”我說:“還能怎麽過,一天一天過唄!”露潔道:“人們都說我沾了姐姐的光,其實,這十五年裏,光是關於臨床護理的專著我就寫了四本,每本都獲得了不錯的反響,加上我在醫院熬了這麽多年,提一個副處級的副院長有什麽稀奇呢?”我說:“我也沒說稀奇啊!可能有人覺得你是‘朝裏有人好做官’,我卻從來沒這麽想,你的能力我還不清楚嗎?”

十五年前,我和露潔神差鬼使地被單位派往市委黨校進修,而且分在一個小組,於是就結識了。當時她是黨小組長,我是生活組長,兩個人免不了商量些事,最後就導致幹柴烈火誰都離不開誰了。在一個周末大家都各自回家的晚上,我們從市裏的家中返回黨校,我把她擁進了我的宿舍。我這屋應該睡三個人,那兩個人都回家了。就在我們吻得天昏地暗就要寬衣解帶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我氣得嘸嘸的,打開門一看,是學校總務處長,一個五十多歲的部隊轉業幹部。他指著我的鼻子問:“康賽,這回抓典型可抓住了!你知不知道學校周末不許留人,而且不許異性同居一室?”我強詞奪理地說:“誰說我們同居一室了?我們待一會兒就走!”總務處長說:“誰信你的鬼話,現在都夜裏十一點多了,你們還會騎自行車回市裏嗎?”這時,露潔突然變戲法一樣舉著一盒煙走過來,不知道她是怎麽翻出來的,因為她不愛聞煙味,我抽煙從來都背著她,還把煙盒東藏西藏的。此時,她舉著一支煙送到總務處長嘴裏,說:“領導別生氣,我們倆這不快結婚了嗎?多虧學校給我們提供一個大齡青年自由交往的處所,真該好好感謝學校啊!等我們結婚的時候,一定請你到場喝喜酒,你可不能不來啊!”

誰知總務處長毫不為之所動,他氣勢洶洶地問:“你們是戀人關係?而且還要結婚?誰給你們作證明?”那時候宿舍裏都安有電話,是那種內線電話,撥電話以前先按零。露潔說:“我姐是區委書記,你和她核實好了。”說完就把電話打了過去。我猜想那個時間丁露貞早已睡下,尤其是周末,人家兩口子正在做好事也未可知。電話打通以後露潔說:“姐,是不是我跟康賽的事已經定了?可是我們倆在宿舍裏被總務處長抓住,非說我們胡搞!”說完,露潔就把話筒遞給了總務處長。結果,丁露貞在電話裏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也許還數落了總務處長,因為我看到他一個勁兒點頭哈腰。

雖說這能爭回一點麵子,但想在宿舍共圓鴛夢的計劃被人識破,因而也就順理成章地破產了。丁露貞說:“你們這一對金童玉女、苦命冤家啊!今夜你們倆回來吧,在我家裏忍一宿。”我和露潔便蹬起自行車又奔丁露貞家。那時丁露貞雖是區委書記,也隻是住兩室,他們一家三口擠到一間屋裏,給我和露潔騰出了一間屋——大姐對我如何,天地良心,日月可鑒!最讓我難忘,也是難為情的是,大姐拿過來一把暖壺、兩個茶杯和一袋紅糖,說:“你們記著,完事以後一定要沏紅糖水喝!”當時把我和露潔都羞了個大紅臉。結果怎樣呢?自然是我跟露潔牽著手坐了一宿,一動沒動,一點動靜也沒敢整出來!試想一下,在人家大姐家裏,人家又明明知道你想辦事,而且還把熱水和紅糖都備下了,你還有心思辦事嗎?我不能肯定別人在這種情況下會不會辦,反正我不會辦,不僅不會辦,而且一丁點心思也沒有了。完全徹底地偃旗息鼓,疲軟得像個太監。起初,我隻體會到大姐的熱情和關切,透著知心的那種關切,讓你不能不向她靠攏的那種關切;接著,我就體會到大姐乃一高人——想製止你們,但不是出麵阻止你們,這種事實際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而是欲擒故縱,看上去在支持你,其實,是讓你自己看著辦。這麽一來,你還辦嗎?

轉過天來,大姐悄聲問我:“康賽,昨夜感覺怎樣?我妹還配合嗎?”簡直讓我無地自容。我說:“我和露潔牽著手坐了一宿,沒敢輕舉妄動。”誰知丁露貞卻說:“沒出息,沒出息,到嘴的鴨子還飛了!沒出息!”我簡直鬧不清這是不是她的心裏話。幾天以後,露潔告訴我:“康賽,我姐表揚你了,說你明事理知進退,是個好苗子,將來有可能的話,她想把你調到她身邊去。”果不其然,丁露貞在考察我!一個做書記的,不論是區級還是市級,無時無刻不在考察幹部,這是他們的職業病!這是十五年前我就得出的切身體會!而那時丁露貞剛剛三十三歲,是平川市最年輕的區級領導!

我問露潔頭上的傷究竟是怎麽回事,她說:“前些天孫海潮手底下的一個人突然找我,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因此我非常納悶——他怎麽會認識我,竟然知道我是市委書記的妹妹?他一嘴酒氣,可能剛從酒桌上下來,對我說:‘丁院長,我們拉來一個人,就在樓下車裏,這個人被我們打殘了,你們給搶救一下。不落殘最好,真落了殘也無所謂。錢你們甭操心,需要多少隻管開口。但有一條,要保密,不能張揚。’我說:‘這種事必須由公安局委托我們才幹,否則就是掩護犯罪,出了問題我們承擔不起!’這個人說:‘咱們不是有關係嗎?你是丁露貞的妹妹,我是孫海潮的下屬,這還不行嗎?’我說:‘這也不行,我既不能給我姐惹禍,也不能給自己惹禍!’這個人便求情,說:‘丁院長你就幫這個忙吧,打狗還要看主人,你不給我麵子,總得給孫海潮麵子吧?’我說:‘你死了這個心吧,我誰的麵子也不給!’結果這個人抄起桌子上的一個石英保溫杯就給了我腦袋一下子,頓時把我打蒙了,他轉身就跑掉了。後來醫院保衛科為了取證,給我拍了受傷的照片。”

我從口袋裏掏出丁露貞送給我的照片,問:“是這張嗎?”露潔說:“這是其中之一,拍了好多呢。醫院裏上上下下都氣壞了,說:‘這不是胡作嗎?副市長的人也不能這樣啊!’紛紛要求追究查處這個人,保衛科為這事沒少跑公安局。可是,正在查的過程當中,孫海潮突然死了。事情似乎真相大白了,卻也突然斷線了。我們知道孫海潮不是正常死亡,背後必定隱藏了不為人知的內幕,但他的死卻使一些事情變成無頭案。他身邊很多人為非作歹的事都可以一股腦推到他頭上,反正死無對證。”我問:“那個被打殘的人現在在哪裏呢?”露潔說:“在我們醫院的骨科住院部裏,是家屬送來的,據說身上有三十多處傷,胳膊和腿全被打斷了!”我坐不住了,站起身說:“我趕緊去看看吧。你安心養你的傷,以後遇事多加小心!”露潔要跟我一起去,被我攔下了。

我一邊下樓一邊想:“做市委書記的妹妹並不全是好事,可能辦一些事比旁人方便,但危險也隨時存在著。你知道幾時有歹徒打上門來?露潔腦袋上挨了一下子不是平白無故飛來的橫禍嗎?而打人的人估計從此就銷聲匿跡了,因為他們得以仰賴的大樹倒了,保護傘沒有了。但打人總是有原因的吧?打完人能白打嗎?挨打的人幹嗎?為非作歹,然後一逃了之,逃得了嗎?我來到中醫院骨科住院部,見到了挨打的人。這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身邊有一個女孩守護著,顯然是他的對象,兩個人在我問話的時候一直牽著手。而這個年輕人頭上、身上都裹著紗布,四肢都打著石膏,隻有五官和手掌露在外麵,躺在病**。見我進來,他輕聲說了句:“你好。”這就好,怕就怕連話都不能說。我輕輕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年輕人身邊,和他的對象隔床相望。我說:“我是市委辦公廳的,想問問你為什麽挨打,打你的人是誰。”他說:“你可以去問公安局,我該說的都對公安局說了。再說,我對你不了解,有些話沒法說。”我說:“我之所以問你問題不是查案子,而是因為我的朋友也挨打了,打人的人就是打你的人,因此我很想弄明白。”

年輕人突然臉色一變,由原來的安然平靜變得暴怒,二目圓睜,像極具攻擊性的豹子,呼呼地喘著粗氣。身邊的女孩對我說:“同誌,你走吧,受累了。勞你大駕,你走吧!”我說:“我來找你們不是鬧著玩的,不是無足輕重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我是有任務的。”年輕人終於開口道:“什麽任務?戕害我們的任務嗎?我是草民一個,一條小命不值錢,而且已經死過一次,死的威脅已經不可怕了,你有什麽陰謀直接說好了,別再畫了圈讓我跳,我要死就明明白白地死,絕不糊裏糊塗地死!”顯然這個年輕人受過太多的折磨,懷揣著滿肚子的冤屈,因為無望而連死都置之度外了。老話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是誰那麽膽大妄為要置別人於死地呢?

我必須走近年輕人的心靈,取得他的信任。我說:“年輕人,請問你叫什麽?能不能告訴我?”年輕人冷冷地問:“你是誰?問這個幹什麽?去問公安局不是什麽都知道了?”我感覺,年輕人對我有強烈的抵觸心理,準確地說是對來自官場的人有強烈的抵觸。於是,我有意這麽回答他,我說:“我叫康賽,原來是市委黨校辦公室主任,剛剛調到市委辦公廳。市委書記丁露貞委托我看望無辜受傷的同誌和朋友。因為不僅你挨打了,丁書記的妹妹也挨打了。”可能是這些話年輕人聽進去了,他說:“市委辦公廳的劉誌國,據說就是丁露貞的秘書,還是個處長,可是,他都幹了什麽?我對你們——”年輕人說了半截就打住了,其實他不說我也知道,他想說的不過是“我對你們信不過!”之類的話而已,豈有他哉!我說:“年輕人,我實話告訴你吧,劉誌國已經被換掉了,現在也是被審查對象,會不會雙規都不好說。我就是接替劉誌國的人,他幹的是損壞丁書記威信的事,我幹的是維護丁書記威信的事,我們是兩股道上跑的車,這一點請你相信。到任何時候,都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是鐵的規律,誰都逃不掉!”

年輕人似乎已經看出,我和劉誌國不是一類人了,於是他說:“我叫高鬆,是平川政法學院下屬的經濟實體高鬆公司的經理,主要經營建築材料。本來我的公司是個創收單位,但被武大維攪和得入不敷出,債台高築,眼看就黃了。我向學院領導反映,學院領導不敢得罪武大維,還勸我不要多事。我忍無可忍就給丁露貞書記寫了一封舉報信,誰知被秘書劉誌國截留,他給我打來一個電話,問情況是不是屬實,我說屬實。結果時隔不久,就來了一夥人把我的公司砸了,把我也打個半死。現在我似乎明白了,是劉誌國把舉報內容透露給武大維了。否則怎麽會有人來砸我的公司,還打我呢?但武大維是早年政法學院畢業的,雖說是工農兵學員,但他身為檢察長不會涉黑和知法犯法,這一點他應該是明白的。於是,事情就顯得撲朔迷離,讓我挨了冤打還蒙在鼓裏!”

現在我在這個問題上比較清楚,打高鬆的人是孫海潮手下的,而不是武大維手下的。這一點露潔已經告訴我了。事情複雜就複雜在這兒。這是一些人慣用的障眼法。在舞台上經常會看到一個節目:兩個演奏者,我按我的琴弦卻由你彈撥,你按你的琴弦卻由我彈撥。這叫“換手聯彈”。又比如,我的兒子要安排工作,安排在自己下屬的部門就太招眼,我把兒子安排到你的部門;等你的兒子畢業該找工作了,我再把你的兒子安排在我的部門。這叫“錯位關照”。打人難道就不能如此嗎?我問:“武大維是怎麽攪和你們的?怎麽會把一個贏利單位給攪黃了呢?”高鬆道:“武大維每年從我的賬上支走200萬,兩年下來就是400萬,我的公司即使贏利,每年也隻是100萬,這樣,我就拉下了200萬的虧空,如果今年我不舉報,就還得給他200萬。”我問:“他以什麽名目要錢呢?”高鬆道:“他說是給老家修路。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了,難道老家的路永遠修不完嗎?”我又問:“他從你這裏支錢,有沒有憑據?”高鬆道:“你想想,武大維會這麽傻,給我留下憑據嗎?這事擱你身上,你會給別人留把柄嗎?”

不留憑據,自然就沒想還。如果被追到頭上了,更可以耍賴矢口否認。這就是這一類人的德行!截止目前,我至少弄清了三個問題:一是武大維如何強取豪奪,二是劉誌國被卷進了武大維的案子,三是武大維和孫海潮是沆瀣一氣的。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會這麽認為。否則,那些亂事就沒法理清。我告訴高鬆,不要著急,隻管安心養傷,所有的問題都會搞清,否則咱們的國家就沒有希望了!高鬆對我這話抱著信心,主動和我握別。

回到機關以後,我把情況向丁露貞做了匯報。她說:“康賽,你還真是沒辜負我的期待,果然是個幹將;我妹妹沒嫁給你真是錯誤!”我說:“別提過去的事了,那時候我也不夠堅定,伯母一讓人批我的生辰八字,我就心虛了。”丁露貞道:“不過,事到如今我還是把你當妹夫看,因為你和露潔同床共枕過,雖然你讓她帶著處女之身進了洞房,但你們畢竟有過一夜。”我的臉被說得刷一下子就漲紅了。我簡直不想再提那一夜。那算一夜嗎?單純地講過一夜,那就算一夜;而一男一女同居一室地過一夜,那就不算一夜。因為我和露潔之間什麽都沒發生。既然如此,那還叫“有過一夜”嗎?我驀地有了晴雯的想法,不想枉擔一個虛名,而想變為事實。否則我也太窩囊了不是?當我把這個孟浪的想法打電話告訴露潔的時候,誰知立即得到了她的響應,還說她急切地盼著這個時刻的到來。這反倒讓我一下子驚懼起來,因為我還從來沒幹過違背道德的事。露潔可能因為有個當書記的姐姐所以有恃無恐,而我卻不能。丁露貞信任我僅隻停留在工作上和我的循規蹈矩上,一旦我越軌,首先反對和懲罰我的必定是她!這一點如果我把握不住,那就自討苦吃了!但偏偏露潔又給我打來電話,說,明天上午她媽去超市,估計得三個小時,而這三個小時將屬於我們倆!一下子又讓我心猿意馬起來。

這時,丁露貞對我說:“康賽,你說我應不應該去找武大維一趟,好言勸阻他放棄出國?”我說:“當然應該。你現在不能把他當做下屬幹部和舊日情人,應該把他看做犯罪嫌疑人!”丁露貞說:“那怎麽做得到?他畢竟是我的舊情人,這一點是沒法否認的,我的身體裏曾經流過他的精血!”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就變得空洞而茫然。我不知道她在這個問題上是不是過於糊塗,抑或是成心說給我聽,從而聽取我的反應。就算我做出了反應,同意或反對,能左右她的言行嗎?而毫不掩飾地對一個小兄弟提這種事又是為了展示什麽?抑或她僅僅把我看做一個傾訴對象,而傾訴的內容並不一定具有什麽實際意義?如果現在她還沒有糊塗,我首先開始糊塗了。十五年前我和露潔熱戀的時候,她曾經十分羨慕、毫不隱諱地對我們倆說起她的初戀,而且言之鑿鑿地告訴我們倆她的初戀對象就是檢察院的武大維。那時丁露貞剛剛升任區委書記,而武大維剛剛升任區檢察院檢察長。她在說起武大維的時候,一點難為情的姿態都沒有,幾乎是**裸的。那時,我始終沒問他們倆為什麽沒結婚,我想不到要問這些,因為我自己還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但此時猶豫歸猶豫,片刻之後,她就對我說:“走,咱們去檢察院!”

平川市檢察院在市中心稍偏一點的地區,比較居中,但又躲開了鬧市。盡管如此,小車還是走走停停,幾次擁堵。十五分鍾的路走了三十分鍾。檢察院的七層大樓是用花崗岩壘起的,在高度上已經超過了市委大樓。市委大樓是上世紀二十年代一個煤礦主蓋的辦公樓,隻有三層,隻是底座要比檢察院樓大,也是花崗岩壘起的,外簷還雕了很多雲子頭。門廊下有一排氣派的龐大立柱,顯然是歐洲羅馬建築風格。而檢察院大樓則完全是現代派的簡約風格。這麽豪華的設計據說是市裏特批的,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的。在塗著黑漆的金屬圍廊裏,是栽滿綠樹的大院,院裏停著不少黑幽幽亮閃閃的好車。說好車,那必定是奧迪2.0以上的。車停好以後,我率先跳下來,給丁露貞打開車門,手遮門框請她下車。我們倆剛一轉身,就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人臂肘上搭著風衣,另一隻手拎著皮包正風度翩翩地從樓裏走出來。他一見我們倆便愣住了,有那麽半秒鍾,他想轉身溜走,卻被丁露貞以尖銳的聲音叫住了,“大維!”

我早就知道武大維的名字,但始終沒見過他。他當然既不知道我的名字也沒見過我。他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高大魁梧,儀表堂堂”,一身典型的東方男子氣概。難怪丁露貞對他念念不忘,津津樂道!此時武大維不能不停住腳,轉回身,換了麵孔哈哈一笑,說:“哎呦!大書記駕到,怎麽不提前打個招呼?”丁露貞也嗬嗬一笑,說:“對,就是不能打招呼,打了招呼你還會等我嗎?”武大維道:“哎呦喂,書記,你這麽說不是要把我冤死了?”丁露貞毫不見外地扶住武大維的胳膊,擁著他往樓裏走,簡直像擁著自己的丈夫。而兩個人相擁相伴的背影,竟是那麽般配、和諧,連走路的節奏都毫無二致!我的心怦怦亂跳,暗想:這要是被檢察院的其他幹部看到,算怎麽回事?進了武大維的辦公室以後,我遲疑了一下,然後才進去,我擔心我會當礙眼的電燈泡;但這個角色我卻當定了,躲都躲不掉——我邁腿進屋以後,見丁露貞正緊緊地抱住武大維親吻他的臉頰。我急忙轉過身,假裝什麽都沒看見,把自己的目光放在牆壁上的“清正廉潔”四個字上。半分鍾過去了,我估計丁露貞親武大維也該親完了,就轉回身來。果然見他們倆已經分坐在兩張椅子上,麵對麵互相看著。

瞧他們的表情,可以讓人想到一個名詞——“聚精會神”或“目不轉睛”,用老百姓的土話叫做“王八瞅綠豆——對了眼了”。什麽叫情人?沒見過這種眼神,就不知道什麽叫情人。我兀自站在丁露貞身後,因為誰都沒給我讓座。而且,我這一站,就表明了我的身份——秘書、跟班、侍衛。武大維連看都不看我,隻是盯著丁露貞,說:“近來你很累吧?臉色有些憔悴、幹燥,缺乏水氣和亮色。”丁露貞道:“沒錯!孫海潮莫名其妙地死了,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省紀委調查組看樣子要長駐了,還給了我很多任務。你說,我能睡好覺嗎?”武大維道:“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宰相肚裏能撐船,現在不正是你任意揮灑的大好時機嗎?”丁露貞莞爾一笑,搖搖腦袋,說:“大維,出國的事先放放吧,眼下這個節骨眼你不能走。”武大維道:“咱倆還真想到一塊去了,我打算推遲半年再出去!”丁露貞道:“好,那時候,我要請假與你同行,到時候你還得照顧著我哪!”武大維哈哈大笑,說:“你的夫君能眼看著你與狼共舞嗎?”丁露貞道:“我都徐娘半老了,你還想打我主意嗎?”兩個人便一起大笑。而我則緊抿嘴唇,眯起眼睛,感覺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可笑!

談話談得很隨意、很和諧。臨出來的時候,礙於我的存在,他們沒再擁抱和親吻,隻是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武大維把我們送出檢察院大樓,看著我們上了車,車子啟動了,他才轉身走回樓裏。回到機關以後,已是該下班的時間,丁露貞請我坐在沙發上,說是有事要說,然後就撥了一個電話。我一聽,方知她是打給公安局長的。隻聽她說:“老楊,給你一道命令,一會兒你就通知平川機場,見到武大維出境就堅決扣留,一方麵阻止他出境,另一方麵發現他有這個動機就堅決扣住!”老楊那邊不知道問了什麽,似乎是“為什麽”之類,丁露貞繼續道:“不必多問,以後你自然知道;除此之外,你要和北京取得聯係,如果在北京機場發現武大維,也立馬扣留,然後我們平川公安局派車去接。聽明白了嗎?聽明白就好,如有貽誤,你就是同案犯,將受到相同處理!”

她撂下電話以後,我忍不住問她:“你對武大維這麽沒有信心嗎?他已經答應的事,還會出爾反爾嗎?”丁露貞道:“涉及身家性命,他必然出爾反爾!他這個人很慣於鋌而走險!”我相信丁露貞是非常了解武大維的,那種了解透徹得深入骨髓,是讓旁人匪夷所思的。十天後,武大維被公安局的小車接回來以後,他在電話裏對丁露貞破口大罵:“丁露貞,你這個口蜜腹劍的爛女人!你坑了我!”而丁露貞被罵哭了。當然,她在接電話的時候沒哭,她支撐著聽他罵完。後來,她把我叫到她的辦公室,關起門來,對著我,嗚嗚地哭了起來。她說:“康賽,我不願意這麽做,可是,我必須這麽做;我那麽愛他,他怎麽就不能理解我呢?”我說:“你雖然愛他,卻能親手葬送和毀滅他,他怎麽會不罵你呢?”丁露貞道:“不對,問題還沒查清,怎麽知道就是葬送了他,毀滅了他呢?如果查出了問題,那麽難道不是自作自受,而會是別人葬送了他,毀滅了他嗎?”

這就看出差異了。對同一個問題,不同的人必然有不同的看法。對於武大維來說,這是與他利害攸關的問題,他怎麽會不破口大罵呢?而他這一罵,讓旁人一下子看到了廟宇後麵立著的旗杆,那是無意暴露的猴子尾巴。而丁露貞竟為了武大維哭了起來,可見她對他所懷有的深情。問題是,此時此刻的武大維恐怕根本就不領情了!丁露貞又給劉誌國打了個電話,敲山震虎道:“誌國,據群眾舉報,你與武大維關係不正常,你最好做個聰明人,提前把自己解救出來,免得日後吃不了兜著走,我這個當姐姐的在你身上也失職不是?”她的意思十分明了,就是讓劉誌國早些談出武大維的問題。她雖然沒提劉誌國自身的問題,但聰明人可以聽出,裏麵其實含有這個意思了。

這時一處同誌突然給丁露貞這屋打來電話,說:“很多群眾圍在市委大院門前,要求麵見書記!”丁露貞答應一聲便撂了電話。她對我說:“康賽,跟我下樓與群眾見一麵去!”我說:“你不能去!要去我去!我就說你外出開會了,由我代表你!”丁露貞一把將我拽了起來,“那又何必!走走,醜媳婦終歸要見公婆的!”硬拉著我下樓了。我們來到大院門口,見有四五百人,烏壓壓的一大片。能湊起這麽多人來,裏麵必定有人指揮。群眾見丁露貞出來了——大家都認識她,因為她幾乎天天在電視上露麵,人群中陡然亮出一個條幅:“強烈要求懲治腐敗,立即著手解決金玫瑰花園問題!”

金玫瑰花園是個民居工程,是孫海潮主抓的市重點項目,開發商是個港商,前不久攜款出逃了,卷走了大量的老百姓集資款。當然,這個情況丁露貞是後來才知道的。這麽嚴重的問題怎麽會阻斷了上傳下達呢?是啊,我聽到這個消息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孫海潮死死捂住問題是一個方麵,而劉誌國中間截留信息卻是另一方麵,甚至是更重要的方麵!丁露貞被耍了,她一直被蒙在鼓裏!

丁露貞曾經在某些場合說過這樣的話:“平川市有腐敗現象,但沒有腐敗領導。”她說的領導,當然是指局級以上的幹部。省紀委來了三位同誌對她說:“我們要找有關領導談話,請你支持!”她還對人家說:“談吧,談吧,你們的談話必定促進領導們的廉政建設!”她根本沒意識到可能會發生什麽問題。偏偏轉天孫海潮就突然死在辦公室裏,這不能不讓她大跌眼鏡,對自己的武斷萬分後悔。征得孫海潮家屬的同意後,警方對孫海潮做了屍體解剖和化驗,結果證明是孫海潮在前一夜服用了過量的舒樂安定。其實,說征求意見,隻是走一下程序,其家屬即使不同意,該做屍檢也照做不誤,因為孫海潮是省管幹部。而孫海潮的上衣口袋裏,有一個小紙條,上麵寫著:“丁露貞,我在電腦裏留下了寫給你的遺囑,裏麵談了很多問題,但我加密了。我之所以這麽做,不是故弄玄虛,而是考驗你們對我本人是不是確有誠意。後會有期,到天國見!”遺囑裏說了什麽?自然是個謎。丁露貞讓公安局派專人來解密,可是,解密高手來了好幾天了,毫無進展。

一個城市驀然間發生了那麽多事,如同海嘯,撼天動地,雷霆萬鈞,而身處旋渦中心又是什麽感受呢?眼下,我正在這個旋渦中心體驗著,經曆著!